樊祥城城门大敞,没有一个守卫,这与陈寒青想象中的重兵把守大相径庭。在城外驻足良久,陈寒青将体内真元尽数迸发而出,东极赤瞳全力发作,一眼望去,尽目皆是一片敞然,根本没有任何结界或是陷阱阵法的痕迹。
陈寒青凝眉不解,觉得这非常奇怪,一旁的胡大虽然是个心思粗陋之人,但也能看出眼下的樊祥城所呈现出来的古怪态势。进城之前,陈寒青脱下了兵甲,胡大也褪去了沾满灰尘的厚重铠甲。西凉人与其他几州的人单单从外表上根本没有差别,陈寒青和胡大以最为低调的装束来掩盖自己的身份。踏入被风沙侵蚀得不成样子的城门,举目望去便是一片低沉暗黄的颜色,西凉多沙土,城中的大多数房屋都是由沙土堆砌而成。
樊祥城在西凉算是一座不小的城镇,但常年风沙侵虐,加之水源短缺,饶是见惯了底层民众疾苦的陈寒青初来乍到也被眼前的颓败城池所震惊。西凉人众生为奴永不得踏出州界,这番蜇人景象自是无人可知,所以这才是绥浅斯拼命想要造反的原因吗?陈寒青面露迷茫,又想起那天在聚星山上自己的大言不惭,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陈寒青在城中走了几圈,黄土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每个人身上穿戴着的都是极为寒酸的服饰,人人面色枯黄,眼神黯淡无光,宛若被这个世道的沧桑压住了肩膀,佝偻挣扎着活着。陈寒青越走脸色便越凝重,然而当行至一处简陋的茶酒摊子的时候,陈寒青愕然发现此处聚着许多神态打扮与当地百姓全然不同的人。这些人俱是带着刀枪,眉宇间透露着敌意和杀气,一看就是江湖野路子。
这些人到一向油盐不进半分的西凉来做什么?
陈寒青隐隐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扭头递了一个眼神给胡大,示意其不要开口说话,也不要轻举妄动。两人找了空位坐下,茶酒摊子的老板是一个跛脚的老人,一身的黄沙气息,面如枯槁,但发白的眉毛下有一双透着慈祥的眼睛,让陈寒青稍稍感觉到一些亲切和安然。
“两位需要点什么?”跛脚老人笑呵呵地用干毛巾拍去桌子上的沙尘,只是眼睛一直打量着陈寒青,透着些古怪。
“老人家,来两人份的吃食就行。”陈寒青微笑道。
跛脚老人应了一声便离开了。陈寒青见胡大一直盯着身后那帮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小声问道:“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来了?”
胡大闻言,瞪了陈寒青一眼,嘴上却说道:“他们不是西凉人。”
“你怎么知道?”
“他们杀意外露,太过张扬,不像是西凉人的作风。老子与西凉打了这么久的仗,若连这点都分辨不出来,那还混个屁!”胡大恶狠狠的低声骂咧了一句。
陈寒青也认同胡大的说法,但这些人到底是谁,来自何处,目的又是什么,这些都还一无所知。在夏侯的大军到来之前,有必要进行一些调查了。
跛脚老人给两人送上了一份简单的吃食,西凉贫瘠,食物当然不会太丰富。一盘土豆泥,一盘沙笋,再加上一碟老驴肉,已经是这家铺子拿得出手的最好的食物了。陈寒青拿起那与吃食一道送上来的一壶酒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色是与这天地一般的郁黄,酒香浓郁,但不似普通烈酒那样带着醉意的刺鼻,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苦味。
“这该是西凉最有名的黄泉酒了。”陈寒青心中暗道,却将手中的酒杯推到了胡大身前,转身朝那位跛脚老人问道:“老人家,这儿离楼兰还有多远?”
陈寒青这一句当然不是随口问问,那跛脚老人一听,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楼兰啊...那可远着呢,估摸着还得走四五日吧。”老人家顿了一下,又问道:“客官难道不是咱们西凉人?”语气明显多了一丝害怕。
陈寒青笑道:“老人家别误会,我是西凉危宁人,对凉地西边的情况不是很清楚啊。”
跛脚老人一听,眼神立马安定了下来,笑道:“难怪公子看着白净富贵,原来是危宁人氏。只是公子不往谷苗,去楼兰做什么生意?”
这几年谷苗与西凉的关系日渐明朗,两地人也各有来往,其中危宁相距谷苗较近,交互也频繁,个中生意上的往来也是络绎不绝。所以在老人家的眼中,危宁人都是有钱人,长得宽富也好理解。只是一旁的胡大一脸的迷惑不解,看陈寒青的眼神有些古怪。
“只是做点小本生意罢了。”陈寒青打了个哈哈,然后将老人招呼到身边坐下,压低了声音问道:“老先生,我看那几个人都像是从外州来的,看着满脸凶煞怪吓人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跛脚老人一听却是重重叹了一声气,脑袋朝陈寒青耳边凑了凑,轻声道:“这帮人是昨儿才来的,在他们之前,还有好几批呢,听说是为城外一处宝藏来的。”
“宝藏?”这个回答倒是大大出乎了陈寒青的意料。
跛脚老人拿余光偷偷瞥了眼远处那些江湖人士,接着道:“我也是听过来的客人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几个月以前的某个晚上,这城东边的确出现过一道古怪的光亮,那个时候城里人都以为是天降流火,直到不久之后才听说那是宝藏露土的征兆。这之后城里就时不时会出现大批的外来人士,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宝藏而来。”
跛脚老人一看到陈寒青若有所思的表情,惊讶道:“这位公子,你不会也对这宝藏动了心吧?那老头子我得好好劝你一句了,这钱财多而少善,何况是这来路不明的金子,更别说这宝藏有没有还不一定呢,我看这帮人去了又来,来了又去,也没见着他们拿回点什么值钱东西,倒是听说有不少人把性命给丢了。公子既是危宁人,想来家里并不缺钱吧?可千万莫要被这贪念蒙蔽了心智,得不偿失啊!”
陈寒青愣了愣,看着老人脸上的忧虑,心中不免一阵感激,忙安抚道:“老先生别担心,我不是那种贪财不要命的人。只是想着这忽然多出来一个宝藏之说,觉得很奇怪。老先生,这么说来,这城里怎么没有人来管管这件事情呢?我看这城里连个守城门的人都没有,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老人笑道:“咱这樊祥城,鸟笼大点的地方,要啥没啥,能出什么事儿啊?这城中原本有些官兵驻守,之不过几日前他们全部都撤走了,至于原因,老头我也不清楚。”
“无来由的撤兵,难道是绥浅斯已经觉察出我们要出兵?”陈寒青心中疑惑未解,注意力却已经被身后那几个动身的江湖人所吸引。
再一次向将一桌酒菜扫得精光的胡大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便悄悄跟随那帮形迹可疑的人出了城。
一路走了许久,脚下的硬沙变得细软,连鞋子里都积满了滚烫的沙粒,踩下去如刀割一般难受。胡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终于忍不住跳脚道:“你到底跟着他们来做啥?”
陈寒青有些奇怪地看着胡大,问了一句:“你难道对宝藏不感兴趣?”
胡大冷笑一声:“宝藏有个屁用,能把我死去的兄弟变活过来么?陈寒青,你身为虎狼师校尉,别忘了自己身上还有军令,这般见钱眼开,就不怕我在将军面前参你一本?”
陈寒青笑了笑:“既然知道我是校尉,就乖乖呆在我身后别说话。至于参不参我,你自己开心就好。”
胡大气得嘴皮子发抖,刚想扔掉手中的军刀大喊一声老子不干了,却看到陈寒青忽然蹲下身子朝自己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噤声。胡大嘴上的抱怨被迎面而来的一股阴寒之气生生逼了回去,身子也不由一抖,在这片犹如蒸炉一般的沙地里,忽然出现这样一道诡异的气息,任谁心中都会出现惊惶,胡大下意识地也蹲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忙问道:“怎么回事?”
陈寒青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帮江湖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欢呼着跑进了一个沙洞里。这沙洞不大,刚好足够一人进出,里头黑暗一片,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仿若平坦沙地上忽然拔起的一座小山锥,如鱼嘴一般,不停吐露着阴寒的气息。
“这洞口像是通到地底。”陈寒青自言自语道。
“也就是说那宝藏就藏在地底了?”胡大忽然有些紧张,连说话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陈寒青怕这里头有危险,犹豫片刻,便回头问道:“你在这里等我,还是与我一起下去?”
胡大抖了抖肩膀打了个冷战,脸色却是分外执拗,硬撑着心中的那点胆量,瞪眼道:“干啥?一听是宝藏就想要撇下我了?想得美,老子偏偏跟定你了!到时候在将军面前告状,老子也能有底气!”
陈寒青不理睬他的出言讥讽,起身飞快朝洞口略去,只留下两字:“跟上。”
胡大一眨眼,眼前哪里还有陈寒青的影子?心中倏然一惊。这家伙前几天还受了这么重的鞭伤,现在竟然能行动如此,莫不是诚心坑老子的吧?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是重重一哼,提了提手中的军刀,起身快步朝着洞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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