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笑着摇头道,“赫连望北,难为你倒肯变着花样夸人了。若本爵没有记错的话,以你的年纪,早就该举行成人仪式,待字适人了。”
赫连望北不知王爵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是何用意,只好垂首不语,且听她是要如何。
却听那慕容承宣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望北,你从小便在本爵身边长大,品性如何,本爵也深有体察。知道你不是寻常那等一心希望附寄妻子邀宠,以图荣华富贵的男子。只是你现在年龄已大,我若将你一直留在身边,却难免不有人闲言碎语,无中生有,瞎嚼舌根。所以本爵思来想去,觉得既把你留在身边,又叫旁人无可置喙,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赫连望北听王爵之言,觉得也是个问题,能够未雨绸缪,自是极好的,因而皱眉道,“望北愚钝,还请王爵教我。”
“就是你入我房中,做一名近宠。”淮南王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如此说道,“这样一来,不但无人再无理取闹,胡说八道,就是你平时管理打点王府一应事物,也必定比从前更顺理成章,谁敢违抗?”
淮南王语气淡然,一味轻描淡写,但在赫连望北听来,却不啻平地打了个剧雷,一时怔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想当日,本爵答应你的母亲,替她照顾你,将你养大成人,时至今日,这一点本爵自认已经做到,也算对得起她当日托孤的挚诚。以你坚忍自许的性格,想来是不愿屈服于普通女子之下,自甘平凡。
所以本爵觉得,与其让你委屈,碌碌一世,无所作为,还不如让你在我的袒护之下,做出一番功业来。望北,只要你点头同意。本爵可即刻许你宠夫之荣,地位仅仅稍低于正室马益,且淮南王府一切大小事项,全部由你统管。并且,以后如有功名位缺,晋身之机,本爵当尽力为你争取,必不有半点亏待你处。如何?”
淮南王开出的这一系列不可谓不诱人,赫连望北却心中激荡,头脑之中一片空白,似乎根本没有听懂,拱手施了一个礼,颤声道,“王爵容禀,赫连望北暂且告退。”
径自慢慢退出书房,临出门时,却在门槛上绊了一跤,险些摔倒。管家慌忙扶住门框,顺手替王爵带上门,却听淮南王犹在房中重申道,“望北,你不妨慎重考虑一下,本爵会多给你一些时间,等你答复。”
赫连望北闷闷地在王府中走动,心事重重,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小院,看时却是二小姐的居处。恭喜发财见到他来,一起挥手招呼道,“管家有事吗?二小姐刚刚出去有事了。”
“哦,没事。没事,我只是到处转转。”赫连望北暗自奇怪自己怎么竟走到了此处,慌忙摇头掩饰,掉头就走。
淮南王府家丁见今日管家似乎似乎颇为反常,纷纷交头接耳,窃窃议论。在家丁们的议论声中和偷偷关注的目光下,赫连望北失魂落魄也似游出王府大门,走上了淮南大街。
而出府有事的二小姐慕容玉欣此刻又在何处呢?
答案是,那家她出设计图样参与分红的店铺。这家店铺专营打制各种首饰器物,因为老板姓冯,所以名为冯记。
这间铺子非常小,只有冯家父子两个,比起旁边那些装修奢华,珠光宝气的大金店来,实在是简单寒酸。但是一旦走进店铺,却发现里面陈设虽然朴实无华,却别有一种让人舒适安雅的感觉。
店主虽然精明,会精打细算,可那岐儿却处处透着伶俐聪明劲和神秘性质,加上自己又在这里占了干股,慕容玉欣的腿脚于是变得勤奋起来,开始有事没事就往这里跑。几次三番下来,双方慢慢熟络了,却也都是好商量对脾气的人,是以尽管有商业的因素在心头,彼此多少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所以见到慕容玉欣又到了店里,那老板立刻眉开眼笑,如往常一般上茶摆了几样干果,让她少坐,然后进入里间,取出一个精心包裹的物事递过来道,“小姐请看这是什么。”
慕容玉欣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一用纯银打造的小小吉娃娃,正是按照她上次信手涂鸦的半成品制作的,神灵活现、栩栩如生。
慕容玉欣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十分喜欢,赞不绝口道,“太好了,没想到岐儿公子经由点石成金的妙手,参照我信手涂画的东西,竟也做出如此精美的工艺。真正的了不得啊!”
那岐儿在里间听到,却只一笑道,“这还只是初制的样品,因出自小姐的手笔设计,所以送与小姐留念。另外知会小姐一声,这种新颖的吉娃娃小狗,甚讨贵族小姐们的喜欢,现今已经被预购了八只纯金品种、十只纯银品种。小姐设计的另外那几样挂饰首饰,虽然没有全部都制出样品,但也都有了些预订。”
“是吗?真是没想到啊。”慕容玉欣听说自己的设计居然如此的受欢迎,不禁欢呼起来。
那岐儿淡淡说道,“如果持续畅销的话,我今后可能还得扩张店铺,召收几名学徒帮忙加工制作。”
这话显然十分对慕容玉欣的胃口,她当即举双手表示赞同,“不错不错,这真是个好想法。说不定一段时间之后,你们的这家铺子,就会具有全国规模了呢!”
岐儿笑道,“那的需要多大的动力多长时间的发展壮大呀。”
“不会的啦,只要运作得法,宣传到位,其实也是相当容易的了。”慕容玉欣无比乐观地展望未来道,“你们甚至可以成立各种不同的部门,管技术的专门负责制作,搞设计的专门研发新的品种,宣传的专门宣传,营销的直观营销,大家同心合力,多管齐下,保证三数年以内,你们冯记的品牌天下闻名!”
那岐儿微笑道,“照着小姐的**,倒也颇有些道理。但是具体操作起来,却也并不容易。作为一个构想,却还是可以的。”
慕容玉欣大咧咧地好不羞涩地说道,“我嘛,当然就是一个总设计师啦,具体如何运作,当然还得你们去办了。”
那岐儿在里间朗朗而笑,若有所思,未曾说话。那店老板见他们似有冷场,就走过来问道,“小姐设计出这许多品制,又可算小点的股东之一,却还不知该当如何称呼?”
慕容玉欣刚要报出名号,又想起淮南王府的招牌太阔,恐让人接受无能,因此改了心意,浅浅一笑道,“我姓杜。”
店老板道,“原来是杜小姐。杜小姐锦心绣口,设计出来的物品别具机杼,真是小店之福。”
慕容玉欣被他几句话捧得高兴,当下眉飞色舞,又说道,“我倒觉得你家岐儿公子到真正是生意能人,眼光好,手艺又精湛,有他在,你这店铺想不发达都难啊!”
“哪里哪里,杜小姐谬赞了。“那岐儿在里间客气的说道,“杜小姐才真正是具有别开生面的眼光。”
慕容玉欣想了下,又出主意道,“嗯,我觉得吧,你们这个店铺叫做冯记也太普通了。天下这么大,叫冯记的估计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所以,为了独一无二,让人过目不忘起见,我建议你们把店铺的名称改改。”
“改店铺名称?”店老板和那岐儿明显都感到意外。
慕容玉欣点头道,“当然了,要不你别说其他地方,单单就这淮南城里,叫冯记的字号有多少家呢?你看城东卖皮货的、城南打铁的;城西杂货店、城北木器行,那一块没有冯记称号,更别说市场里卖猪肉、鸭毛的,都有三家冯记了。”
眼见这位年轻小姐掰起手指头,一门清的对自己细数城里诸家冯记商号,店老板一时只感目瞪口呆,半晌作声不得。
那岐儿点了点头,说道,“也是,改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店名也是很有必要的。”
“不是很有必要,而是必须的。”慕容玉欣做出如此注脚。
店老板道,“但是叫什么好呢?叫了冯记这么些年,突然说要改掉,还是感觉有点别扭,不太习惯呀。”
那岐儿笑道,“这件事只是一个构想,还得从长计议,不用急在一时的。”店老板舒了一口气,说道,“也是。”
“那你们爷俩慢慢计议吧,我有点事,要走了。”慕容玉欣原本还再呆一会子,替他们出谋划策,想出一个十全十美,十分动听,朗朗上口的店名,但忽然透过门帘看到大街上一个身姿嵚崟斉秀的少年走过,她一眼认出是府上管家,但见他脚步沉重,深思不属,心下担心,因此匆匆言辞。
说话之间,就冲出了门去,完全不等冯氏父子如何反应。那冯老板一直追到门外,含笑说道,“常小姐,我那岐儿名叫岐瑞,去年及笄成年,不知可否以他的名字用作店名?”
“嗯,岐瑞?岐瑞!不错啊,是个好名字,拿来做为店名正是相得益彰,吉祥如意,恭喜发财,福乐多多。”慕容玉欣快人快语,噼里啪啦一通话将冯老板听得个一愣一愣的,再看她人,却已经如飞一般奔走了。
“喂,赫连望北,赫连望北!”慕容玉欣快步追上前方那个心事重重的少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和他并排走去。
那冯老板看到这一幕,忽然似有所感,轻轻一声长叹,摇一摇头,走回店中。冯岐瑞在里间听到,感到奇怪,问道,“阿爹,好端端的,你叹什么气呢?”
却听他爹又是一声叹息,然后方回答道,“哪是姓什么杜嘛,分明是新近归宗的淮南王府二小姐,却捏了个假姓氏哄骗你我父子。”
冯岐瑞听后一怔,奇道,“是么?阿爹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道她刚才话说得好好的,却为何突然匆匆要走?却原来是淮南王府的管家赫连望北从外面经过,她赶上人家,两人一道儿走了。你想想,淮南王的管家,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所能随便接近得了的么?你再想想,这位什么杜小姐的种种离奇思想,怪异举止,和那传说中荒诞行事的二小姐可又有半点不符?”
冯岐瑞听父亲如此一讲解,觉得倒也挺想那么回事,因而一笑道,“正是那样的话,那岂不是更好了吗?淮南王家大势大,有了这个后台,店铺面向举国蔓延,快速壮大倒也不会只是空中楼阁了。”
冯记父子的交谈慕容玉欣听不到,也毫不关心,她现在关心的是管家为何竟然如此心不在焉,深思不属。她见自己抓住了他的衣袖,而他也不见有任何反应,边又捅了他一把,却也只引得他回头看了她一看,收效甚微。
二小姐不甚满意,就撅着嘴,将自己刚刚得到的那只纯银吉娃娃拿出来献宝,放在他眼目前乱晃,得意非凡地道,“赫连望北,我有个稀罕宝贝,你看看,好看不好看啊?”
赫连望北看了眼,嘴唇动了动,二小姐将耳朵几乎凑得贴到了他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啥。
“这可是我亲手设计的呢,浇注了我好多的心血啊,你喜不喜欢呢?要是喜欢的话,我就送给你好啦?”
慕容玉欣将那精工细作的纯银饰品又摇了摇,满心欢喜地等着管家点头。谁知管家脸色突然发白,淡淡的看着自己,嘴唇又只动了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在最后,却总算摇了摇头。虽然算是表了态,却还不如不表。慕容玉欣顿时大失所望。
好在他始终是那样一种没精打采的样子,让二小姐的火气无处发端,只得强忍着性子,陪在他身边,说些不着边际、无关痛痒的话哄他开心。
然而这一路行来,赫连望北始终只是沉默,一句话也不肯说。慕容玉欣猜到他心中有事,却又不知是何事,三番两次话到嘴边,想问他究竟怎么回事,最后还是忍住了。二人慢行之间,忽然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抬头一看,却原来已在淮南王府的大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