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第二次进入造化天地了吧？
小多有些意外地看着身后的厉泠，点头道：“好啊，一起。”
上一次是被金马胁迫着，在星无墨的造化天地内走了一圈。
那时候，厉泠还是少主，黑衣蒙面，生杀无情，丝毫不在意小多的死活。
甚至有几次还想要杀死他。
小多走在前面，听着江水汹涌暗流的哗啦啦的声音，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忽然想起，他对身后的女子，似乎并不如何了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她熟稔起来的？
小多回忆着这一路来的旅程，步伐不自觉的放慢了下来。
是那次在雷霆城中的尴尬相遇？
小多想着那晚看见厉泠出浴的香艳场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要再往前，在红玉山中，他和厉泠共骑在光焰身上，躲避着红玉兽那无形无际的攻击的时候吧。
那是小多第一次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情愫，他今年十二岁，那次还是第一次和女孩子如此亲近过。
红玉村里的生活很单调，从五年前开始，一直就是晨起读书，听老师训话，偷偷跟着老师学一点封印术的知识，每次还要躲避爷爷的审查。
想到那个老顽固一般的爷爷，小多不由得撇了撇嘴，一直阻挠着自己学习封印术，只让他跟着老师学念书写字，一旦两人谈及封印术有关的东西，爷爷一定会及时出现，打断教学。
小多继续走着，不再去想关于爷爷的事情，既然偷偷跑出来了，自然要去做些事情。
比如，成为封印王。
这是他踏出第一步时就已经决定好了的，他要成为封印王，也一定要成为封印王。
他继续想着，关于厉泠的事。
那次从红玉山中逃出，他故意装晕，本来是想趁着少主不查，偷袭他的。
但是厉泠没有杀他，只是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他，然后带着三叔走了。
你那次没有想杀我，那我就原谅你之前想要杀我好了。
是了，因为那次你没有杀我，所以才对你有了些许好感，也许是那时候开始的吧？
小多点点头，告诉自己，原来如此。
他结束了自己的回忆，忽然觉得已经好久没有跟厉泠说话了，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走着，似乎有点尴尬？她在后面有没有暗暗嗔怪，为何不理睬她？
“泠姐姐……”小多回头，看见了微笑着的厉泠。
她一直在笑？
厉泠笑得很好看。
有些人是适合笑的，比如厉泠。
她平时板着脸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冷冽，不太容易亲近，所以这一路来成小吉都有些怕她，张第纵也不怎么会去特意搭理她。
小多承认厉泠板着脸的样子也很漂亮，十四岁的姑娘，花容月貌，气质清冷，面目虽然稚嫩，但是已经能看出来再过两年，一定会惊艳当世。
不过她还是笑起来好看。
一如此刻，紫色的月光之下，厉泠笑得很轻松，有些许放下包袱重担的感觉，似乎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她的笑容很可爱，她看向小多的目光，让小多觉得，她还是很可爱。
小多有些怔住了，可爱？厉泠怎么会与这个词汇产生联系？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所以小心谨慎地，带着些许试探问道：“泠……姐姐，你笑什么？”
厉泠拢了拢被江风吹乱的发丝，笑意不减：“我有点开心。”
小多心道我们都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你开心啥？
仿佛是看出他的疑惑，厉泠解释道：“你知道吗，造化天地里面，是很难出去的。”
小多一愣，奇道：“所以？”
“所以我们会困死在这里。”厉泠笑得很得意。
小多沉默不语，走上前两步，探手去摸厉泠额头：“没发烧啊……”
厉泠不去理他，走到江边坐下，看着江水西流，道：“你知道我有个称呼，叫少主吗？”
不等小多回答，她继续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叫我少主的呢？”
“大概是五年前吧？是了，我九岁，悟印成功，一夜突破到五级，收服了一一、二二和胖胖开始。”
她召唤出三青鸟，看着一一和二二在身前飞舞，手中捧着那只很胖的胖胖——原来是叫三三的青鸟——继续道：“刚好那天父亲回来了，刚好他看到我收服了三青鸟的过程，第二天开始我就成了泠少主。”
小多走到她身边坐下，知道现在不应该打断厉泠说话，安静地听着。
“然后我就从一个一切都要谨小慎微，活得小心翼翼地偏方生的小丫头，摇身一变成了没人敢招惹的泠少主。父亲从前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第二天却给了我很大的权利。那些以前对我恶意相加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
她抱着膝盖，就像是在跟好朋友说着生活中的烦恼事的小姑娘。只是小多却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很多东西。
她小时候很苦，她得势后很残忍，“我一个都没有放过”，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也许带走了很多人的性命。
“那天之后，我穿上了黑袍，就是现在你身上穿的这件。”
小多摸了摸身上的黑色披风，原来以前是一件袍子？要知道十二岁的小多也并不如何高大，却已经把这件原本的黑袍当成了披风来穿，那九岁的厉泠，得有多瘦弱矮小？
“躲在黑袍下面，就没有人能看清我的表情，他们会越来越畏惧我，害怕我，看到我只会叫我一声少主，然后畏畏缩缩、恭恭敬敬地走开。”
“而我也变得越来越冷酷，父亲交给我的任务，我完美地完成着，为此我杀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坏事，我告诉自己，一旦哪天我没有完成父亲交给我的任务，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失去，所以我只有拼命地变强，变得冷血，变得更加符合少主这个称呼。“
“三叔回来的时候都有些不认识我了。对了，三叔你知道的吧？嗯对，他小时候对我最好，一直照顾我，不过因为一些事情，他不得不离开家一段时间。”
“即使如此，我还是很惧怕一些人。他们虽然惧于父亲的威势，暂时不敢对我怎么样，但是我知道，他们一直在看着我，等着哪天我犯错，然后将我从少主的位置上拉下来。”
“他们等到了。”厉泠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一直完美地做着父亲吩咐的事情，一件都不敢出错。但是在红玉山的那一次，我失败了。”
小多心中一颤，但是不敢出言询问。
厉泠继续说着：“我没有拿到红玉石。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那个东西对父亲很重要。”
“父亲很生气，非常生气，红玉石对他而言，有很重要的意义。因为这次任务的失败，那些一直看着我的人立马就行动了。明长老，对，就是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人，他抓住这次事情在父亲面前说了很多，要父亲惩罚我。”
厉泠惨然而笑，轻声道：“最终盛会上，我会死。”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落在小多耳中却不啻于惊雷，他再也无法安静地听她说话，急声问道：“什么！”
厉泠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着：“这件事三叔都不知道。”
“泠姐姐，你会死？怎么可能！为什么？”
小多担心地看着厉泠，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
厉泠点点头，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太惊讶。因为这太符合父亲的作风了，我的死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利益，那么我只能去死了。”
她并没有回答小多的问题，也许是觉得那个去死的理由并不重要。
厉泠看了看小多，道：“我是在雷霆城的时候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晚上我很平静，我想着终于到这一天了，也好，反正我终究会犯错的，人哪会不犯错呢？我一直如履薄冰地活着，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差错，真是太累了。”
“那天晚上我在雷霆楼里想了很久，然后决定去洗个澡。”
小多闻言一惊，动了动嘴唇，但没有说什么，最后还是决定听厉泠把话说完。
“那时候很晚了吧？我以为浴室里面应该没有人了，但是没想到从浴室走向换衣间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
厉泠看向小多，语带调笑：“我遇到了一个小色鬼。”
小多没有反唇相讥，只是点了点头。
厉泠白了小多一眼：“给点反应啊，我说这话可是很害羞的。”
小多沉默半天，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就完了？”厉泠不满地哼了一声，语带傲娇地说：“喂喂，我的身子可是被你看光了，再加上在红玉山里，和你肌肤相亲，你让我以后怎么嫁人？虽然你年纪还小，不过好歹也超过十岁了吧？可不是小孩子了。”
南楚大陆，男子超过十岁便可成亲，古时常有十岁娶亲，十一、二岁生子的男子。
“我十二岁。”小多认真地说着，“我会负责的。”
厉泠语气一噎，本想开开小多玩笑的，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不由得也有些尴尬，小声问道：“负责？你这个小屁孩怎么负责？哈哈。”
小多想了想，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然后非常正式，语气很严肃地说：“我听老师说过，古时候常有男子十岁娶亲的事，虽然现在已经很少了，一般男女得要十八岁后才会成婚，但是我现在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今年十二岁，六年后，我会娶你的，泠姐姐。”
他要娶她。
他要娶我？
厉泠噗嗤一笑，手指轻点小多眉心：“好呀，六年后我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