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长在农村的谁不知道水稻这玩意?可对于此时的萧晓筱来说,她还当真就是不知道。这话说来好笑。曾有传说某些城市里的孩子来到农村的时候,看见满地的麦苗硬是上赶着说是韭菜。
好笑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好笑也不好笑。若是听在农民耳朵里,当然是一句笑谈,可放在那些从来没见过大麦小麦水稻的人眼里,成天价的大米白面,膏粱厚味,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你不知道,难道你连水稻都没见过吗?”叶凡来了兴致,一边走一边问。
萧晓筱摇头:“没见过,水稻,这是干什么的?”
“水稻去壳去皮,就是大米啊。”叶凡哭笑不得,在他这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人耳朵里,这当真是相当好笑的一件事。
“大米,水稻可以变成大米?”萧晓筱瞪着眼睛看着路边田里的秧苗:“这得是多大的神通啊。”
“我去!”叶凡差点笑喷了:“你当是孙猴子拔根毫毛就变吗?水稻成熟以后把谷子脱粒,然后用舂米机去壳去皮,就是大米了。谷糠也可以用来养猪喂猪。不会吧,这你都不知道?”
萧晓筱这才回神过来,仿佛听见了什么非常新鲜的事情:“原来是这样啊,我一直还以为大米从树上结出来的呢?诶,那面粉是咋回事,是用大米打成粉的么?”
“呃……”叶凡一时为之语塞,看起来这丫头功夫大,但是田地里的事却一毫也不知道,好容易有点卖弄的机会,他怎能放过呢?于是又指着远处山上的旱地:“面粉可不是大米打成粉,大米打成了粉可就是米粉了,可以做粉条一类。你说的那个是小麦或者大麦打成粉过滤去了其中杂质以后的样子,麦子是麦子,谷子是谷子,这两者可不能不弄清楚。”
“那小麦是什么样子呢?”萧晓筱赶上几步,和叶凡并肩问道。
这姑娘看上去就像一张白纸似的,这乡间小路仅能容一个人通行,她这一赶上,叶凡就不得不让,这一让左脚一踩空身子一歪就像旁边的水田里栽去。
萧晓筱见势不妙,一伸手扯住了他的右手,这才免了掉田里踩一脚稀泥之祸,待叶凡站稳以后,嗔道:“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路呢?”
叶凡稳住了身子,一脸臊得通红,连忙抽回手去,这才没好气地道:“我的老天爷,难道你没看见这路有多窄,哪能容得下两人?你咋咋呼呼就赶上来,我给你躲路,一不留神就……”
“你功夫不错,下盘也稳实,哪儿说踩空就踩空?”萧晓筱道。
叶凡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自己到现在都还是童子鸡,连女孩子的手都被拉过吧?呃,也不能算,刚才已经拉过了,虽然是被动的。男女那个授受不亲,自己当然要避着点嫌疑。嘿嘿,谁也许都无法想象昨夜叶凡布局杀人的时候那么爽利,在这种事上居然如此保守吧?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但是这种封建保守的一些传统,在偏远农村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叶凡读完了高中就去了部队,几乎是从一个山沟沟到了另一个山沟沟。特种部队的那一年生活是在城市里,可叶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就跟武术谈情说爱,哪有功夫去感受那花花世界?
正当尴尬处,前面山嘴边一个中年人扛着锄头转过来,看见叶凡站在田埂上和一个年轻姑娘说什么,远远招呼道:“诶,那不是叶凡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救星啊。
这人叶凡当然认得,从小没少偷他家的橘子吃,跟他老大是发小,连忙转身打招呼道:“刘二伯,这么早出来干啥啊?”
刘二伯扛着锄头走过来道:“我出来给田里放点水,这是哪位,你女朋友?”
听刘二伯这么问,叶凡的脸本就有点红晕未退,此时又能赶上猴子屁股了:“呃,不是,这是我一个朋友,她说是来看看。”
刘二伯显然是误会了,这年头乡下人能领个城市媳妇回来可是个稀罕事,看他两个你看我我看你的,也难免不误会,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萧晓筱,然后笑呵呵地对她道:“姑娘,欢迎你来我们这个地方,你放心,叶凡他家的条件虽然比不上你们城里,但在四里八乡可是这个。”说着还翘起了大拇指。
萧晓筱就算再粗神经也知道这刘二伯是误会了,但终归人家也是好意,不能拿冷脸对着啊,只得道:“刘二伯,你误会了,我和叶凡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刘二伯哈哈一笑:“是是是,现在是普通朋友,可将来嘛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是?”
这事越描越黑,要是继续说下去,指不定刘二伯还会说出啥来。叶凡直接跟萧晓筱递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当先向前走去,叶凡则道:“刘二伯,不耽误你干活了,你忙你的吧,我要回家了。”
目送着萧晓筱,刘二伯拄着锄头在田埂上看着两人的背影:“叶凡这小子福气可真不错,居然领了这么个姑娘回来。就是这丫头看上去没三两肉的样子,不像是个吃苦的人啊。”
不提刘二伯在那里起什么心思,叶凡和萧晓筱转过了山嘴,看四周无人,连忙问道:“现在你该相信我家就在这了吧,还要继续走下去吗?要是到了村里,误会就更大了。”
没想到萧晓筱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架势:“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爱误会就误会呗。”
叶凡双手一摊:“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就不知好歹呢?你这要是一去,我以后还怎么讨老婆成家过日子啊?”
萧晓筱拿眼一瞪:“什么丫头,我比你大呢?”
“你怎么就知道你比我大,我好像并没跟你说我多大吧?”叶凡道。
“我是八一年,看你样子也不过二十岁出头,顶多八五年的人,你说我比你大还是比你小?”萧晓筱正色纠正道。
“你八一年的?”叶凡不相信的上上下下打量:“不像啊,怎么看你也就是个十八九岁的样子。”
“你懂什么?”萧晓筱也终于找到了点平衡:“一世修行有灵丹成就,自可养生全形不着岁月痕迹,我二十岁就度过魔境拥有灵丹之境,看着小也正常。”
“什么魔境灵丹的,你在说神话吗?”叶凡摆手阻止她说下去:“我不跟你闹这些玄虚,我跟你说,你不能再走了,呶,我家就在那座小山岗的山湾里头,你以后要找我直接来这问人就知道了。”
萧晓筱看着叶凡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花来似的:“我说要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就得看着你回家为止。修行人从来说话算话,不怕你生气,仅凭刚才那人,还不足以让我相信你。毕竟你现在还是背着五条人命取保候审的嫌疑犯,我可不能不搞清楚你的根脚,将来如果想要捉你也方便,哼,走吧,别说那么多废话!”
“你……”叶凡一时间拿这个萧晓筱毫无办法,只得道:“也罢,你爱跟着就跟着吧。”说完也不再理会她,自己走自己的。
这一走可就走出问题来了。
叶凡的的确确就是这里的人,这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出来干活的人也自然多了起来,这些人都认识叶凡。
每个人一看到跟在叶凡后头的萧晓筱,都要上来问这问那,一连解释了十几波,解释得他邪火上冲,这回家的四五里路,简直比二万五千里长征还要难走。到了后来,叶凡干脆也懒得解释,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就不信你这丫头脸皮厚到城墙转弯毫不在意。
也许是不在意,也许是当真是脸皮厚,也许就是要一探究竟,萧晓筱愣是跟着叶凡走到了村里。
站在山嘴上,叶凡看着自己家里的房子,心里莫名轻松了起来,浑然间忘记了这半年多来的烦恼以及旁边还跟着一个萧晓筱,喃喃道:“我又回来了,回家了啊。”
萧晓筱耳朵尖过猫头鹰,听得清清楚楚,问道:“到了吗?”
叶凡:“到了,反正我就住在这,半年内也许都不会出门了。你如果半年内来找我,都可以找得到,如果半年后来,我不敢保证但我也会留下我的去向,问人就知道。现在你满意了吗?”他这话也是实话,半年多的提心吊胆和奔波江湖,他实在是累了,想要歇歇了。至于将来的路,他没想那么多,要么出去继续打工奔个前程,要么也许就和大多数生活在这里的人那样,找个看着顺眼的女人结婚生孩子然后继续出去打工。对于生活在乡下的人来说,这也许就是他们的一生,枯燥而平凡,没有那么多的精彩耀目,日图三餐夜图一宿。
萧晓筱见叶凡神色坦然,终于点头:“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也不用半年,最多一月我就会再来找你的,到时候如果你能说服我,那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否则我自会拿你去交给警察的。”
“交给警察?”叶凡微微有些好笑:“你把我交给警察能说什么呢?检举揭发我盗墓杀人吗?第一我没盗墓,那座大墓里的东西我连一个大子都没碰,至于杀人,你放心,一定不会有任何线索和痕迹的,他们已经尘归尘土归土,绝对查不出来有我的关系。我也懂点法律,法律是需要证据的。”
萧晓筱:“警察定不定你的罪是警察的事,和我无关,我只是要拿住你而已,除非你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好吧,今天的事就此告一段落,你回家吧,我也要去做我的事了。”说完也不多话转身向来路走去。
站在山嘴上,目送着这跟了自己一路却说不清是什么来路的萧晓筱的背影消失,叶凡心里微微有些惆怅之意,竟有几分不舍。
搞什么飞机?
叶凡甩了甩脑袋,人家姑娘是要拿自己归案呢,自己乱想什么?走就走吧,要来就来,老子等着你。叶凡在心里如是道。想玩这些,将所有的东西全部从脑海里排除干净,背起自己的行囊向家里走去。
叶凡带了个姑娘回家不到半天功夫就传得整个白河湾村人尽皆知,除了要接受七大姑八大爷的盘问意外,最让叶凡受不了的就是家里老头老太太的狂轰滥炸。
在农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带着这么一个清丽可人的姑娘回家结果轻轻地就让人家转身走人了,在叶凡的老子叶振国的眼中看来,这就是最大的不孝。既然人都带回家了,怎么说也得带回来给自己看看吧?
于是有事没事俩人就轮番上阵,上到那姑娘祖宗十八代,下到人家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高尚情操全部都要问个一清二楚。叶凡和萧晓筱不过就是一起走了段路,被人家一顿胖揍打得满地找牙这样的交情,至于什么其他的东西则是一问三不知,实在被问得烦了就只能捏造点借口去搪塞。
说人家在北京大学读书,就是听了自己的撺掇好奇心泛滥跑下来看看这乡下是个什么境况云云。
至于爱好,叶凡也只能半真半假,别看人家姑娘年纪小,身板弱,实际上功夫相当厉害,自己当过特种兵都在人家手下走不过三招两式,这倒是真的。若不是抬出了人家姑娘一个月以后还要来找自己的这个杀招,还不知道要被亟盼抱孙子的爹妈怎么审问呢。也就是自家孩子才是这样,要换做别人,闹不好叶振国就要抬出满清十大酷刑逼供了。
终于,过了几天,村里的人们的三分钟热情逐渐消退了,生活也回到了正轨。叶凡呢,这段日子过得平静而自然,白天帮着家里管管田里的庄稼,晚上就练练功,打打拳,再不用像以前在盗墓团伙里那样提心吊胆了。若不是还卡着一个扬言一个月后要来找自己要说法的萧晓筱的约定,他当真就像这么在乡下过一辈子。
不过说也怪了。自从那天以后,叶凡没事的时候脑子里翻来翻去的就是人家姑娘的身影,有事没事就会站在他家对面的矮山的山嘴上向那条自己曾和萧晓筱走过的路上张望。这也就罢了,最让叶凡郁闷的是自从那天以后,自己的内功修炼似乎也遇到了什么问题,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在一片寂静中清晰感应自己内功在经络中的巡行了,一旦进入状态,就莫名被一种心绪给带走,身心中似乎潜伏了什么奇怪的欲念,躁动不已。
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难道我害相思病了不成,干嘛这么念着人家姑娘?叶凡闲暇里自己问自己。人可以欺骗别人,却无法欺骗自己,仔细审视自己的内心,叶凡沮丧地发现,自己只怕的确是看上人家了。
这种单相思说不上什么好坏,所谓食色而慕少艾,人之常情而已。叶凡虽然书读得不多,也知道这个道理,让他相当不高兴和不理解的是怎么这种心思会让自己的内功大损呢?
叶凡所修炼的紫霞功的来历是什么,当年那个教官并没有和他细说,紫霞功也只传了他相应的心法和口诀,只要依法修炼并且勤修不辍,自然有望将这门内功修炼大成。这门内功虽然不能说是最顶尖的功夫,但也是深奥反复,尤其是对内息的巡行运转需要精确掌握,不能有一丝的差池,否则就有走火入魔之忧。
可能是叶凡年纪不大,心里的杂念也不多,三年功夫就势如破竹的修至第五层次第,内息巡行奇经八脉十二正经无碍。在这种境界中继续精进突破到第六层境界,就可以内劲外发,修成类似无形剑气或者劈空掌这类传说中的功夫。
对于叶凡来说,这无所谓相信不相信,反正自己长了这么大一事无成,这紫霞功的突破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愿心。
成大事者必有了不起的誓愿,若能最终达成自己的誓愿,那这人也就自然成了了不起的人。叶凡就是个乡下少年,从小读书不上进,没能考上大学,不甘心自己一辈子终老田园于是去当了兵。
当兵也算是一种磨练了,若能在部队学有所成,以后也能有一番建树。偏偏叶凡这人胸无大志,对于什么男儿当投笔从戎,保家卫国这些远大的理想和精神指引完全是一知半解,从未将之当成自己一生的追求什么的。在他的理念里,人这一辈子无非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在得到那位教官的指点以后,他终于惊喜的发现原来自己居然在武术上有自己的特长和天赋,这种发现让他有了一种自豪的资本,原来我并不是一无是处。
以这种心念为发端,在武功上叶凡可谓相当用功,相当能吃苦。
若是外在功架招式,勤修苦练确实勤能补拙,但是一涉及内家功力的修炼,就非得有相当的资质和悟性不可。当初教叶凡紫霞功的时候,教官其实也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就是看他精神可嘉,随手指点而已,说穿了其实并不认为叶凡有这种可以修炼内家功夫的资质。但之后发生的事让他刮目相看,一年功夫就将紫霞功修至第三层,这要是换了旁人没有个七八年的苦修是不成的。
对于教官的肯定,叶凡更加坚定自己是个武学奇才的想法,修炼也更加用功了,在此时的叶凡心里,将紫霞功修炼至第九层绝巅已经是他绝对不能放弃的誓愿了。
可偏偏自从认识这个不知道从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萧晓筱以后,自己的内功就停滞不前,不但停滞不前,甚至连清晰感应内息巡行,那浩然真气巡行百关进而气机勃发的境界也都没有了。在叶凡的认知里,这就是内功大损的表象。
紫霞功的讲究里也没有说动情了就内功大减啊?
难道这紫霞功是太监创出来的,学练了这门内功就不能动儿女之念?我靠,这倒是适合出家的和尚或者道士修炼,他们不就讲究什么清心寡欲么?
问题出了,自己又不愿放下继续修炼紫霞功的念头,叶凡就不能不去面对并且想法子去解决这个问题。
清心寡欲,嗯,既然自己是因为看上人家姑娘才造成这内功大损的结局的,那么自己就应该斩情弃爱,连想都不要去想,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能起,也许就可以度过这个关口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这种情况,不是你想不想就可以不想的,越是提醒自己不要去想就等于在不断的提醒自己去念着这件事。
叶凡的内功修为在部队的时候还有那个教官的指点,自从教官转业以后,一切都凭着他自己一路闯过来,有些难关被他有惊无险地闯过了还自己不觉得,现在遇到了急需要上师指点的时候却没有人指点,盲修瞎练是极容易出问题的。
存了这种心思,不但没有丝毫的精进,反而每一次都狂躁不已,偏偏这家伙脑子总是缺根筋,以为只要自己忍过去也就可以度过了,结果就是这种狂躁越来越厉害,越来越难以抑制,走火入魔之相已成。
最早发现叶凡不对的,是他老子叶振国:“叶凡,这几天你到底怎么啦,总是精神恍惚的样子,就算在田里拔草你都心不在焉?难道那姑娘和你分手了吗?”知儿莫若父,但他不通武艺,更不懂内家修行种种,想当然就以为叶凡失恋了,所以才神思恍惚呢。
这些事也不好跟父亲明说,叶凡摇摇头:“爹,你想哪儿去了,我没事啊?”
叶振国差点跳起来:“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看你都成啥样了,一双眼睛满是血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通宵打麻将呢?有什么毛病就跟爹说,你可是我和你妈的希望,不能有事啊。”
叶凡听得心中莫名有些烦,大声说道:“爹,我都说了没事没事,你怎么还说我呢?行了,我忙去了。”说完扛起锄头就往田地里走去。
叶振国看着自己这个独子,心中大为不解。他虽然读书不怎么样,也许就是志不在此,那也由不得别人,但是叶凡从小也算是个孝顺孩子,怎么今天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