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锐的再泊钧很快发现安泽宇的异常,转身示意秦淑离等人跟进,众人凑到谢南城病房门口,打头阵的再泊钧循着安泽宇视线望进病房,愕然发现他们苦苦寻觅的锡予双手撑在谢南城病床边沿,倾身凑近谢南城,花瓣似的红唇嘴唇落在谢南城血色尽失的脸庞上。
慢了再泊钧一步的秦淑离跟着凑近门缝,就看到这样的画面,眼圈瞬间就涩了。
随着人群越聚越多,门缝也被挤得大开,锡予听到动静,猛地抬头,扭身看过来,发现再泊钧两夫妇,湿漉漉的大眼睛飞快扑扇,像个眨眼洋娃娃。
尽管很努力装作平静的模样,可不论表情还是声音,全都泄露出他此刻的难过,吸吸鼻子,颤声开口:“对不起,我,嗯,我……”
我怎么?锡予支吾老半天,没整出个所以然,泛红的眼圈再也含蓄不住满溢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沿着漂亮的小脸蛋嘀哩咕噜滚下来。
本就揪着心的秦淑离,见到锡予的眼泪,扛不住地捂嘴哭起来:“你这孩子……”
挨着麦冬的米妮感慨出声:“谢董要是看到这些,该作何感想呢!”
锡予所在的位置和姿势,刚好遮住谢南城的脸,而小家伙扭头对着门口众人,自然也不可能发现老实躺在那里的家伙睫毛动了动,眼角逐渐渗出湿润的液体。
t市永安公墓
占地广阔,苍松翠柏,绿树环绕,远离尘世的喧嚣,看似静谧安逸,却蕴含无尽哀思。
再依依终于得见梦寐两世的至亲——清秀的面庞,温婉的笑容……第一眼看上去,的确貌不惊人,可她生了一双好眼睛,澄澈动人。
程宇莲说,自打花倬云和缇恩从程宇槿的生命里相继消失后,就再也没看到过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所以公墓上的遗像,程文柏特意选了当年结婚后初回娘家的程宇槿的照片。
程宇槿和程宇莲逛街,偶然经过照相馆,沉浸在幸福中的程宇槿心血来潮,拉着程宇莲钻进去,姐妹二人留下许多合影。
用作遗像的这一张,是程宇槿的单人照,当时站在摄影师旁边的程宇莲,突然提到花倬云,引出程宇槿这个笑容。
那段相对来说,十分短暂的岁月,是程宇槿并不长久的一辈子里最幸福的时期,也是笑得最美好的时期,所以程文柏选择这张照片,意欲让墓碑上的程宇槿定格在快乐的时刻。
谢家男性的独占欲近乎偏执,谢志霖最后一次和他娘见面,精神颓靡话很少,但内容却包含良多,待谢志霖猝死后,谢奶奶回忆起来当时他说过的话:“活着的时候,我和宇槿到底错过了,只能寄希望于地下,妈,让您跟着操了大半辈子的心,儿子不孝,请您日后多保重,儿子这辈子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可以和宇槿在地下长相厮守,拜托您最后再成全一次儿子的痴望。”
但谢家母子害得程宇槿半生不快乐,谢志霖最后更是亲自开车撞死程宇槿,再提出这个要求,别说程文柏,就是程宇莲也一跳八丈高的反对。
谢奶奶在深秋的冷天,仅着一身素黑单衣,来到程家大门口,也不进去,就在石阶下扑通一跪,不理会亲友的劝说还有路人的指指点点,就是不起来,第三天傍晚,老天也要推波助澜——竟给她来了场秋雨,到底逼得程文柏出来,点头应下以命相逼的谢奶奶。
看到程文柏点头,脸上冰的雨混合热的泪的谢奶奶,颤抖沙哑地说出一声:“对不起了。”接着整个人软倒下去。
然后,谢志霖如愿以偿,与程宇槿生同床,死同穴……
时隔多年,程宇槿翘首期盼的花倬云,终于来见她。
遗像上的程宇槿笑得多幸福,就有多扎花倬云的心,男儿到了伤心处,照样涕泪横流,他双膝一软,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瘫跪在程宇槿墓前,一把年纪的老学者,哭得竟像个幼稚园小朋友:“宇槿,是我负了你——宇槿,对不起——宇槿,我……”
咕咕哝哝地问她为什么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和她曾经深爱的谢志霖快快乐乐过日子,至少那样,他还有再见她一面的机会。
哭到后来,整个人几乎趴伏在墓碑前,从问她为什么到深刻严苛的自我剖析,说自己就是个人渣,明明老婆怀着自己的孩子,在那么重要的时刻,因为老婆说自己没事,他居然就顺水推舟的选择了前程,说到底他就是个自私自利,追名逐利的小人,完全配不上她的深情……
她始终无条件的信任着他,可他呢,别人随随便便一挑拨,就戳中他可笑的自尊心,说到底,还是他在自卑,校内的风云人物又怎样,终究还是个一清二白的酸书生,宇槿可是底蕴深厚的名门千金,是他死皮赖脸缠上她……
遭遇“背叛”之后的几年,他化悲愤为动力,一心投入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提前十几年达到他导师预言的高度——不到四十岁就取得世界权威奖项,并被业内专家一致认可。
他的成就,除去兴趣使然外,更是想向她证明,虽然他先天背景不如她,但经过后天努力,他的社会地位完全可以达到她无法企及的高度,离开他,是目光短浅的她的损失。
到头来,他拼命做出来的成绩,最希望被她,可她并没有看到;她苦苦等待着他的煎熬,他也无从得知,其实只要他别那么骄傲,稍微用点心,就会拆穿那个可笑骗局。
回国之前,他和再依依讲,说他妻子负了他,时至今日才真的相信,真正背叛这段感情的,其实是他这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