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极安静的,田寡妇枕着一块石头浅眠,福瑞就枕着她的肚子,身子缩的小小一团。不一会,他睁开眼,先是看了熟睡的母亲,又看了那端坐在角落的青年。
对方闭着眼盘腿坐在那,即使是身处这样简陋的岩洞之中,对方也是姿态端庄,倚着墙似在浅眠,面色恬淡。
福瑞小心爬起来,睁着大眼睛细细看着那青年。
对方一动不动的,承受着来自孩童的观察,那眼神涣散的大眼睛看着看着,似光华流转了下,那一会,孩童的面色流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和迷恋,似在强撑着不失去那意识,却还是逐渐散去了那神采再度变得痴呆。
最后,福瑞抬起手,茫然地触碰了谢辛的脸颊。
那样姣好的面容,在他眼中,美的有些不真切的。
手指刚碰到,那双美目睁开,眼眸乌沉沉的,安静睨着面前的孩子。
“大哥哥,漂亮。”福瑞口齿不清地说道。
谢辛看着这孩子,神色逐渐复杂,他探出手,按在福瑞的天灵盖上。
那孩子呆呆看着谢辛,一点挣扎都没有,甚至觉得好玩,然后笑了起来。
那单纯的笑意让谢辛指尖一颤,继而颓然垂下。
这时,身后的田寡妇动了下,从地上爬起来。
“福瑞过来,别打扰大哥哥休息。”
小娃娃边从谢辛那跑开,飞快扎进亲娘的怀里。
“不好意思,孩子调皮。”田寡妇看谢辛不做声,还以为是被福瑞吵醒了,便满怀歉意地说道。
“没事。”谢辛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
为躲避那些疯狂的村民,他不得不带着这对母子躲在一处岩洞之中。
他猜测是此地受婴灵怨气影响,人的情绪变得焦躁易怒,才会平日和谐相处,如今却拳脚相加。
他探出头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太阳将落,余晖徐徐。
这时候方便更他出行,五年前挨了法海那惊天动地的一掌,震得魂魄受损,至今还未恢复,前些日子吸了法海不少阳气,才又有了在阳光下行走的能力,奈何终究不如全胜时期那样长久。
谢辛回到洞中,道:“为避免那些人再虐待你们母子,建议你们先在这躲着,我还有事,需要先走一步。”
“公子是要去棺材庙吗?”田寡妇也站了起来,拉着福瑞走出岩洞“我看公子也是天赋异禀的人,这样,我也想一块去,把那鬼地方探究清楚,救出被困的人还我母子清白。”
谢辛颦眉:“那里混乱不祥,我不建议你们去。”
田寡妇摇摇头:“福瑞同我说过里面的状况,我本以为是这孩子看花眼还是想象力太丰富便没有在意,如今那么多人走栽在里面了,这和我的失误也有关。”
一个乡野村妇,却异常地有担当,谢辛想,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地仍然坚强地抚养一个痴傻的孩子,这个女人看着柔弱,但十分坚强。
“公子你一人可能无暇分|身关照里面被困的人,我虽然是女流之辈,但记路带人出去还是做得到的。”田寡妇拉着孩子的小手“再说,这事起因确实有福瑞的参与,我不为自己也要为他争个明白。”
谢辛想了想,终究妥协:“好,你们同我进去,先准备火把蜡烛吧。”
谢辛站在棺材庙前面,这里经历了那么多事,外头的铁锁链上已经贴上了各种不知名的纸符,花花绿绿,然而并没什么作用。
谢辛感觉的到里面浑杂的怨气,还有人在隐隐挣扎。
“福瑞,好好跟在娘身边,如果情况不对,你就先出来。”田寡妇准备火把之余,还准备一大捆线球,一端就拴在门口的锁链上。
这是要走一路,留一路痕迹方便寻找出口。
谢辛不知这法子有没有效果,但终归有备而无患。
这一坑的婴灵不除,此地磁场灵气将一直紊乱,他的返魂香也无法准确寻找某人的位置。
想到他最终的目标,谢辛又看了眼田寡妇身边呆呆傻傻的福瑞。
那副痴傻样子不是装就能装出来的。
他默默转过身,再度将注意力放在这岩洞里。
凡事总要有了解,走吧。
这棺材庙虽然号称是此地最大的一个岩洞悬棺,但也只是门口地方大,谢辛再深入时,只觉得里面越走越窄,福瑞身子小,可以灵活穿梭在各种裂缝只见,谢辛有他身为鬼的法子,就是田寡妇行动会慢些,但她会努力钻过去,不拖后腿。
福瑞轻车熟路,这盘综错杂的路让他摸索出一条明确的路线,谢辛随他左转右转,有些奇怪,问道:“福瑞,你来过这多少次?”
“十几次。”前面的孩子语出惊人。
“不觉得怕吗?”
“我每次猜谜都赢,他们就不碰我。”福瑞笑嘻嘻的,他被人叫了那么久的傻子,终于有件事是他比别人强的了,这让他有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也更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不该躲藏,应该挺起胸膛。
“福瑞虽说话不清楚,但记东西却从来不忘的,若不是五年前他大病一场,也不至于烧坏了脑子变得说话口齿不清的。”田寡妇看到这差点病死的孩子,就觉得心疼。
五年前?
谢辛看了前面脚步轻快的孩子,不由道:“田大姐,能为我说说,当年福瑞是怎么回事吗?”
田寡妇便同谢辛说起,五年前福瑞调皮掉进河里,白天还没事,可到了晚上却突然发热,烧的神志不清的,她抱着这孩子四处求医不得,最后是药店的老板娘告诉她一个喊魂的法子,她就奔到镇上的石桥上喊福瑞的名字,原本她不信这些,但实在没有别的方法,就只能尝试一番。
可没想到,居然真把这孩子喊醒了。
只可惜,烧了太久,脑子终究出了点问题,目光涣散着,说话口齿不清的病是落下了。
谢辛听着,有些惊讶。
这小小的城镇没想到却能找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法子,喊魂?魂是能随便喊的吗?
他低声道:“田大姐,你是否想过,这回来的魂可能不是您儿子?”
田寡妇也是愣住,然而她刚要回答,前面的福瑞突然回过头来,叫了声:“娘。”
“哎。”听到儿子呼唤,田寡妇下意识就应了声,向前看去,只见福瑞停在一快平地之前“这是……”
“他们就躲在这下面。”福瑞说着,弯腰就去捞那快地。
谢辛不想打草惊蛇,可奈何阻碍不及,冲到福瑞身边时,对方已经捞起了一手淤泥。
这块平底,居然是个洞中沼泽,福瑞捞起一手泥,却也将一个小小的木匣的一角挖了出来。
“后退!”谢辛拦着福瑞连连向后退去,那木匣给他一种极强的暗示,里面装的东西,绝对不是善类。
是单纯而极戾极凶的煞。
洞中回响起婴孩的哭声,凄厉而尖锐。
谢辛听的面色发青,周身阴气滚动,而福瑞和田寡妇着人的躯体更加受不住,他们捂着耳朵跪坐在地上,脸上全是痛苦的神色。
“何方厉鬼!见冥主愿铃,还不速速先形!”谢辛抬起左手,手腕上红线捆着的金铃剧烈地震动起来。
清脆的铃声镇住了婴儿的哭泣,谢辛再定睛一看,却发现面前不知何时有个小小的婴儿正坐在那,面颊白的像纸,圆滚滚的面庞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大的吓人,几乎占据了它半张脸。
它看着谢辛,继而露出一个笑来,若不是它面庞如此惊悚,这笑容本该显得娇憨可爱。
“来我婴尸地者,必须答我谜语,猜得出则能出去,猜不出,哪怕你是冥主,我也要永远地留下你。”
婴灵没有开口,可四周却响起了小孩的声音,夹杂着阵阵哭声,时远时近。
好狂妄的口气,竟敢扬言要留下冥主,真不知是哪朝哪代留下的厉鬼,被藏在这深洞之中,都没鬼差发现过。
谢辛冷冷看着那婴灵,对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也打量着谢辛:“你是个鬼,和我一样。你长得真好看,留下的话,我定用充足的灵气养着你。”
“口气不小,哪里来的婴灵,敢如此不顾轮回章法,还残害人类。”谢辛打断对方的妄想,身子挡在田寡妇母子面前。
那婴儿一点不怕,声音响亮道:“明宣太后拿我们养身子,死后自然要敬我们三分,赐我们黄泉厚葬,生生世世得地灵滋养,你这小小鬼混居然在我们面前猖狂,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婴灵们约莫是用了皇族厚葬的仪式,得到了不小的荫庇,灵力充沛强盛,又似死了长久岁月,虽声音保留了婴孩的稚嫩,但思路清楚言语清晰,应该是在死后学了不少东西的。
这时,那婴灵看到了福瑞,笑道:“小娃娃,你又带人给我们滋补身子了?这次还是个女人?”
说着,那双大眼睛直勾勾看着田寡妇:“干瘪瘦小的,似乎不怎么好吃。”
福瑞听了,立刻抱住田寡妇,大声道:“这是我娘,不是食物!”
“你娘是生人,对我们来说就是食物。”婴灵贪婪的看着田寡妇,小手微微张开,想施法抓住对方。
谢辛当机立断,反手一挥,洞顶一根钟乳石柱断裂下坠,直直冲着那鬼婴砸去。
趁对方分神,谢辛一推田寡妇:“快带你儿子走!”
田寡妇立刻抱起福瑞向外跑。
路上留下的棉线为她指阴路线,然而没跑出几步,她突然感到有东西紧紧钳住了她的脚踝,一个没留神,她就直接扑到在地上。
福瑞从她怀里滚了出去,撞在石壁上,她低头看了身后,却发现是失踪的县官正抓着自己脚踝,那黑灰的面庞翻白的眼睛根本不是人类。
“刁民……你害惨我了……”那县官一开口,嘴角立刻有污黑的液体落下来。
田寡妇挣扎着,又对小儿子道:“福瑞!快出去!”
小娃娃抱着自己的头,惨叫着就往外跑。
福瑞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跑过那么快。
有什么东西的指尖扫过他耳边,似乎想抓着他,但发现他心智不全的,又失去兴趣,他疯了似得向外跑,好容易见到了外头的星光,却在迈出洞的一瞬间,扎进一个人怀里。
暖暖的,是人。
他抬起头,却听到对方道:“小孩,里面怎么了,有看到一个白衣紫冠的公子吗?”
定睛一瞧,居然是个和尚。
“大师……”福瑞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对方“他们、里面、救救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