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废太子风波以来,朝堂上可谓风起云涌。好在康熙皇帝早已未雨绸缪,朝中的各方势力终得以再次平衡。几个月下来,难得换来朝堂的一阵平静。自十三阿哥出事以后,四阿哥极少与朝中的大臣走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闭门自省。只是暗地里却经常派人去十三阿哥府中探视,也常常拿一些体己的银子周济他们的妻儿,还有府中的下人。
云霜走后,邬思道愈发觉得孤独,对江南故地的向往也更重一分。这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即便是碳烧的很旺,心中也还是阴冷至极。因为弘历和弘时年纪还小,此刻邬思道还不用教他们读书写字。没有闲暇,他总是一个人在屋子里看看书、练练字。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会读一些康熙皇帝所写的诗歌,想从诗歌之中读懂这千古一帝的心声。
对于云霜的离去,四阿哥曾经提议派府中的奴婢去服侍邬思道的生活起居。可邬思道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四阿哥心中自然明白他与云霜之间的感情。听邬思道这么一说,四阿哥也就没再继续提。只是当他看到邬思道那愈发瘦削的身影,心中却是一阵莫名的伤感。
冬日的夜,寒风不止,先前漫天的星星被乌云遮蔽了太多。透过窗户,邬思道仰望星空,他仔细看了一下星野分布,凭借自己多年对天象的观察,料定今夜必有大雪。一想到这般,心中便来了兴致。须知他已许久不曾看到雪景了,心中竟不自觉的憧憬起来。
他凝望了一会儿夜空,随即便坐在了火炉的旁边。他轻轻将铁钳拿起,顺手夹起几块木炭放入火炉之中。原本微弱的火苗突然间大涨,整个屋子的也一下子温暖了起来。夜很静,除了呼啸而过的寒风,仿佛已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邬思道从桌子上拿起那本还未读完的《仕林轶语》,围着火炉不禁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光,邬思道豁然站起,轻轻转身向着窗外看去。那雪花簌簌落下,整个院子都是一片雪白。那光秃的枝干在雪花的覆盖之下,愈发显得美丽动人。
不经意间,邬思道竟突然想到了一个典故:“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任诞》记载:“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反。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王徽之是东晋时的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三儿子,生性高傲,不愿受人约束,行为豪放不拘。虽说在朝做官,却常常到处闲逛,不处理官衙内的日常事务。
后来,他干脆辞去官职,隐居在山阴也就现在的绍兴,天天游山玩水,饮酒吟诗,倒也落得个自由自在。
有一年冬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接连下了几天,到了一天夜晚,雪停了。天空中出现了一轮明月,皎洁的月光照在白雪上,好像到处盛开着晶莹耀眼的花朵,洁白可爱。王徽之推开窗户,见到四周白雪皑皑,真是美极了,顿时兴致勃勃地叫家人搬出桌椅,取来酒菜,独自一人坐在庭院里慢斟细酌起来。他喝喝酒,观观景,吟吟诗,高兴得手舞足蹈。
忽然,他觉得此景此情,如能再伴有悠悠的琴声,那就更动人了。由此,他想起了那个会弹琴作画的朋友戴逵。
“嘿,我何不马上去见他呢?”
于是,王徽之马上叫仆人备船挥桨,连夜前往。也不考虑自己在山阴而戴逵在剡溪,两地有相当的距离。
月光照泻在河面上,水波粼粼。船儿轻快地向前行,沿途的景色都披上了银装。王徽之观赏着如此秀丽的夜色,如同进入了仙境一般。“快!快!把船儿再撑得快点!”
王徽之催促着仆人,恨不能早点见到戴逵,共赏美景。
船儿整整行驶了一夜,拂晓时,终于到了剡溪。可王徽之却突然要仆人撑船回去。仆人莫名其妙,诧异地问他为什么不上岸去见戴逵。他淡淡地一笑,说:“我本来是一时兴起才来的。如今兴致没有了,当然应该回去,何必一定要见着戴逵呢?”
想到此番情节,邬思道不禁拿起了一个灯笼,他用炉中火轻轻将灯笼之中的蜡烛点燃。然后将它缓缓拿起快步向前,推开门一人漫步在这美丽的雪景之中。此刻的夜空皓月当空,洁白的月光与地上的雪花交相辉映,当真是一片银色的海洋。
雪虽下了一小阵,可地上的积雪已有一尺多厚了。邬思道一人持灯在雍亲王府中漫步,他的心非常的平静。想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再加上夜已深的缘故,空旷的院落里没有一个人。迈着轻盈的脚步,邬思道感到一种难得的自由和放松。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美好,好像他一直想追求却又可望不可即的。
不知不觉间,他竟来到了一面墙的入口处。邬思道登时一愣,不禁抬头向墙上的刻字处看去,“芷兰居”三个字当先映入他的脑海。邬思道全身抽出了一下,他仰望那一轮夜空之上的圆月,眼中两行清泪竟不自觉的落在地面之上,与地上的雪花渐渐融为一体。
良久过后,邬思道还是迈出了那艰难的一步,他穿过门墙沿着依稀不见的小径,向那许久都不曾去过的地方走去。只是让他想不到的竟是远远地看见房屋之中有微弱的灯光,一惊之下邬思道竟加快了脚步上前走去。
走到门前,邬思道迟疑了一会儿,在做了许久的思想斗争之后,他还是轻轻叩响了木门。此刻他的心有些忐忑不安,他有些担心又有些渴望。在焦急的等待之中,木门打开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映入邬思道的眼帘,也只是这一瞬间,邬思道整个人竟呆呆的愣住了。寒风萧萧,雪花飘飘,是谁在雪中轻舞,又是谁在雪中翘首以盼?
那女子见来人是邬思道,白嫩的脸蛋儿上的那一丝惊讶一点都不输于邬思道。两人对视良久,仿佛空气都在此刻停顿,一切是那么的美妙。风雪交加,阁楼门前,一对男女对立而望。
只听见蓦地一声,邬思道手中的灯笼竟掉落在地上。可邬思道好似没有任何的察觉,一双眼睛只是默默地注视眼前的这个女子,没有人知道这般情景直到什么时候才能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