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薄霜初降,寒气袭人。
火盆内的纸钱燃烧殆尽,没了火光,半面人的脸色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但在谢天眼里,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是一个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人,否则,没有人会半夜跑到这鬼地方放声痛哭,缅怀故人。
男人就是这样,只有在背着人时才会真正发泄出心中的痛楚和积怨。
“不论是谁,墓碑上刻着的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谢天道:“墓碑上刻着的是谁的名字?”
半面人冷冷道:“你可以自己看。”
“可惜我大字不识几个。”谢天露出一丝苦笑。
半面人忽然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为了一个梦来找我?”
谢天点点头,幽幽道:“一个噩梦,梦里有熊熊火光,有飞溅的鲜血,有尖叫嘶吼,还有——”
半面人脱口道:“还有什么?”说这句话时,本就沙哑的声音竟颤抖起来,眼睛却在放着光。
谢天回忆道:“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我身处火焰之中,眼睁睁看着她死于乱刀之下。”
话音刚落,那半面人仰面发出一声凄惨的长啸,“苍天有眼啊,苍天……十五年了……十五年……”
噗通跪倒在墓碑前,以头磕地道:“主人,你在天有灵,终于让南宫墨找到了少主人啊!”一阵伏地大哭后,又是一阵仰天大笑,好似疯了一般。
谢天这回真的是彻底震住了,半面人南宫墨摇摇晃晃站起身,跪倒在谢天脚下,抱住他的双腿道:“少主人,你真的是少主人!”
谢天忙伸手将他扶起,接触他双臂的一刹那,明显感觉南宫墨的周身都在发抖。
“前辈,你这是做什么,我……我不是什么少主人。”
南宫墨双手轻抚着谢天的脸颊,激动道:“不,我没认错人,少主人,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大火之中有人将你推入地道之中?”
谢天这才突然觉醒,这半面人此刻所说的每一句,岂不是自己噩梦中经常所见的那一幕么?
难道这人口中所说的“少主人”真是自己?
真是那样,我究竟是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谢天看着满脸泪水的半面人问道。
南宫墨拉着谢天的手,来到墓碑前拜道:“主人,老奴将少主人带来了,您在九泉之下总算可以瞑目了。”说完看了一眼谢天道:“少主人,快来拜见你爹。”
谢天稀里糊涂地跪倒在地,拜了三拜,南宫墨伸手扶起谢天,拉着就走:“少主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来。”
南宫墨领着谢天走出乱葬岗,往北只一盏茶的光景,便来到一处茅屋前。
南宫墨推开柴门,躬身道:“少主人您请。”
谢天走进屋内四周环顾,南宫墨的家中的陈设很少,唯一醒目的是香案上供着的灵位。
虽然不认识几个字,谢天却一眼就看出,灵位上的字与刚刚墓碑上的一模一样。
“这上面写的什么字?”
“故主南宫翼之位。”南宫墨念到“南宫翼”三个字时,不禁热泪纵横。
谢天皱着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墨望着谢天道:“少主人可曾听过‘神剑山庄’?”
谢天摇摇头,南宫墨长叹一声,道:“那是我们的家……”
南宫墨目光中充满怨毒之色,缓缓道:“那一年,少主人你才只有六岁,老奴记得那是二月二十五,那一天恰巧是你的生辰,神剑山庄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三分,可就在那天夜里,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谢天很仔细地在听,南宫墨深吸了一口气道:“就在大家举杯欢庆的时候,山庄外突然来了一支骑兵——”
“驾……驾……”
马蹄声似鼓点般由远至近传来。
百余匹键骑一路狂奔至神剑山庄庄门外。
马上之人一色银盔亮甲,背弓挎剑,为首一人虎背熊腰,目射j光,大声喝道:“叫你们庄主出来见我。”
须臾,十余名庄丁簇拥着一名中年人走出庄门。
这中年人一身儒者打扮,面色红润,器宇不凡,他正是神剑山庄庄主南宫翼。
只见马上为首之人一指南宫翼道:“你就是神剑山庄庄主?”
南宫翼见来者不善,却仍以礼相迎,抱拳道:“正是在下,敢问诸位官爷所谓何来?”
为首之人道:“听说阁下庄中藏有一把宝剑,名唤‘七星龙渊’,我家主人乃爱剑之人,欲求借剑一赏,不知庄主意下如何?”
南宫翼闻言心中一凛,赔笑道:“此剑乃我神剑山庄祖传至宝,百余年来从未离庄一步,贵主人既是爱剑之人,应当知道这把剑对于敝庄意味着什么,所以请恕在下实难从命。”
为首蒙面人冷笑道:“早知道你会敬酒不吃”抽刀在手,转身大呼:“来呀,神剑山庄大逆不道,意图谋反,当诛灭九族,给我冲进庄去,不论老幼格杀勿论!”
南宫翼大惊之下尚未撤回庄内,数百支狼牙箭已如漫天飞雨扑面而至。
“杀!”
顷刻之间,整个神剑山庄笼罩在一片喊杀声中,接着火光四起,无情的火舌瞬间将所有房屋吞没——
说到这里,南宫墨缓缓摘下了那半面羊皮遮住的脸:“我冲进大火,将你推进了密道,结果……”凝视着南宫墨脸上令人揪心的伤疤,他的半张脸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好皮了,烛光下这张脸显得异常狰狞,如同阴间的恶鬼一般。
然而这次谢天眼中并没有丝毫恐惧,而是多了一份心痛。
南宫墨咬着牙,一个一个道:“老奴原以为今生再也无缘见到少主人了,谁知老天有眼,终于让老奴等到了这一天啊!”
他再次拉住谢天的双手,颤抖着道:“你就是神剑山庄少庄主南宫飞,少主人,你一定要报仇,以慰庄主和夫人的在天之灵啊!”
谢天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南宫飞,他定了定心神,眼神中忽然露出从未有过的杀机,冷冷道:“杀害我父母的人是谁?”
“老奴早已查清,当夜率兵剿灭我神剑山庄的兵马是东陵侯苏九松的部下,那东陵侯平生有两大爱好,宝剑和美酒,当年他镇守扬州,也只有他能调动如此多的兵马前来围剿山庄。”
谢天闻言不禁一震,脱口道:“什么?是他?”
南宫墨道:“少主人难道认识此贼?”
谢天点点头,将自己这些天来所经历的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南宫墨听完怒道:“国恨家仇,此贼更不得不除,老奴也曾多次意图刺杀这狗贼,怎奈他如今深居简出,身旁高手如云,无从下手。”
谢天恨恨道:“我听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狗贼欠下的债迟早要还。”
南宫墨擦擦眼角的泪花,道:“老奴终于盼到了少主人,重振山庄指日可待,有一件大事需让少主人你知道。”
“什么大事?”
南宫墨转身走出门外道:“少主人,请随我来。”谢天跟随南宫墨一路又走回到了刚刚的墓地。
就见南宫墨肃立在墓碑前拜了三拜,绕道墓碑后轻轻一按,耳边就听“咕隆隆隆……”一阵闷响,墓碑应声旋转了半圈,下方闪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密道来。
南宫墨警惕地左右观察一番,这才点亮手中灯火,轻声道:“少主人,请随我来。”说完头前带路,一猫腰钻进了密道。
谢天几步赶上,跟着进了密道,顺着斜梯往下走了约十七、八步,忽然眼前一亮,原来这墓穴下面并没有棺椁,而是一间密室!
借着火光谢天仔细一瞧,这间密室虽然不大,却堆着足足八口大木箱子,密室的最里面有一张桌案,桌案上横着一物用红布遮盖着,约莫三四尺长。
就见南宫墨来到密室二话不说依次将八口木箱打开,整个密室顿时一亮,谢天定睛看去,这八口箱子中竟满满都是金银珠宝!
南宫墨道:“少庄主,咱们神剑山庄的积蓄全在这里,这些年来老奴一直守护着这些财宝,有了这些少庄主重振神剑山庄就指日可待了。”
谢天一时间怔住,眼前的珠光宝气晃得自己有些晕,心道:么么的谁能想到老子穷了一辈子,如今竟然咸鱼翻身,这些金银珠宝真的都是我的?
他迈步就走到箱子前,拿起一只金元宝来,放在手心掂掂分量,一脸狐疑地问道:“这些都是我的?”
南宫墨道:“您是神剑山庄的少主人,这些自然就都是您的。”说着走到后面靠墙的桌案前,冲谢天招了招手:“那些都不重要,少主人,您来看看这是何物?”
谢天大步走到桌案前,伸手掀开盖着的红布,原来是一柄宝剑,这柄宝剑约三尺开外,深绿色的蟒皮剑鞘分外夺目。
谢天伸手将这柄剑握在手中,轻轻拔出剑身,清脆的龙吟声中一道青光破鞘而出,谢天就觉得一股寒气从剑身传向手心,顷刻间整条手臂仿佛被包裹在冰块之中。
这柄剑似有灵性一般,凝望剑身,好像在高崖之上俯瞰海面,隐隐有波涛荡漾,深邃悠远。
即便谢天不是懂剑的行家,此时也不禁脱口赞了声“好剑!”
南宫墨脸上露出兴奋之色道:“少主人,这把便是咱们神剑山庄的镇庄之宝——七星龙渊剑!”
“什么?”谢天瞪大双眼不解道:“七星龙渊剑?它不是被抢走了么?”
南宫墨闻言哈哈大笑道:“少主人有所不知,十五年前东陵侯抢走的那一把七星龙渊剑是假的。”
谢天又一次惊得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