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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离散人,我二人讨扰多日,今儿来向您辞行,救命之恩,我俩当自铭记。”秦江槐朗声道。
这情况不太妙,原以为从阎王爷那逃了回来,没想到又跑入贼网,若是打起来,以一敌三,他自是比不过的,还是赶紧跑吧。
陌离散人道:“年大人,老夫邀你对弈一局如何?”
年画眼波微动,淡雅一弯唇角,道:“好。”
秦江槐拉了拉年画衣袖,向她施了个眼色,年画淡笑,举步向陌离散人走去。
木屋中,檀木香气淡淡的在空气中飘绕,屋中寂静,只有那一字一落的清脆声。
“年大人,你可真是女子中的楚翘,有这份胆,坐上御史大夫之位,断然不简单。”陌离散人轻轻落一子,道。
年画眸光沉沉静静,下了一子,兴味一笑,“过奖了,不知陌离散人可是在为凤君晚担心?”
“非也。”陌离散人淡笑。
“想探一下我有多少能耐?”年画抬眸直视,眸光清利迫人。
陌离散人眸光微掠了一丝意味,手中黑棋落下,“你很聪慧。”
“如果我告诉您,眼前这个您认为聪慧之人,就在前不久输给您的爱徒,还差点儿丧命,您还认为我是聪慧之人吗?”年画眼中潋潋寒意微绽。
“所以你这次回去得找他报仇。”陌离散人清清淡淡道。
“没错。”年画直认不讳,“您的爱徒在我‘死’的这一期间,让人替了我,您说,我能忍吗?该忍吗?”
“不该。”陌离散人一如清淡,“所以上天让我救了你。”
年画不意外陌离散人会这般答,这一位世外高人,自然会有着旁人没有的通透和修为,不然,她也不会这般放心的说出这些话。
“您可有后悔救了我?”
陌离散人轻轻摇头,飒然而笑,“老夫很高兴救了你,因为你值得老夫救。”
“救了我,然后我再跟您爱徒斗,您喜欢看这种厮杀?”年画淡冷嘲讽,纤指一顿,落了令人意外的一子。
陌离散人微怔,凝眸细看,道:“好棋。”思忖后落一子,“棋逢敌手,人生亦快哉。”
“您不担心我杀了您的爱徒?”年画清柔的眉眼,闪了冰刃般寒光。
“不担心。”
“好气魄,好胆识,不愧为世外高人。”年画道。
陌离散人淡然一笑,“过奖了,老夫不就是个山野之人,实难当什么世外高人,年大人,有缘才能相见,相见便是缘,若是注定你与他是绕不开躲不了的,便直面而对,赢输,在于你怎么看?”
年画微拧眉:“若是把命输掉,您又怎么看?”
“他的身体极阴寒,病发全身冰寒,似冰人,老夫潜心研究了多年,也只能控制,无法根除。”陌离散人突然转了话题。
年画冷笑,“您是希望我手下留情。”
陌离散人微笑摇头,“惜缘。”
年画纤眉细攒,下了一子,占据了一大片地盘。
“好招!”陌离散人眸光带了笑,“年大人手段不动声色,犀利迫人,好。”
“过奖。”
“有时,有些事,不能仅仅看表面。”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年画笃定。
陌离散人意味深深,“有时候是需要靠心。”
“您输了。”年画一子而落,定了赢输。
陌离散人眸眼一扫,洒脱一笑,“好,年大人果然棋艺精湛,老夫佩服。”
年画起身,从容淡笑,“您过谦了。”
木屋廊桥上,陌离散人,柳飘飘,三水,师徒三人迎风而立,齐望那渐消失的身影。
“师父,为何让他走?他铁定回去找师兄报仇。”柳飘飘拧眉道。
陌离散人长衫随风飘飘,淡道:“你师兄若是斗不过她,便是无能之人,枉为为师之徒。”
“师父,你们对弈,谁赢?”三水好奇道。
柳飘飘瞟一眼三水,“自然是师父了,这天下能赢得了师父的人只有师兄。”
“她赢。”陌离散人道。
二人惊讶。
“肯定是师父让的。”三水不服气的撇嘴。
陌离散人眸光清清遂远,“她是个极不一样的人。”
“自然与我们不一样了。”三水低声嘟嚷。
“不就是人一个吗?有何不一样?”柳飘飘不以为意。
“晚儿吩咐了你什么?”陌离散人道。
“寻他,还有寻秦大公子。”
“可有寻着又如何?未寻着又如何吗?”
柳飘飘茫然摇头,“没说。”
陌离散人收回眼光,转身他,道:“你便只回秦大公子未死便好,其他一概不说。”
“啊?”柳飘飘惊道:“若师兄事后知道我隐瞒了,又得找我的麻烦了。”
陌离散人淡看他一眼,“年大人是为师那关门徒儿的亲人。”
她明明知道却不提,此等女子当真是世上少有,如此聪慧心思那么缜密的女子,能得到之,堪比得到天下。
“关门徒儿?”二人异口同声道。
“为师多年前收了个关门徒儿。”
三水笑嘻嘻,“这样一来,我便不是小的了,有人喊我师兄了,真是好呵。”
“该不会是女徒儿吧?”柳飘飘笑。
陌离散人冷冷撇他一眼,“事儿就这般定。”缓步离开。
“听师父的吧。”三水拍拍他肩头,幸灾乐祸道。
“你小子,幸灾乐祸是不?”柳飘飘大手一拍他脑袋。
三水捧了头,嚷道:“又打我头,二师兄,你一回来便欺负我,不管了,今儿你给师父做饭去,每日都是我在做,该你孝敬孝敬师父了。”
“你有见过赏金猎人自己做饭的吗?”柳飘飘大掌又拍。
三水抱头便跑,“大师兄还是相国呢,人家回来都做饭给师父吃。”
“你小子,找抽是不?”柳飘飘身形掠起追他。
“不找抽,找饭,你快做去,我不管。”三水身子一闪,闪入一个木屋子内,“啪”一声哐了门。
“臭小子……”
月池苑屋顶上细微声响,年画走出屋外,向上看去,盎然淡笑,“秦中候,你再这般,护卫们可要把你当贼人抓了。”
月下,秦江槐红衣迎风招展,手拎了两壶酒,笑道:“贼人请大人喝酒。”
年画眉眼弯弯,足尖一提力,跃上屋顶,接过那酒,坐落,道:“见过皇上了吗?”
秦江槐大口喝了一口酒,“见了,怎敢不去见?再不见便得革职,下官现在可不想被革职。”
“为何?你不是一向不喜入朝为官的吗?为何这次不趁机回沅西城去?”年画少少的喝了一口,道。
“为你。”秦江槐洒然一笑,笑中带着几分不羁。
年画微愣,侧脸看他,眼波不兴,淡淡依旧,“为何?”
“为你。”秦江槐再次重复。
年画淡眉轻掠,冷道:“别给本官绕圈子,说。”
秦江槐眸光微闪,仰脸向明月,笑意写在俊美的脸上,“真是为了大人,我的职责是保护大人,就这样。”
年画沉吟,“无需为本官。”
“哎,大人,这个你无需管,下官愿意在哪儿便在哪儿,皇上都不能强迫下官。”秦江槐道。
年画淡看他一眼,“随你。”
淡淡喝一口酒,望着冷月出神,神情静而遂远。
“大人,你为何喜欢在屋顶喝酒?”秦江槐问。
“清亮。”
更主要是她怕醉酒,在屋外她便不会过量的喝酒,酒,能麻痹人,她需要的是清醒。
秦江槐笑,“真是个奇怪的理由,大人为何喜欢喝酒?而且是独自喝酒,听说你在宴上倒是喝得少的,为何?”
“本官不喜欢喝酒。”年画淡道。
她喝酒是为了暂时麻弊自己,特别是在自己心绪不好的情况下,她需要麻弊,但她能自控,不让自己迷失在酒中,酒后易失控,所以她根本就喜欢酒。
一路这般走来,除了自己还是自己,苦也好,累也罢,除了承受还是承受。
“大人真是个奇怪的人,无趣,但又很特别。”秦江槐道。
年画淡笑不语。
“那日,你与那陌离散人下棋,大人赢了吗?”秦江槐突然想起这事儿,问。
“赢了,他让的。”
秦江槐呵呵笑,“大人是不是觉得很没有面子?”
“不觉得,那是一个极通透之人,有这般师父,是该庆幸。”年画轻声道。
“那凤相还真是挺幸运的,有这般师父。”
“你也很幸运,有这样的父。”年画看向他,“放你两日假,陪陪太尉吧。”
“他?”秦江槐撇嘴,“我们没两句话,算了吧。”
“没有他便没有你,去吧,今儿便回府吧。”
“不回。”
“追随本官,这么快便不听本官之命了?”
秦江槐想了想,站起身,笑道:“好好,都听大人的,下官走了。”
如霜月下,血红披风如妖魅般,起起伏伏,很快便消失在夜中。
年画酒壶放至一边,眯眼远眺。
夜空如幕,明瓦飞檐,层层叠叠,退了白日的恢弘气势,铺天盖地的银白,格外的清寂。
暖风微起,送来阵阵花香。
突然,年画细眉微锁,来自身后的一种强烈的存在感令她浑身紧绷了起来。
不是秦江槐。
心脏“砰”的急跳一下,缓缓站起身,转身。
一道硕长而阴鸷的人影赫然出现……
风,急掠,头顶上乌云随风飞动,月色一明一暗的闪耀,落在那人身上,白衣翩然,光影迷离。
凤君晚手中提着两壶酒,嘴角勾起如月弧度,轻笑,笑意微微一漾,像云中的风,轻而飘渺。
年画一翦秋水,明明净净,一动不动的看他,似风般冷冽,似霜般渺寒。
风,忽而止。
周遭归于静谧,夜空中的木槿树悄然招展,枝叶的丝丝芬芳带着些蛊惑似的迷离。
明月下,两人对望而立。
凤君晚脚步翩跹,至年画面前而立,眸中波纹平静,举了酒壶至她面前,却是不语。
年画眸光平寂无波,伸出纤白细手,接了那酒壶,指尖轻触,冰凉入心。
他的身体极阴寒,病发全身冰寒,似冰人……
淡眉轻掠,亦无语。
清冷月下,一长一短身影并立,清清淡淡的喝酒,聆听夜的声音,无言亦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