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婢女把最后的热汤也弄上了桌,本想给空碗盛上饭,然后停顿了片刻,扭头看向唐栎,问:“将军是想要先吃饭或是先喝汤?”唐栎并不介意,只觉得婢女的存在非常合时,她给了他一股暖暖的感觉。
唐栎坐了下来夹菜,享受着深夜里吃饭的独特乐趣。婢女转身走向浴桶倒洗澡水,就在浴桶附近看到了一块木牌子,她俯身捡了起来,走过去双手奉上:“这是将军的牌子吗?”唐栎抬头一看,那是当日蛮猴的遗物,那个极其珍贵的清心木。
唐栎接过清心木,用手擦了擦上面的水渍,看着木牌上面的字,一时陷入了沉思。婢女不好去看,只是微微一笑,继续清理东西。
房间里一直只有婢女轻手轻脚能发出的声音,她不会移动浴桶,而是打开了浴桶靠近底盘的塞子,水从小孔中细细流出,她用盆子接过,直到满了一大半,换另一个盆子去接,走到两三步远的窗户,窗外是花花草草,把水泼了出去,也不洒到别处。
三番四次去忙活同样的步骤,很快就把浴桶里的水清干净了,婢女又把里里外外刷洗了两次,待确认手上工夫做完,她才看向唐栎。唐栎一直专注着手上的木牌,谁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婢女捧起两个木盆,蹑手蹑脚地经过了唐栎,轻轻打开了门,只用脚尖着地,在唐栎出神之时离开了房间。
一夜过去,那名婢女在鸡鸣时分就洗了衣服,在天街晾挂起来,太阳在深蓝色的天空中渐渐露脸,很快就把它旁边的云霞照得通红靓丽。她也不知道唐栎什么时候会醒来,在处理完洗衣的事务后匆匆回到了厨房,先前在厨房里就烧好了水,待熄灭了火,她又跑到唐栎的房间门口,用耳朵贴在门口偷听了一下,觉得唐栎还没醒来,又回到了厨房蒸馒头做糕点,天空已经分外明亮,其他婢女才姗姗来迟,可她已经帮忙做好了所有人该做的分量,眼下只需要装好盆盘便能端出去。
那名婢女又独自跑到了唐栎的房间门口,只是唐栎还没醒来,而她得到的任务是伺候唐栎,婢官并没有给她分配其他事情,所以只好搬来一张凳子,在唐栎房间门口的小院子里坐着等了。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唐栎终于打开了房间门,一开门就看到婢女在院子里百无聊赖,两人刚对上一眼,婢女跳一下站了起来,蹦了几下来到唐栎面前,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动静奇怪了,赶紧恢复一般婢女的姿势,低头抹腹道:“唐将军您醒了,奴婢给您准备热水去。”
唐栎点了点头,只见那婢女快去快回,一个劲跑进了房间,给唐栎用热水湿了毛巾,扭干后递给唐栎。
唐栎接过了毛巾,手没动,看着婢女的表情,觉得她和别人有点不一样,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有点惶恐,但不敢不说自己的名字:“奴婢叫明恩嘉。”
明恩嘉?唐栎觉得这个姓名很特别,在他记忆中,明这个姓早就少见了,但曾几何时,先帝给过一个目不识丁的开国功臣赐姓“明恩”,想必明恩嘉与此有些渊源,可一个开国功臣的后代,又怎么会沦落到当婢女的地步呢?
还没等唐栎询问,明恩嘉早不在他眼前,转身过去,她已经把早点端来,一盘糕点一盘包子,还有些蒸饺、馒头,最后一盘是米糕。唐栎走上前去,也不用筷子,动手就拿起了早点吃了起来。
明恩嘉后退一步,说:“奴婢以为,早点还是配点粥会比较好,只是这里有个规矩,七天逢四不能有粥食,奴婢不敢坏了规矩,唐将军配点茶水喝了,可以助食。”明恩嘉给唐栎倒了一杯水,放在了他的眼前。
唐栎吃着吃着,说:“你应该很早起来吧,早点吃了没?”明恩嘉微笑道:“婢女身份低微,必须得在主客人吃完了早点才能吃。”
唐栎把盘子往明恩嘉的方向推了过去,道:“这里的早点太多了,我吃不完,你端回去还是要吃的,还不如陪我吃吧,如果你非得让我一个人吃,我会吃不下的。”
明恩嘉不敢越矩造次,只是唐栎已经把话说到了吃不下的份上,她也只好走近了两步,抓了一只包子小小咬一口,也不会真的陪唐栎吃多少东西,现在也只是细口慢咽,等唐栎吃完,自己也该继续干活了。
可唐栎又怎么能不知道明恩嘉是在敷衍他,索性佯装生气,把糕点扔到了盘子上,拍了拍手,道:“口口声声称呼我为唐将军,可我让你陪着吃早点,你都能敷衍了事,看来我这位唐将军真的是没有地位呀!”
明恩嘉停顿了一下,她明白自己该如何做,便是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吃着馒头,吃起来的样子令唐栎十分舒心,又捡起糕点继续吃了。
两人吃完早点,明恩嘉收拾了东西就离开了。
唐栎很想继续过着舒心的生活,但登煌城毕竟是登煌城,如今的舒适都是被控制的,他不喜欢,也不需要。梁华罡派了右首前来通知,给唐栎递上通关的文书,两人相互客套了几句,右首就有事离开了。
唐栎第一时间跑出了主城,主城在外,凌雨山独自在茶寮等了好些时间了。
“你终于来了。”凌雨山的话平淡得很,他看起来十分淡定,唐栎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但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也没开口说及此事,只是从怀里取出通关文书,问:“诗桃和信妤呢?”
凌雨山转身走了起来,唐栎快两步跟上了,只听凌雨山说道:“她们在城外的马车上,只要通关文书就能往北走了。”唐栎觉得凌雨山这回走路太慢,自己实在是坐不住了,他着急想要见到诗桃,等待的时间就像数万只蚂蚁爬到身上一般难受。
当唐栎催促凌雨山快走几步,自个儿兴奋之余,凌雨山跨两步走到了前面,他看着唐栎,看人的眼神有点见外,这趟唐栎觉得奇怪,两人走到了一边,只等凌雨山开口说话。
“今天梁华罡亲自来找我了,他说镇幽谷的人来了,想要争取联盟的两个席位,而他拒绝了,镇幽谷的谷主却把你找上门了。”凌雨山有条不紊地把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最后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答应了镇幽谷的条件,替他们坐上第二个席位?”
唐栎看着地上走路,全程一声不吭,也没有任何表情。凌雨山是看在了眼里,走快了两步挡在了唐栎面前,看着他已经默认自己说法的双眼,道:“我认识的唐栎,不是沽名钓誉之辈,而他也不需要沽名钓誉,只是他似乎选择了一个不一样的江湖,既然他选择了不一样的江湖,身边就不应该有别的人,因为这些人都不希望成了他的累赘。”
凌雨山伸手夺过了唐栎手中的通关文书,用眼神警告唐栎。唐栎为此已经停下了脚步,看着凌雨山一个人走出了城,这回凌雨山的意思很明显,这是在不满他与镇幽谷的藕断丝连,如果他要跟上,恐怕得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两人了,唐栎是极度不愿意让诗桃知道自己做过那些亏心事,他也不会说谎,而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远离诗桃,让她永远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一句话又让他回到了内心的黑暗处,唐栎不甘心,自己杀伐果断决定好一个目标一个方向的事情却给他带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一心追求的生活和向往的自由也距离他越来越遥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