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王的厢房就在前面。太守整了整衣冠,过去敲响门。
“佚王殿下,逄城太守求见。”他恭敬地说。
房内没有回应。
太守有点奇怪,佚王叫他过来,总不会为了让他吃闭门羹,可为什么不出声?
房内不出声,他也不敢动,就这样躬身等待。
等了一阵,仍没动静。
难道没听见?
“佚王殿下,逄城太守求见。”他又说一次。这次声音大了许多,不会听不见了。
可是还没动静。
太守不禁有点来气,佚王太过分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朝廷命官,竟被人这样戏弄,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恨恨一拂袖,转身就要走。
咿呀!
身后忽然门响。他急忙又回身:“佚王殿……”
话中断。
太守愣住了,怔怔看着开门之人,像看见怪物。可他并没看见怪物,他看见的是公主,清乐公主!
清乐公主怎会在佚王房内?!
太守半天才回神,慌忙环顾四周。莫非他走错了门,误入公主的跨院?
事实证明没有。
这就是佚王的跨院!佚王的厢房!清乐公主就是在佚王房内!
太守顿悟。
他差点已经忘记,清乐公主是佚王妃,她会在佚王房内,应该也不奇怪。他登时释怀,不再觉尴尬。
“大人请进。”公主看着他说。
太守又愣住。
清乐公主在对他说话!
可她不是傻了么?从入住府院那一天起,她一直痴痴呆呆,一直不会说话,怎么忽然又会说了?
她不但会说话,连神情都变了。
那一双眼睛凝视他,目光很清冷、很威严,甚至有点东怀王的影子。
太守不由一个激灵。
“多谢公主!”他忙躬身施礼,低头趋入房内。
房内没有别人。
佚王竟然不在?太守纳闷极了。传他的人本是佚王,而如今他来了,开门的却是公主,传他的人反而不在。
这是什么情况?
太守一头雾水,只好看向公主。
清乐公主一笑,竟然问他:“太守大人,你可知佚王何在?”
他怎会知道!
“启禀公主,微臣不知。臣于入夜时分接佚王传唤,即刻便赶过来,不知佚王何往。”他老实回答。
“我知道。”公主说。
太守顿时一愕,有点哭笑不得。知道还问他?原来公主还是傻的!
“太守大人,你想知道么?”公主又问。
他才不想知道!
佚王爱上哪去,与他什么相干!可是,他不敢这么说。
“请公主赐告。”他配合道。
公主笑了笑:“我把佚王抓起来了。”
什么?!
太守听傻了眼。什么叫抓起来了?为什么抓?怎么抓的?抓到哪去?
他很想问,但不能问。
佚王是卫国王爷,清乐是陈国公主,两个人还是夫妻。这不是他该问的事,他不能问,更不敢问。
太守站在那里,只觉如立针毡。
半夜将他传来,竟是这个结果!此刻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一声不吭杵着,像根木头棒子。
这太让人难受。
他的汗都已出来,只盼望公主开恩,让他快点离开。
可惜公主不这么想。
公主看着他,居然追问:“太守大人,你不好奇么?”
“臣不敢好奇。”他低头道。
“为什么?”公主眨眨眼,竟穷追不舍,“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太守大人,难道你没有么?”
太守汗流浃背。
这个公主怎么回事?!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总之有毛病!尽问一些奇怪问题,到底想干什么?
他欲哭无泪,又不能不答:“启禀公主,好奇之心人人一样,臣也一样。不一样的是自控力。有人自控力差,任由好奇疯长。有人自控力强,可将好奇遏止
。臣所幸自控力尚可,好奇之心还有分寸,不该有的,就不会有。”
清乐公主笑了:“看来大人是个明白人。”
“公主过奖。”
“大人不须过谦。因为我要用的人,必须是明白人。”公主忽然神色一肃,看着他一字字道,“逄城太守接旨!”
太守不由一惊。
接旨?!
接什么旨?接谁的旨?是当今陈主天子,还是未来皇孙天子?清乐公主在代谁传旨?
这事来得太突然,他一时手足无措,竟然杵着没动。
“太守敢不接旨!”公主厉喝。
他猛醒。
这可是圣旨!不接是死罪!别管是谁的,先接了再说!
他慌忙跪倒:“臣接旨!”
清乐公主看他一眼,从袖内取出一纸文书,展开了缓缓宣读。
太守跪伏在地,越听越心惊。
这是陛下的圣旨!
原来一切是个局,早在陛下筹策内。
清乐公主装傻、东怀王反叛、逄城失陷,这些皆在布局之中,为的是一步一诱,将端阳诱入彀中!
太守听得胆战心惊。
逄城失陷竟是假的!可他之前信以为真,还向端阳表示效忠,现在想想,那岂不是背叛陛下?
清乐公主会怎样对他?会当他叛逆吗?
忽然之间,他忍不住打颤。
公主宣读完毕,看着他说:“太守大人请起。”
他哪儿还敢起?!
“微臣未能拼死抗敌,竟屈从于逆贼淫威,微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他匍匐跪地,不停叩头。
这可真是作死!
早知会有今夜,何必忙表忠心?!太守的肠子都悔青了。
清乐公主却笑了。
“大人不必自责。你向端阳表示效忠,正是我们所期望的。”她阴阴一笑,阴森森道,“若想骗过敌人,必先骗过自己人。唯有你当真,端阳才会信,我们
才会赢。”
“陛下圣明,公主英明。”
“大人请起吧。能让端阳入彀,逄城是个关键。待端阳伏诛之后,大人非但无罪,也许还有功呢。”公主轻笑说。
有功?
他心上糊了猪油才会妄想有功!
“微臣只求赎罪,不敢论功。”太守又叩个头,慢慢爬起来,“公主但请指示,微臣万死不辞。”
公主点点头:“我已将佚王制住,关在我的厢房。你速派人将其押入大牢,严密看守,不得疏忽!”
“是。”
“还有一件事,那个叫绿荷的丫头呢?”公主冷冷问。
“应该在下人的小院。今早佚王曾吩咐,不再让侍女进公主厢房,所以,绿荷又被派回原处当值。”
“将她带来见我!”
“是。”
今夜已过半。
绿荷在睡梦中被惊醒。
有人在揭她的被子!两个黑影站在床前,四只眼透着凶光,正在黑暗中看她。
她的魂儿都吓没。
“……谁?你们……是谁?!我……我是太守夫人的……不,我可是公主的侍女!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敢……”她缩入床角,抖成一团,连声音都像
在筛豆子。
“正是公主要见你!”一个人说。
绿荷一呆。
公主要见她……是让她回去伺候?
可就在下一瞬,她已被拖下床,拖在地上,拖出房间。
厢房。
房内灯烛通明,照得如同白昼。
绿荷被重重推在地上。
她早已经吓哭,哭了一路,到这里已不知身在何处,只会趴在地上哭。
“来人,拿刀来。”有个声音在说话。
绿荷浑身一哆嗦。
刀?!
拿刀做什么?
她害怕极了,哭着抬头望。然后,她看见了公主。
真的是公主!清乐公主。
刚才是公主在说话?公主会说话了?可为什么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让拿刀?
有人捧上一把刀。
刀身反射烛光,亮得刺眼,映着公主美丽的笑。
“我最讨厌别人哭,她再哭一声,就割下舌头。”公主含笑说。
绿荷登时吓呆。
她立刻就不哭了,也不会哭了,只呆呆看着公主,整个人傻了一样。
割下舌头……
她心中一片空白,只记得这四个字。
“绿荷,你是在怕么?”公主也看着她,悠悠地问。
她猛地一个激灵。
“公主饶命……饶命……”她趴在地上,拼命磕头。泪又流出来,不停地流,可她一声也不敢出。
哭出声会被割舌头,她怕得已快晕过去。
公主却说:“来人,割下她的舌头。”
为什么?!
她明明没哭出声,为什么还是要割舌头?
“公主饶命……”她再也憋不住,嚎啕大哭。
两个人走过来,一左一右按住她。她拼命挣扎,大哭大叫:“公主饶命……饶命……”
“敢不回答我的问题,一样要割舌头。”公主淡淡道。
问题?
公主问了什么问题?
绿荷拼命地想,但心中好空,除了害怕什么也想不起。
按她的人已捏住她下巴,掰开了她的嘴。她忽然大叫:“我害怕!公主饶命……我在怕,很害怕……公主饶命……”
她总算记起公主的问题。
尽管被人掰着嘴,声音都变了,可她回答了,应该不会割舌了吧?
公主一摆手。
按住她的人松开了。
她瘫软在地上,泪如泉涌,仍拼命捂住嘴,不敢发出声。
“绿荷,你真的怕么?”公主又问。
“真的……真的……”她立刻回答,不停点头。
公主笑了笑:“可你偷吃我的补品、偷用我的脂粉时,似乎一点都不怕呢。”
绿荷彻底吓傻。
公主……知道?!
知道她偷吃补品,知道她偷用脂粉。原来公主知道!什么都知道!
公主看着她,慢条斯理说:“脸上偷用我的东西,就该把脸皮剥下来。舌头偷尝我的东西,就该把舌头拔下来。肚内偷吃我的东西,就该把肚肠挖出来。我
是很公正的,只惩罚犯错的地方,绝不会殃及无辜。”
公主的声音很美,语气也很轻柔。
绿荷却已晕过去。
她再也受不住这惊吓,终于晕厥了。可她很快又醒了,在剧痛中醒来。
脸上巨疼钻心。
雪亮的刀在眼前晃,正划开她的脸皮,割下脸上的肉。
“啊……”她叫得撕心裂肺。
可是下一瞬,她连叫也叫不出了。有人捏住她的嘴,捏出她的舌头。
鲜血喷涌。
房内忽然很静,死一般的静,只有血腥气在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