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提不出力气供自己动弹。
正如我所言,我的心情,竟有一种说不出缘由的释然。
但是当我静下心来,整理了一下思绪,我发现,或许自己打从心底里,并不希望小婉滢会是“她”。
我看了“她”一千年,同时也为“她”心痛了一千年,我无法想象,如果是我的小婉滢正在接受这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夙世诅咒,她该是要有多坚强,才会在这无尽的绝望中一次次地受煎熬!
还有,我也无法想象,如果我的小婉滢是“她”,那我该要如何让现在的小婉滢,爱上现在的这个我?她的心里,可是只有她的“爹爹”一人啊!
所以……
不是就不是吧,至少以上这些个令人烦躁的问题,便不再需要我去思考。要知道,上述的任何一种,只需略微的揣度,就足以令我彻底崩溃!
现在这样也好,我的处境,也足够明确了——除了秦雪鸢和小婉滢,无月楼再无其他幸存者,也就是说,与我命运相连的那个她,到底还是先我一步去了。现在的我,要么,在赌约生效之前,自我了断;要么,苟延残喘、及时行乐,尽可能让自己快乐地度过为期三年的余生。
一瞬的暗忖后,我毅然地选择了后者。
我不怕死,冥府而已,我也不是没见识过,就是要我再在忘川中待上数千年,我想,我也可以很快适应——毕竟是过来人……
但是,我不放心小婉滢。如果我走了,她怎么办?我当然相信她有足以自保的能力,可那个冒牌货还在,我不能将她丢给一个她想象中的“我”。还有,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当有一天她知道了,她的爹爹其实已不再,而在她身边的那个,一直都只是一个披着她“爹爹”外皮的骗子,她该伤心成什么样?
所以,还是让我再陪陪你吧,至少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够兑现十三年前的那个誓言——我要和我的小婉滢在一起,安静度日。
“诶诶——醒醒、醒醒!”
我说这话的时候,天已大亮,也可以说,几乎已是日近黄昏。
昨晚的一夜无眠,我唯一做的有意义的事,便是看了一整夜小婉滢的睡颜。可是,还不够,怎么看都不会够。还剩下三年,我还有多少机会能再像这样与她安然独处?
无边的暮色,让我几次三番地欺骗自己,只道是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我告诉自己,是上天在怜悯我对小婉滢的感情,所以想给我多一点儿的时间,让我能多看她几眼。
可是当第一缕晨曦照常升起之际,我也明白了上天的公平和残忍,它不会因为我难得表露出的软弱而大发慈悲。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固执地不将小婉滢弄醒,至少这样,她在躺在我的怀里时,还是属于我的,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
可是人类到底还是太过于脆弱,夕阳即将西下,我明显听到了小婉滢肚子发出的“咕咕”声。
算了,有这一夜,就够了。自从十三年前那一别,我本就以为再也不会有跟她相处的日子,能有这一夜,已是莫大的恩典。
“讨厌——别吵我!”
小婉滢没有睁眼,一双小手胡乱地挥着,毫不留情地拍掉了我正捏着她鼻子的手。
“再不起来就没饭吃咯,到时候成了饿死鬼可千万别来找我。”
看着她孩子气的撒娇样,我失笑地再次捏住了她有些泛红的鼻尖。我看了看已不早的天色:“喂,还不起来?你不管你自己,难道也不管你家雪鸢了吗?”
“哎呀,烦死了!唔——雪鸢……雪鸢……”
小婉滢这回都懒得来拍我的手,直接闭着眼冲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别吵她,然后自己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呢喃着一声声的“雪鸢”,似是在睡梦中思忖着什么一般。
我也没有再烦她,收了手,安静地坐在一边等她醒来。
果然,不消片刻,小婉滢便惊叫着坐直了身子,不过可能是因为在有些微寒的野外睡了一整夜,外加今天又一整天没有起身动弹过,现在突然之间的大幅度动作,让我很清楚地听到了她身上骨头发出的“咔嚓”一声响。
我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便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屁啊!”小婉滢本来也是被自己骨头发出的声音搞蒙了,也可能是因为确实有些感觉到疼痛,所以没有立即回过神来,但是现在被我这么一笑,她立刻火冒三丈,也不顾自己的身子骨是不是还僵硬着,单手撑地,一个翻身从地上猛地站起,对着我的臀部就是一脚,毫不留情。
我有些委屈地起身拍了拍被她踹黑的衣服,在她凌空飞起第二脚之前,及时收住了自己的笑意,一脸正色地对她说道:“别闹了,你不是出来替秦雪鸢拿换洗衣物的吗?”说到这里,我还故意伸手指了指天,“你看,赶紧回去吧。”
小婉滢本来还想着要“追杀”我,现在听我这么一说,当即收了手,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一怔,似乎看到她眼中有些许水汽在泛动……
“舍不得无月楼吗?”
“啊?”小婉滢抬头看了我一眼,也不过是一瞬,脸上的悲恸之色一闪即逝,随即便换上一副呲牙咧嘴的凶狠样,对着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还边吼,“叫你胡说!叫你胡说!姑奶奶我哪里有舍不得的样子了?是他们把我赶出来的,活该现在自己遭报应,姑奶奶一点儿都不伤心,一点儿都不难过。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我让你烧,让你烧!都死去吧!”
我不反抗,也没有打算出手制止她,如果用这种方式可以缓解她心头的伤痛,那么,我也不介意做她的撒气包。
过了很久,差不多是在我被她凑到几乎体无完肤的时候,小婉滢也停了下来,喘着粗气,一双眼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我,问道:“你不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
“不疼。”我违心地冲她摇着头笑了起来,“比起某人的心,我的身上,一点儿都不疼。”
天知道,见到她这个样子,我的心,早已被凌迟了不下百次!
“死去!别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小婉滢没好气地“呸”了我一声,我笑了起来,而且这一回,是发自内心的笑,因为我看到了小婉滢紧蹙的双眉,终于舒缓了开来,脸色虽然依旧凝重,却已不复之前的悲恸。
“呀——!”
我暗自抽了口凉气,心道这丫头怎么一惊一乍的,是想锻炼我的心脏承受能力,还是见不得我开心,想活活把我给吓死?
“怎么了?”
小婉滢看了看天,继续道:“我怎么就一下子睡了这么久?都快天黑了,我出来这大半天,也不知道雪鸢醒了没,我得赶紧回去,只是……”
我看她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冲我展示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这丫头,她还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睡了一天了,还天真地以为自己仅出来“半天”而已。
我正了正脸上才戴回不多时的面具:“行了,趁天还没黑,我们赶紧去集市上买套衣服带回去吧。”
现在我才想起来,我也确实该回去了,秦雪鸢那边,不论如何,都该给她一个交代。
“也只好这样了。”
小婉滢点头表示赞同我的说法,还没等我说“走吧”,她照着我的背后又是一脚。
“赶紧走!天都快黑了,你想饿死我和雪鸢呀?!”
……
看来爷之前的想法还是比较明智的!
他娘的,我就应该让她一直睡着!把她弄醒了,这根本就是自己活遭罪!
还有,她倒是说得轻巧。赶紧去买?她身上有钱吗?
还好,因为有过被“劫财劫色”的悲惨经历,自那之后,爷就认识了“钱”这玩意儿,每次出门也都会随身备着,至于是哪里搞来的……秘密。
等到我们“打道回府”,天已黑了个彻底。
“我们回来啦!”
小婉滢一蹦一跳地率先窜进屋里,我捧着叠得比我脑袋还要高的大小不一的包裹,才刚一脚踏进门槛儿,就感觉到一股子腾腾的杀气……
我暗叫一声“有杀气”,当即便向后退去了一大步,手中捧着的东西,凌乱地掉了一地。等我快速地回过神来,发现刚才自己站立的地方,已然是满地狼藉。
别的先不说,光是散落在我脚边的碎瓷片,就令我免不了地起了一身恶寒——这些玩意儿要是砸在我身上,该是有多疼?
话说回来,漠尘这厮也真是够倒霉的,唯一的一张破桌子被我给毁了,现在为数不多的、保持完好的生活用品也被毫不留情地砸烂了……
果然,我再一抬头,轻而易举地如愿见到了漠尘哀怨的眼神。
不过现在也不是我同情他的时候,我算是知道冒牌货所说的“招架不住”是什么意思了。
这年头的女子都怎么了?“柔情似水”哪儿去了?
暗自憋屈地腹诽了一番,还没来得及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是一股急促的劲风扑面而来。
我顿时一个激灵,也没看清冲着我面门飞来的东西究竟为何,下意识地一抬手,挥袖挡住了这莫名而来的“凶器”。
其实,也就是一杯子而已。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地上已粉身碎骨的凶器,直接无视了众人看向我的目光,自顾自上前,俯身开始将刚才费了好大一番力带回的大包小包物品一一捡起,里面是小婉滢亲自悉心为秦雪鸢挑选的衣物,和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我对秦雪鸢莫名的暴力举动,选择了不予理会,目的也不过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偏偏她秦雪鸢并不懂得见好就收。
在我俯下身去垂首之际,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头顶方向,有一股强大的灵力突袭而来。
我当即伸手,一把操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包裹,没时间多作思考和确认,直直地朝着头顶上感知到灵力的那个方向扔去。
几乎是在我脱手的那一瞬间,再投胎,我看到整个包裹,已被拦腰劈成了两半,可见对方这一击的下手之狠。
“雪鸢——!你干什么?”
小婉滢显然也是被秦雪鸢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着了,不明所以的同时,也甚是惊慌。不止是她,就连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形同废柴的漠尘,都已茫然失措地上前开始拉扯秦雪鸢,应该是想要阻止她继续。
“说!你到底是谁?”秦雪鸢当然是毫不费力地便推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漠尘,她也没理会小婉滢,只恶狠狠地问了我这样一句话。
???
什么情况?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之前在无月楼救出她之时,我有将自己面具下的真面目给她看过,何以她此时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小婉滢不知道,难道连她也忘记我是谁了吗?
“我……”
我正要开口问她这是发的什么疯,却在开口的同时,瞥见了不远处正斜靠在墙角的冒牌货。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见我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嘴角边荡开的笑容,显得很是得意,甚至还在与我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冲我挑衅般地挑了挑眉。
靠!
我怎么就这么蠢,秦雪鸢一定是见到了他的样子,然后开始怀疑起我的身份和救她的目的……
我不知道在我与小婉滢独处的这一天一夜里,期间发生过些什么,特别是我不知道那该死的冒牌货是否有跟秦雪鸢说过些什么,所以这一刻,突然变得倍感无措起来。
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婉滢突然开了口:“雪鸢,你这是做什么?是他救了我们,你不记得了吗?”
谢天谢地,关键时刻,果然还是我的小婉滢最可靠,及时为我化解了尴尬。
“把你的面具摘下!”
可惜,秦雪鸢完全没有想要搭理小婉滢的意思,听了她有些责备的话语,也只是淡淡地将她一把拨到自己的身后,然后继续怒视着我,并在我的沉默中,一再地要求我将面具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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