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起身后紧紧跟着陪着沈氏,一副寸步不离的模样,也不敢随意同众女随意说话,以免惹了前朝非议。周围有心思的,都眼巴巴瞅着也不得近前。众人赏完了梅,又先先后后点起了灯笼放飞,明明在寒夜里冻得瑟瑟发抖,却还要装作天真娇美的模样。
朱皇贵妃在一旁虎视眈眈,有心思的人也放不开手脚。不一会儿,太子便躬身告辞。各位命妇和各家小姐难掩失望之意,又不可能拦住人不放,只得恭送太子离开。
霍定姚却长长出了一口气,她举目四望,根本没瞧见霍元姬的影子,暗暗放心之余又觉得惴惴不安。太子一走,众人便散开了来,霍定姚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将邢氏拉到一旁,将自己方才看见的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邢氏神情一下子就慌了,吃惊之余难免多了三分不信,“莫不是你这孩子瞧错了吧?你三伯娘再不识大体,断然也不会做这等糊涂之事。”
霍定姚却十分肯定:“母亲您忘了,此次进宫,侯府里专门到外间云绣坊定制了宫装。我记得很清楚,五姐姐那一套便是石榴色的狐狸毛缎面比甲,上面还绣了绣云霞练鹊纹。今个儿进宫的贵女没有穿石榴色的,女儿一定不会看错。”
邢氏惶恐了起来:“今个儿理当由你五姐姐入宫,方才在席上确实没有瞧见她。王氏一直跟在皇后身边,我也不方便去询问,许是有她难隐之言吧。”
霍定姚道:“今天出发前在祖母处瞧见了五姐姐没有大碍,便是五姐姐得了急病下不了地,三伯娘唤了大姐入宫也颇为奇怪。一则她是咱们大房的人,不跟着我们,却跟着三房的长辈,不清楚的还以为父亲母亲您苛待她。再来五姐姐真不方便,三伯娘也可以不带家中的女儿进宫啊?为何非得带上一人呢?”
邢氏一下没了言语,她找的理由也说服不了她自己,好半晌才勉强道:“就算是临时起意,直到现在她不也没有出现,想必便是安分守己在耳房等候着,我想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霍定姚急了,“三伯娘一向偏心与太子,又与皇后母家有着不清不楚的姻亲关系。连五伯父都瞧得出来她多次偏向于侯府与太子府之事,父亲和您却还蒙在鼓里!我这大姐一心想嫁入皇家,此次她们在一起一定也是在打这太子的主意。不如干脆与那朱皇贵妃禀明,她与皇后不是一路人,若三伯娘真有那心思,定会当众让太子不敢承认看上了一个庶女。”
她一急,声量便大了几分,倒是惹得离得近的几个贵女往这边望了过来。
邢氏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
“这些话也能在宫里胡乱说?!我们没有真凭实据,朱皇贵妃什么身份,我们贸贸然上前,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反倒说我们侯府心思不纯。若被皇后知道了,你父亲指不定要会在朝堂上吃挂落!如今这宴席也快散了,太子早就走了,你就别再多想。等回了府里若真查实了,我自会请你祖母讨个说法出来。这些事情你就莫再理会,左右也不会再出乱子。”
霍定姚急得跺脚,等到那个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她可是十分清楚,这宫里的女子个个都有些小心思,说着此时还放着宫灯赏着雪,指不定一会儿就上哪儿去瞎转悠了。沈皇后与王氏目如此明显,只怕太子殿下本人也十分清楚全力配合,否则今晚他为何如此巧妙的出现,又挑明了要纳侧妃?
霍定姚毫不怀疑,不一会儿诸女便会借口散开,可能与太子殿下无意间“巧遇”的,只怕只有永定侯府的大姑娘霍元姬,甚至到了明个儿,这事儿便会成了一段佳话闹得沸沸扬扬。
眼瞅着太子的衣角渐渐没入夜色中,依稀看不见。霍定姚干脆趁邢氏不注意,偷偷溜走跟了上去。
梅花林中枝条疏密,错落有致。一条林荫小道复化出多条曲曲折折的小道,更有折墙假山穿插其间。再加上天色昏暗,霍定姚跟得有点辛苦,这太子随身只带了两个随伺和两个宫女,尽往那偏僻的地方走,若说没有古怪定没人信。
果不其然,前头不一会儿却听得有了隐隐的琴声,似乎又有一女子惊呼,再后来便听见太子发出的询问声。霍定姚心中一沉,透过树枝往那假山后的暖阁中看去,果然见到了一袭石榴色宫装的霍元姬,正含羞带怯地凝视着太子。
太子殿下倒真有几分惊艳,这侯府的霍家女没想到相貌是个出挑的,他一向偏爱娇柔小巧的女子,虽说沈皇后一心为自己打算,不过指明要纳一个庶女为侧妃,又要搞得如此见不得光,便有几分不满,刚才又受了气,心头更加不豫。如今见了人,心头的不悦倒是去了大半,又没有了那惹人厌烦的朱氏在一旁寻自己的错,便径自撩了衣袍坐下,装模作样地对话几句,言辞间流露出十二分的满意。
周围人都是人精,见此暧昧之景,便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霍定姚突然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明明就是一出戏,这两人居然还唱作俱佳,瞧那石桌上,竟然还摆了酒菜,沈皇后还给霍元姬备下了古琴,仿佛生怕不清楚太子一定会路过此处一般。
她往那边的太液池看了看,依稀还能瞧见升起的孔明灯,犹自记得方才离去之时,朱皇贵妃并未离开。
正盘算间,再回头朝暖阁看去时,她突然瞪大了眼。
只见太子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霍元姬细猫儿一般尖叫一声,却是跟着摇摇晃晃,双眼一翻,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霍定姚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那暖阁之中,却骤然出现了几个太监服饰的人,神情十分凶恶。
这些太监不仅身手矫健,其中一个竟然亮出了明晃晃的尖刀。
霍定姚整个人都蒙了!瞬间后背就起了一层冷汗。
这几个太监竟然藏着刀!她心中恐惧,心中不停胡思乱想,这些人是谁?!一个个的满身肌肉,孔武有力,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杀意,看着太子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对皇族的敬畏。他们根本就不是内侍,皇宫戒备如此森严,要经过层层盘问和检查,这些人又是从哪里进入的?!
还有,暖阁中出了如此大的动静,那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却一个都没有出现,难道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她咽了下唾沫,腿肚子打颤,不由自主地就动了一下身子……
谁知道,她这一动,竟不小心引得旁边的梅花枝晃动了几下。
暖阁里的人十分警惕,一下就朝她这边盯了过来。其中一个神色凶狠看似领头的角色打了一下眼色,另一个便朝起了身跨过廊下,朝她藏身的地方走了过来。
霍定姚浑身都僵硬了,几乎将小小的身子全埋进了假山的窟漏里。那人近了四下张望了一下,又拿手中的刀乱刺一通,没有发现人。便放下心来倒回去帮同伴将太子提起来,往他嘴里塞了点东西,又几下扒光了,放到了暖阁中的软榻上。又有一个抱起了霍元姬,扯开了腰带,也放到了那榻上。另外一个似乎不怀好意笑了几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胸口。
那些太监摆弄好了人,又打扫了一翻,将暖阁里弄得十分自然,乍一看竟然像是太子不思检点,与女子在这里燕好。暖阁只有纱窗,只差天为席地为被,两个被剥得七零八落的男女交叠在一处,形容十分不堪入目。
霍定姚偷偷探出半个头,估摸着这帮贼子定是得了授意,想必用此法子让太子毁了名誉罢了,应该是不会取了太子的性命。她松口气之余有点发愁,太子是着了这后宫中谁的道了,就算她不想掺合,此刻也必须去找沈皇后和王氏,或者还有自个儿的母亲。即使她不愿意自家与皇宫又牵扯,但是霍元姬也同太子倒在了一块儿,事后被发现,定然脱不了干系!
做好这一切,方才那个瞧着像领头的便打了个响指,要带人离开。
霍定姚大喜,只要确定这伙人走得远远的,她趁着没人来的这段间隙,想办法弄醒太子和霍元姬,又或者只将大姑娘摇醒带走,这样一来,根本不用惊动皇后和那群夫人贵女,岂不就远离了这场是非了?!想着,便紧紧盯着那领头的凶恶之人,只盼这人行行好,能立刻从眼前消失。
只是不知道其中一个人起了什么不甘之意,居然狠狠往太子身上踹了几脚。领头的拉住了他好,低声呵斥道:“你干什么?!你不知道上头吩咐,不许在这人身上留下伤痕?!”
那干瘦之人流露出一抹怨毒的神色:“这狗太子当年斩我全家上下十三口,个个没得全尸,便是连一岁稚儿也不放过,挂在门口的歪脖子树上,手里还拿着他娘给她新做的布偶……”
“上面有令,我等不过依计行事。你切莫因小失大,坏了主子的布局。”
那人冷笑一声,神情越发阴狠:“说得轻松,你们自然是不懂这血海深仇!可是我却恨不得亲手砍下此狗贼的人头……”说罢,竟然真举刀朝太子身上砍去。旁人一时错愕,竟来不及阻挡。
领头的大惊,抽出大刀一边抵挡,一边暴呵:“姓胡的,你忘了是谁救下你性命?!当初你可以立下了血誓,誓为翔王殿下尽忠效力,眼下却是眨眼便抛在了脑后了吗?!你再不收手,回头见到了主子,定当将今晚之事一点不漏的禀告!”
两人缠斗了起来,几乎不分上下。
霍定姚瞪大了眼。
等等!她刚才没有听错吧,这些人竟然是翔王的人?可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血腥殿下不是远在天边吗,没想到这人虽然不在宫中,可还能在千里之外指挥人将太子坑得次次翻船。
关键是,这翔王的人居然在这时候搞内讧!
——能不能这样倒霉催……
更加恶劣的是,梅花道上竟然传来脚步声,隐隐约约还有贵女们的笑声。
霍定姚又急又慌,简直想仰天长啸。
值得庆幸的是,暖阁中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动静,倒是齐齐住了手,转瞬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心中大喜,钻出了梅花林,冲到了暖阁台阶下。还有时间,摇醒了她这个不省心的大姐,一起逃走或者暂时藏起来,便万事大吉了……
却冷不丁地,斜刺里竟伸出来了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这下她是再也忍不住,一惊一乍,就想使出吃奶的力气尖叫!
那假太监飞快捂住了她的嘴。
霍定姚脑中突然一片空白,什么冷静全没了,开始拼命挣扎。哪里还想着保持安静,只想着完了,这些贼人竟然还没走远,她这条小命才不要搭进去!
她一口狠狠咬在那人手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