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栎心想:这一法子也是在利用自己,或许唐梏是想要借刀杀人,不过现在也是无从选择了,但是要以附安城作为劝降条件,实在是大话说多了吧。
所谓附安城,就是让城池脱离朝廷管治,城内选一人当城主,每月缴税,其余均由城内自己支配,说好听了,就是割出一个诸侯身份的地方。
尽管朝廷有这样的设定,普天之下却没有真实事例,要改变成为附安城,得让皇帝和三司十六部全数同意,哪怕真的同意了,前后来回至少要一年的考察核审,过程慎重繁琐,岂是一位皇子说定就定的。
唐栎想开口质疑唐梏的异想天开,但似乎被唐梏望眼欲穿,打住了说话:“只不过是缓兵之计,我说的话又能有多少影响力,主要是能让他们主动投降,到时候一令下去,什么反贼都得死在我军杀刀之下。”
唐栎明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他还是很鄙夷唐梏的做法,目前只好先暂时口头答应了他,毕竟登煌城发生了什么,也是无人知晓,他得进城了解了情况。
唐栎在赤溪城外的营寨提前饱餐一顿,诗桃和信妤被唐梏送进了城里,三人还是没能见着一面。
灶火还冒着白烟,唐栎便起身离开,唐梏作势礼送,就连副将也在身后诬蔑地笑了。唐栎骑上黑色的马匹朝登煌城火速出发,以天色时分,登煌城的贼军也是刚好到造饭时间,唐栎是抓住了登煌城防御最薄弱的空隙,今夜多云遮月,城上的贼兵并没有发现别处的异样,只晓得有一阵怪风经过,左右观望,却是什么都没发现。
唐栎背上有兵器,为掩人耳目,偷偷从百姓屋外的晾干衣物抽了一件披在身上,又到下一处顺手拿走了一顶斗笠,出了巷口,很快进了人群。
自叛军兵乱,登煌城并没有实行宵禁,但外出夜游的人还是少了许多,街上灯火暗黄,谁也不会留意到自己身边走过了什么人。
唐栎慢慢接近那守卫更加严密的将军府,恐怕太守府不过是个虚设,眼前头顶苍穹的地方才是叛军的指挥重地。正是唐栎抬头仰望之时,身后瓦舍之上,有黑影掠过,当他察觉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另一边又有气息冒出,回过头来险些反应不及,姑苏伏身在眼前,幸亏他没有对自己出手,也是自己一时过于大意了。
姑苏伏侧过了身,摊开手让出一条路:“恭候康健王大驾,登煌城城主已经为殿下设宴了。”唐栎心里一惊,不知道姑苏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那自称为登煌城城主的人到底会是谁,居然还能猜到自己会来,满脑子的疑团还未能解开,现在权当顺水推舟,先跟着姑苏伏走去罢了。
将军楼上,在房间内等待的人穿着一件偌大的披风,披散着头发分左右搭肩,兴许是高处不胜寒,身后点了几个碳炉还烧得厉害,风从房间一边敞开的一个瞭望台外面吹进,这人缓缓走了出去,俯视着登煌城的一切,那个被自己空手套来的登煌城就在他的脚下匍匐不动。
似乎被察觉到了东京,房间门被打开,姑苏伏先进了门,唐栎后来跟随,后者左右看看,再看向瞭望台的地方,以他记忆之中,这个房间本没有瞭望台,难道是发动兵乱后为自己特意加造的吗?
姑苏伏站一侧安静待命,那人毫不掩饰地转过了身,竟然是梁华罡。唐栎还来不及说话,梁华罡便伸手请他入座,回身又看姑苏伏一眼:“没看到我准备了三桌酒菜吗?你还站着做什么?”
姑苏伏还是没说话,找就近席子便坐下了。唐栎再看两人一眼,也不知他们是如何从杨崧手上夺走了登煌城,过去有一段时间是他重伤昏迷的状态,他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梁华罡并没有打算给唐栎解释更多的事情,这次会宴是他早就预料并且准备好的,然而这并不能满足唐栎此次前来的目的,他抢先开口问了。
“想不到叛军居然是你们,这就是你当初先要成为八面士的最终目的吗?在一个地方占山为王,结果却是在唯恐天下不乱,让这里和附近的百姓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梁华罡似乎早有一套说辞,他早就预料到唐栎会先对他进行一番批评,反倒没有为自己辩护什么而是问:“我以为殿下前来是要跟我们谈条件,不知殿下是否如梁某所愿,真的准备了让登煌城上下都满意的见面礼。”
唐栎不想被梁华罡猜中了自己的所有赌注,当下也不好再隐瞒下去,索性直截了当:“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是如何掌控这座城池的,更不晓得为什么要在拥有这一切的时候发动叛乱,那可是死罪。”
“杨崧就在地牢里,到时候他就是领死罪的人。”梁华罡显得泰然自若,完全不把自己造反的事情看得多严重。唐栎没想到他连这一步棋子都已经下好了,如此一来便能把唐梏所提及的条件真正派上用场:“既然你已经想到了后路,那我就给你最满意的见面礼,倘若登煌城能够缴械投降,并把带头造反的人交出来,我可以上书皇上,让登煌城成为附安城,给你拥有最大的实权,我想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恐怕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其实唐栎也是在刚才考虑的过程中猜到的,梁华罡一心想要掌控登煌城,只是成为一城太守实在是毫无意义,往上还有更多人借此控制一切,唯有成为附安城,作为一城之主,才有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实权。
没想到梁华罡是真的张开了贪婪的虎口,即便没有唐梏所提及的条件,恐怕他也会主动提出,不管如何,目前看来是谈判已定了。
唐栎见双方说了保证,也就准备要回去。梁华罡却鲜有开口要让唐栎在城里多住几天,唐栎可等不下了,便道:“赤溪城的百姓因为登煌城的兵乱而苦不堪言,如果这次的事情能尽早平息,我便可以提前上书朝廷,而现在的燃眉之急是要把消息送到赤溪城,好让城里重新开放通道,让农民继续耕作,让商人继续买卖。”
梁华罡倒不是这么想:“我已经给赤溪城的百姓准备了一万两的黄金,三万布匹,五万粮食,也早准备了城里的商人要针对赤溪城做交易,只需要再过几天,你耐心等几天便好了,明天我会通报登煌城上下,重新开放夜市,要记得登煌城的夜市很热闹,你在江湖呆久了,似乎也没好好休息过吧。”
唐栎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在这里住个几天。
登煌城的夜市的确热闹,尽管梁华罡没有派人跟踪监视,唐栎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看着夜市里的人来人往,想起了赤溪城不知情况如何的诗桃和信妤,更想到那个处事随意却有极深城府的十弟,这是个与梁华罡同样不可预测的存在。
数日过去,唐栎已经坐不住了,他向梁华罡提出要离开,一直在将军府内几天不知忙活什么的梁华罡终于点头同意了。唐栎从城门近处取了一匹马,像风一样火速奔向赤溪城。
赤溪城的城门早已经打开,百姓也能随意进出,商人迁货,农民扛锄,唐栎快马加鞭,险些直接冲了进去,只是看见城门士兵准备要出手拦截的动作才勒马停下,排队慢慢牵马进城。
几乎同时,在官道的地方有士兵集结成伍,唐栎好奇一眼看了过去,那为首的将领竟是如此面熟。
唐栎放下了要急着去看诗桃和信妤的想法,牵着马走向官道。
“来者何人!普通百姓不得走上官道!”一副官策马挡在了唐栎面前,一手按在腰上,似要准备拔出兵器。
“退下!连康健王都不认识吗?”那将领在一旁喝令,吓得副官低头后退,唐栎听了将领的声音,才真正确定是熟人,一个比自己年长三岁的王世子,十七岁被圣上封为上将将军,十八岁横扫南楚十七县的八通王唐杨。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两年了,唐杨一直出兵镇守南方抗击南楚,可赤溪城并非南方边界,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
唐栎走了过去,见唐杨让副官先带队伍出城,官道上只剩两人,他邀了唐栎上马出城走一段。出了城外,副官的队伍走了不远处官道慢行,唐杨带唐栎慢慢走出了官道,随心向一处散步,任意马儿吃草。
唐栎忍不住开口问了:“记得上次见面是两年前,父皇安排你镇守南边,如此两年不见,怎么会在赤溪城出现了?”唐杨回答道:“事情有点复杂,南楚的军队愈发壮大,似乎有他国暗中支援了,后来登煌城出了些变故,我不得不带兵回来剿灭叛军。”
话说到此,唐栎记得回来时竟不见了唐梏驻扎的营寨,问道:“你可见过梏儿?他带了一千人来了这边,数天前还在城外驻扎来着。”
唐杨的表情并没有很惊讶,他好像早知道了一切事情:“的确,几天前登煌城的叛军堵住了这里通往京城的去路,让唐梏不得不就此停留,我和登煌城的人谈了一笔交易,让他们交出一个叛军首领,我会促进战事的推动,两天前特意告知去路疏通了,让唐梏和他的军队下了地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