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凯出事的当晚,文静和甄甄赶到医院时已是凌晨了,随后吴凯的弟弟吴俊也赶到了。吴凯正在抢救室抢救,文静和吴俊都着急想找大夫询问受伤情况,但没有人告诉他们,外面的大夫不知道,执行抢救的大夫还没有出来。
吴凯所在的司管公司来了一个安全员,代驾车辆和客户没有出险,跟客户之间没有需要处理的保险事宜,所以没等文静和吴俊他们到医院就已经离开了。现场的三人,吴俊,文静和甄甄,对处理这种事情都没有经验。文静打电话给吴凯的战友赵成龙。
半个小时后,赵成龙回电话,听了文静的叙述,半天没有说话。随后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是他害了吴凯,如果不是自己鼓动吴凯做代驾,就不至于这样。文静安慰说:“赵成龙,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也是好心,又不是成心害他。千万别这么想。”
其实文静心里也是无比懊悔,如果当初不让吴凯去做代驾呢?
赵成龙挂了电话,就直奔医院这边来,他刚代驾一个客人到北六环外,按常规骑行再等候夜公交,至少需要3个小时才能到医院。赵成龙顾不了那么多,决定叫出租。哪怕是当天白干,也不能吝惜。谁让吴凯跟自己是好战友,又是自己把他引进代驾这一行呢。
警察已经先行离开了,越野车肯定是肇事车,但是否有其他因素能减轻罪责,要等回去调看录像。所以,交警对事故责任暂时没有认定。
文静,吴俊和甄甄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吴俊沉默无语,只有一脸的焦急。甄甄则一直环抱着文静的肩,让文静把头枕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文静貌似在小睡,实在内心翻浆倒海……
“谁是病人家属?”突然一阵躁动把文静拉回到现场,大夫从手术室出来问。
文静本能地站起身,但看到吴凯的弟弟吴俊已经站了起来,走向大夫,才意识到自己还算不上真正的家属。
“大夫,您辛苦了!情况怎么样?脱离危险了吗?”
“还不能说完全脱离危险!即便没有生命危险,一时半会恐怕很难苏醒过来。外伤并不严重,主要是颅内损伤,淤血较多,淤血位置不便手术。如果能够稳定下来,就靠自身慢慢吸收了。过程会比较长。”
“那什么时候能确认是否稳定,没有生命危险啊?”文静着急问。
“目前生命体征比较弱,不过根据进来后这几个小时看,保持平稳没有大的起伏。继续在ICU观察吧。”
赵成龙赶到医院的时候,吴俊、文静和甄甄都在IUC病房外走廊的长椅上休息,其实只有甄甄是真正在休息,她一大早不到5点就起床了,收拾好自己6点就出门了。她要针对共享单车乱停乱放、押金难退、客服电话难打等热点问题,约好了采访共享单车的执行CEO。采访完这位CEO,甄甄又去了远郊一个施工工地,最近当地居民反响很强烈,主要是扰民,周边环境脏乱差,影响居民正常生活和出行。实地考察完了,回到市里到京都大学接上文静已经是下午3点了,赶到刘伯伯家都快吃晚饭了。所以,起床到现在已经十八九个小时了,不累才怪。
吴俊在想,哥哥究竟什么时候能苏醒过来,这一下需要多少费用啊。
文静的脑子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都是一路10多年跟吴凯一起的种种记忆和片段。
赵成龙看到他们都在闭着眼睛,想必都是累了困了,也就没有叫醒他们,去了护士值班台询问情况。当被告知吴凯重度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苏醒的时候,赵成龙的心猛地往下沉,一种深深的自责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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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半年前的一次聚会,人不多,就3个关系比较近的战友加上文静,文静跟他们两个早就熟悉,开玩笑时一个管她叫嫂子一个管她叫弟媳妇。退伍回老家的河南战友在家人的帮助下,在当地税务局某得一份工作,这次是来京都出差的。
那是5月份,夏天的气味已经很浓了。几个人围坐在路边摊前,喝着啤酒聊着天。
“我就没想明白,成龙你好好的家门口给领导开车的活儿不干,非跑到京都来做什么代驾啊!把领导哄高兴了,没准儿那一天狗屎运就来了。”河南战友的想法比较保守一些。
“你是不知道,在我们那种小地方,就算那个领导欣赏你,当地企业的天花板能有多高啊?再说,那点工资,在当地也就够勉强养家糊口,啥事也干不了。京都毕竟是大都市吧,人多机会也多,这个不行可以干那个,有点积蓄,还可以尝试着创业什么的。尝试了未必成功,但我们不能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显然,赵成龙还是不想认输。
“也是,我虽然没有成龙的魄力,但比较支持成龙的想法,人活着不折腾折腾,就俯首就擒,太憋屈。”吴凯说得赵成龙心里美滋滋的。
“吴凯,你这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多好,户口进了京都,你想那是多难办的事情啊,多少人拿钱砸都砸不进的。还弄个铁饭碗。”河南战友似乎怕吴凯让赵成龙偏离航道越来越远。
“是啊,我本应该知足,但是真的我很困惑。就这么下去,虽然名声好听在某某部委工作,其实我那是部属的一个事业编制单位,不算公务员系列,待遇比较低,一个月不过4000多块钱,不如一个普通临时工的收入。”
“那你有什么想法?想辞职?”赵成龙问。
“没想好呢。”吴凯,喝了口酒,低声带着困惑地说。
“你可千万别轻易辞职。出来容易,想要再回去比上天还能。”河南战友四平八稳的样子。
“嗯。不会轻易辞职的。把部委的这个工作辞了,我还真没这个勇气,毕竟文静户口不在京都,她的工作也不是什么铁饭碗,从将来结婚养孩子考虑,也不能辞职。”
见吴凯没有那么盲动,河南战友仿佛松了口气:“这就对了!”
“不过,我总得找点别的事干干啊,要不然这收入真太低了,将来连媳妇都养不起,文静你说是吧?”吴凯最后那句故意对着文静说。
文静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没人找她就不答话。既然吴凯主动把话题递过来,文静就笑着接茬儿:“你养好你自己就行,我自己也能养活我自己吧?”文静表现出一个弱女子的模样,尽管她目前挣得不比吴凯少,说起这话,依然觉得没什么底气。在她心中,男人就是家里的支柱,是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尽管从没想过自己某天要在家里坐享其成。
“就是,嫂子哪用你养啊,你别哪天要她养就不错了。”赵成龙开着玩笑:“吴凯,你也来干代驾怎么样啊?这个比较灵活,白天上班,晚上干代驾,基本上两不耽搁。就是基本每个月有一天必须去司管公司培训比较操蛋。”说着自个儿把半杯啤酒干了。
赵成龙紧接着把专职代驾兼职代驾的收入情况,接单的一些经验还有代驾平台的要求做了介绍。
吴凯头转向文静:“怎么样,听明白了吗?”
“大概齐吧。”文静有点不置可否。“成龙,干代驾安全吗?喝醉酒的人会不会惹事打人?代驾到郊区很远的地方晚上怎么回来呀?偏远地方晚上会不会有抢劫的?”
“实话说,这些问题都存在。不过,大老爷们儿嘛,能对付。怎样?让吴凯试试看?”赵成龙冲文静,试探地问。
“我就怕不安全,出了事怎么办?”文静有些担心。
“没事,那么多人不都在干着吗!流氓抢劫就更不用怕了,别忘了我可是武警部队擒拿格斗上过光荣榜的人!”吴凯似乎决心已定。
“你决定吧,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文静对吴凯完全放手。
吴凯就这样被赵成龙拉下了水,而文静最担心的安全问题如今确被她不幸言中了。赵成龙感到有些无法面对文静。
赵成龙轻轻拍拍文静的肩,文静吓一跳,同时惊醒了甄甄。听到动静,吴俊也睁开了眼。不过吴俊和甄甄都是第一次见赵成龙。简单打了招呼,病情就不用再问他们了,他已经了解过了。赵成龙很想知道,事故的过程和交警怎么判的,结果发现他们也都不知道。交警也没有对事故责任进行最后的认定。
赵成龙从文静手上拿走事故当晚警察从现场捡回的吴凯的手机,在里面反复查找了当晚的手机通话和录音记录。赵成龙发现吴凯当晚的最后一个订单是一个报单,找代驾平台查询那个报单客人的电话,代驾平台无视代驾司机重度昏迷的事实,以代驾客人的人车并未出险和保护客人隐私为由,拒不提供。赵成龙跟代驾公司理论了半天也没有用,只能挂掉电话后,骂骂娘。
赵成龙根据吴凯通话记录里最后两次电话,一个打出去和一个打进来的,同一个号码,但都未接听,判断这个电话就是那晚代驾客人的电话。
赵成龙找到吴凯手机里的录音,几个人越听越紧张,文静的手心都攥出了汗,尤其当听到客人几次要吴凯滚蛋的时候,文静忍不住为吴凯受的委屈难过。
凌晨2点多了。既然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等第二天警察调看高速路上的监控录像了。赵成龙提议,文静和甄甄回去休息,由他和吴俊守在那里。文静不肯走,经不住甄甄连哄带劝的拉走了。
第二天一早,文静就跟保安队队长请了假,赶到医院的时候还不到7点。赵成龙和吴俊还窝在走廊的椅子上睡着。
赵成龙和吴俊醒来出去吃了早点回来。赵成龙又把吴凯的手机要过去查看。
“你们看!你们看,这肯定是那辆车和那个人!”赵成龙似乎从手机里有了重大发现,禁不住兴奋地喊叫起来。
文静和吴俊连忙凑过去看赵成龙手中的手机,因为是晚上拍的,画面不是很清楚。照片中是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卡宴,车牌号倒是清晰可见,后备箱盖靠近车牌右侧被什么东西顶撞过,凹陷一块,车辆的侧面一个人影的侧面可见。赵成龙根据经验和从照片分析,吴凯应该是出发前拍的,主要是记录那块凹陷,证明是自己代驾前已经存在的。拍摄的目标不是人,所以人不在照片中间,只能看到人的上半身、寸头和侧前方的脸部轮廓。浓眉、大眼隐约可见。
至少是发现了代驾的这辆车的车牌,根据车牌就能找到车主,就能了解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赵成龙很是兴奋。文静和吴俊,仿佛没有那么兴奋,毕竟人都那样了,知道过程还能改变人昏迷的事实吗?
至此,事故的过程似乎有些眉目了,从客人最后让吴凯收拾东西滚蛋到汽车急刹车和“砰”的撞击声的时间间隔,短暂的1-2秒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成了问题的关键。
文静和吴俊对于代驾方面的事情不熟悉,他们干脆就让赵成龙全权代表他们,他们跟在后面。早上8点一到,赵成龙就给昨晚处理事故的交警打电话,把吴凯手机里的有关信息跟警察描述了,警察说,知道了,让把东西送过去给他们看看。见怪不怪的口气。
吴俊暂时留在医院,文静跟赵成龙一起到交通队,移交了吴凯手机里的录音和照片。警察也基本心里有数了,但毕竟只是分析,录像才是最关键的证据。从监控中心调出昨晚的录像,虽然模糊,再结合录音,完全可以肯定,吴凯之所以跑到高速路中央,是客人在吴凯下车立足未稳时一把拽的,并不是吴凯去马路上捡拾什么东西,更不是主动跑到马路中间去的。
事实比较清楚了,警察让赵成龙和文静他们回去,查找车主的工作由他们来做。那辆黑色越野车不必承担交通肇事责任了。
还不到中午的时候,文静和赵成龙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他们满以为找到那个客人了。
“那个电话,可能不是那个客人的,机主是郊县的一个老太太,她说她昨晚上在家哪儿也没去,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代驾。不过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文静和赵成文还在失望中,警察继续说:“那个车牌也是假的,套牌。这个车牌对应的是一辆黑色奥迪A6L。”
赵成龙,文静,吴俊如同掉进冰窖里一样,都木了!
赵成龙不甘心,问警察:“那那辆套牌车当晚的行驶路线应该可以查到的吧?”
“沿着京津塘高速,没在马驹桥出,一直往前,从采育出了高速,后面到乡道就比较难追踪了。再说,是个套牌车,很难追踪了。”
听交警那口气也没有要继续查下去的意思。赵成龙明白,这恐怕是个无头案了。
赵成龙不知道怎么跟文静和吴俊解释。手机号是虚报的,车牌是克隆的,要想找到那个车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只好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究竟能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