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海滩烧烤大家都闹腾得很晚,坐大巴一起回到出发点,林羲洲和其他几个班干部又帮着林峥确定好每个同学都能平安到家之后才各自回家。
现在已经是晚上快8点了,林峥和林羲洲并排走在路边散步,路过附近的一间庙宇时,林峥一时兴起,便拉着林羲洲走了进去。
庙里萦绕着一股檀香味,林羲洲抬起头,面前两座庞大的金佛低垂着眼看着他,神情慈悲而宽容。
“干什么来这里?”他问。
林峥说:“你快高考了,既然路过就顺路进来祈福一下呗。”
林羲洲没有说话,他虽然不太信这些,但是母亲是信佛的,爷爷奶奶一辈的老人也都信佛。平时在家里一般都由张嫂负责烧香上贡,遇上初一十五或者长辈忌日等特殊的日子也会让林羲洲跪下拜几拜,次数一多,他便也对这些没那么抵触了。
“我倒不知道你也信这些。”
林峥笑了,“为什么不信?人有信仰是好事。”
林羲洲也跟着笑,“现在的信众呢……都是因有求于佛所以信佛,照现在的社会看来,人人都会有信仰。”
林峥笑着摇了摇头,两人在各个殿里依次拜过,走到大殿外的时候,林羲洲看到有个老人在门边摆了张放了零星几串玉石佛珠的桌子,旁边立着的木牌上写了今年犯太岁的几个属相。
他仔细一看,发现林迹尧的属相老鼠今年明年都犯冲,想着林迹尧也快生日了,以往他每年都会送一副亲手画的素描画,但今年要他再对着林迹尧或者在脑子里回想着对方的样子画画,却是绝对办不到了。
顿了一下,见林峥还在庙里磨蹭,林羲洲便走过去,“老伯,这些价格怎么算?”
“这个玉佩一个150,佛珠一串50,这边的这些有手工雕刻的贵些,要三四百。”老伯说,“年轻人,这些很好的呀,是庙里开过光供奉过、可以转运的,每天就只有10来串,今天是因为天气不好,来的人也少,所以才剩下了这些。”
林羲洲来回挑选了一下,最后选定了一条项链,朴素的黑色绳子上坠着一只貔貅,玉石的颜色翠绿通透,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就这个吧。”
付了四张毛爷爷,林羲洲把貔貅揣进兜里,走到庙里去找林峥。
在大殿里没看到,林羲洲在附近走了走,才在角落里的一间小庙里看见他。
两扇木门大开着,中间摆着的佛像不同于其他殿里的金光闪闪,而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形象,和善地笑着的老人右手拿着拐杖,平举起的双手上披着一条长长的红色丝绸。
林羲洲抬头,就看见庙宇的最上边是三个陈旧的金色繁体大字‘月老庙’。
他愣了一下,不知该上前还是回避。
庙里,林峥跪在正中间,一次又一次地下拜磕头。
林羲洲默然,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大殿外。
等了一会儿,林峥才姗姗来迟,额头有些发红。
林羲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只是问道,“刚才在大殿里没找到你,是去后殿那边求签了么?”
“没有。”林峥说,眼神多了几分平静,“只是四处走走而已,求签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不想那么早就知道未来。”签文上的结果不论是好是坏都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对于林羲洲,他是一定会坚持到底的。
想到这,林峥勾起唇角,说道,“走吧,回家去。”
两人一起走到街角,林羲洲打的回家,林峥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原路返回,走到出发点附近的停车场开车回家。
等到林羲洲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10点了,家里仍然灯火通明,林迹尧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用笔记本处理文件一边等他。
开门声惊动了在角落里趴着的饭团,白色的萨摩耶一跃而起,撒开爪子就朝他奔来。
饭团已经长大了,漂亮蓬松的白毛让它看起来真的就像个饭团似的,有微笑天使之称的萨摩耶立起身子直往他身上扑。林羲洲低头便看到一张活力十足的脸,眼睛都眯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在笑一样。
心里顿时软成一片,林羲洲拍拍饭团的脑袋,跟林迹尧打了声招呼。
“怎么那么晚才回来?”林迹尧问,眼神里带着些隐忍的克制。
林羲洲放下书包,一边答道,“回市区的时候就不早了,在附近走了走才回来。”
“玩了一天也累了吧,怎么没打电话给我去接你?”
“不用这么麻烦,我打的回来就行了。”林羲洲说,语气生疏得像是面对来家里拜访的客人一样。
林迹尧手指一颤,“小羲,你——”
林羲洲打断他的话,嘴角边扯起一抹笑,“爸,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
林迹尧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只能沉默地看着林羲洲走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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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海滩烧烤的那次彻底放风过后,班上同学们倒是安稳了不少,但该疯的时候仍然照样疯,尤其是男生多的理科班。林峥曾在班会课上无数次强调上体育课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否则摔断个手或者腿要养回来可得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养回来,这对恨不能把一分钟拆成两分钟用的高三狗是极为不利的。
然而,老师的话对于学生们来说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即便是深得人心的林峥也不例外。于是在一次体育课上打篮球的时候,就有两个学生因为抢球而不慎摔伤了。
林羲洲当时正站在操场边喝饮料休息,当他跟着附近同学一起赶过去的时候便看到迟暮和另外一个外班的男生坐在地上,两手用力地按着小腿,疼得面色发白。
周围的同学手忙脚乱地就要去扶,体育老师也连忙跑来,迟暮苍白着脸,声音虚弱地问道,“林,你能背我去医务室吗?”
林羲洲其实不愿再和迟暮有过多牵扯,但周围同学和老师都在,他也不好拒绝,只得走到迟暮身前背着他蹲下,“上来吧。”
迟暮在几个男生的帮扶下趴上他的背,两手紧紧地搂住林羲洲的脖颈,侧着头靠在他肩上。
身边还有班长陪同,林羲洲即便不习惯这样的亲近,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走到医务室。
班长帮他们打开门,医务室里有程灏和另一个年老一些的女医生在。林羲洲把迟暮放到椅子上后便要退到一边,却又被他拉住了手臂。
“林,等一下——”
老医生正在帮迟暮看小腿有没有骨折,闻言便笑了,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说倒,“男孩子嘛,一点点疼,忍一下就过去了。”
迟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低下去的脸微微泛红。
程灏在旁边看得眉头紧皱,上前一步强行扯开迟暮的手臂,在对方怔愣的目光下冷声道,“我找他有事。”说完,拉着林羲洲就往外走。
程灏最近兼任了学校的教务处副主任,因为时不时的也会去医务室帮忙,医务室在二楼,为了方便,就在二楼拐角处也清了个空置的档案室出来当做办公室。
林羲洲毫无自觉地坐在原本属于程灏的转椅上,懒洋洋地看着他一脸阴沉地反手甩上门,嗤笑道,“程灏,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火?”
程灏定定地看了他半晌,似乎是觉得在林羲洲面前为这种事情发火实在是个愚蠢的行为,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这才在理智的控制下勉强收敛了怒容。
他走到林羲洲面前,随手脱下眼镜放到桌上。
林羲洲知道程灏近视只有将近一百度而已,还没到需要戴眼镜的程度,只不过是因为他当初随口说了句戴眼镜比较斯文好看一些,才跑去眼镜店买了这副无框眼镜。
“程——”
不等他说话,程灏便长腿一伸跨坐到林羲洲腿上,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林羲洲本身对交换口水的活动并无多少热衷,几秒后便要偏头避开,程灏两手揽上林羲洲的脖子,凑到他耳边低哑着声音道,“刚才,他就是这么抱着你的。”
“……所以?”
程灏这时候仍然套着白大褂,只是没有扣扣子,里面的衬衣被肌肉撑得鼓鼓的,看起来十分有型。他也很懂得运用自己的优势,状似随意地抬手解开两三颗扣子,露出精瘦而结实的胸肌。
“你说,”他侧过头一点点地吻着林羲洲的耳廓,低声问道,“我哪里不比他好?”
“林羲洲,那个迟暮,他有哪里值得你对他心软?”
程灏已经完全硬了,下面直挺挺地戳着林羲洲的小腹。
林羲洲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一边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对方无比精神抖擞的那处,“程灏,你这是想做什么?”
这话逗得程灏也笑了,跟只大猫一样亲昵地蹭了蹭林羲洲的脸,“你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去去去,”林羲洲推开他的脸,“别和饭团学。”
程灏微微抬起身,暗示性地用臀部磨蹭着林羲洲的下.身。
“你不是说,我穿医生的白大褂好看么?”
林羲洲挑眉,“这可是办公室。”
“是我的办公室。”程灏纠正道,“所以,自然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如果我没记错,你们体育课结束后就放学了。”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办公桌右侧的小抽屉。
林羲洲看着里面放着的润滑剂无语了一下,“在办公桌抽屉里放这些……你就不怕被人发现?”
“不怕,”见林羲洲没有直接拒绝,程灏心中陡然升起几分愉悦,低笑着吻上他,“我就是想被你艹……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
……河蟹……河蟹……河蟹……
休息了一会儿后,程灏抖着腿走出办公室,林羲洲悠哉悠哉地跟在他身后。程灏又默不作声地放慢脚步,林羲洲走在他身侧,轻笑道,“难受?”
程灏本要否认,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点点头。
林羲洲怕他是真不舒服,毕竟刚才确实是粗鲁了一些,便道,“那你先跟我回公寓吧。”
两人走到校门口,直到林羲洲看见顾言正牵着车在那儿等着,他才猛然想起忘记给顾言说一声了。
“小米?”
“抱歉,我临时有点事,忘了事先和你说。”林羲洲歉意地笑笑,顾言看见他身后的程灏,还有林羲洲脖颈处那并不陌生的殷红色印记,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程灏抬起下巴,冲他轻蔑地笑了笑。
顾言猛地攥紧了车把。
“没,没事。”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我刚刚打球去了,也没等很久。”
“真是对不起,我——”
“林羲洲。”程灏慢吞吞地说道,“我有点不舒服。”
林羲洲没理他,程灏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他又站着和顾言聊了几句,顺便让他帮忙和林峥请假晚自习。
顾言看了眼程灏,眼中透出几分不甘愿的愤怒和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妒忌。
他看向林羲洲,说道,“小米,要不以后我们晚上还是打包饭回你宿舍吃吧,你还能抽空帮我讲讲数学。”
“行啊。”林羲洲笑着应下,“难得你觉悟高。”
顾言咧开嘴笑了,看都没看程灏一眼,和林羲洲告别后便径直骑上车离开。
程灏紧握着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却还是没再说什么,林羲洲信任顾言,他不论说什么都只能是自讨苦吃。
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顾言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孩子,能和他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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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周末,是林迹尧的生日。
程灏那天做完后在床上躺了一天都没缓过来,但仍然坚持在林迹尧生日那晚拿了礼物来道贺。
“林叔,生日快乐。”
林迹尧客气地点了点头,程灏转身走过沙发时腿软了一下,林羲洲配合地伸手扶住他,斜眼看了眼不知在耍什么花招的程灏。
“昨天没休息好,躺了一天也没用。”程灏说,特意维持着正常的音量,他侧头看着林羲洲,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下次你得轻一点。”
这样意有所指的暧昧话语让林迹尧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玻璃杯瞬间就被攥紧了。
林羲洲不欲再刺激林迹尧,只是点头,但显然已经晚了,林迹尧被刺激得不轻,手中的玻璃杯被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程灏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地和林迹尧面对面对峙。
红酒浸湿了纯白的羊绒地毯,林迹尧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深不见底的黑色双眸犹如笼罩了一层寒冰一样冷厉冰寒。
“世侄应当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林迹尧声音平静地道,仍旧是从容不迫的神情,却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
不得不说,程灏对上他到底还是嫩了些。
林羲洲隐隐有些担心,皱眉道,“程灏,你先回去。”
程灏也被激起了怒气,登时便反唇相讥,“不知道什么碰不得的怕是您吧?林叔,人老了,就该守本分,别去肖想那些注定得不到的东西。”
林迹尧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他的年纪,脸上一下子便没了笑容,林羲洲按住额角跳动的青筋,程灏是猪吗?!不知道林迹尧有的是本事让他不好过么?!
“是,人不服老不行,但一直在外浪荡也是不行。”林迹尧冷声道,下巴微抬,以一种恼人的、长辈的架势说道,“看来我有必要和程老说一声——”
“爸。”林羲洲打断了他的话,状似轻松地笑了笑,“程灏身体不舒服,脾气差了些,您别介意。”
程老是程灏的爷爷,是个严厉的退役军人,教训起起孙子来毫不手软,谁拦都没用。拿拐杖打算是轻的了,程灏后背上至今都留有程老用皮带抽出来的伤疤。
程灏是年轻人,有性子有傲气,林羲洲怕他一怒之下再生出什么事来,抬手拉住他的手臂,“你先回家去。”
“我不——”
“回去!”林羲洲骤然拔高了音量,面上显出几分薄怒。
程灏已经习惯了不去反抗林羲洲,也知道对方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
林羲洲看了眼仍然站着的林迹尧,“爸,时候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林迹尧动了动嘴唇,声音艰涩,“你和他,在一起?”
前一刻程灏还张牙舞爪地恨不能把他撕成碎片,下一秒却能因为林羲洲的一句话乖乖收回爪子,这样的顺从和默契必然不是一天形成的。
“没有。”林羲洲说,“程灏只是爱开玩笑而已。”
“你骗我。”林迹尧笃定地道,却没意识到自己此时就像是个妒妇一样。林羲洲尤其不喜欢听他这样带有特殊情感的话,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起身想要上楼,“爸,我先去睡了。”
林迹尧不强求和林羲洲是恋人关系,但最起码要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如今却有人捷足先登,甚至能够得到林羲洲的庇护,让他如何能甘心?
“小羲,程灏不是一个好选择。”
林羲洲想笑,程灏不是好选择,那谁是?林迹尧吗?
“爸,我总有一天要和别人在一起。”他一字一句地说,“不是程灏,也会有别人。”
林迹尧咬牙,几乎快要克制不住暴怒的情绪,“我不会允许的。”
“那没有用。”林羲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爸,我先去睡了,晚安。”
林迹尧深吸了口气,颤着手拉出放在衬衫里贴身放着的玉貔貅。他不习惯戴项链,尤其是这样做工粗糙的黑绳,但这是小羲送的,那么一切又都不同了。
握紧手中的貔貅,林迹尧在原地定定地站了半晌,最后才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程老,我是迹尧……对对,今天生日……”
“就是和小羲在家庆祝了一下,没有大办……对了,刚才小灏过来送礼,我看他对小羲似乎有点……”
“是啊……小羲还小,对这些都想得太天真了……小灏是成年人,虽然在外荒唐了些,但您的孙子我自然是相信的,就怕……嗯,好,那就麻烦您留心了。”
“不用……您可别这样,晚辈当不起这声道歉,也没什么,就是俩孩子的事……”
“是……好的,打扰您了。”
挂掉电话,林迹尧把貔貅重新放回衬衫里侧,冰凉的玉石贴上皮肤,凉意直直通到心底。
他的东西,就算他得不到,又岂是其他人可以觊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