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与他们见面做什么?”
边韶自然想多问出点讯息,奈何杜妍只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若是不愿意安排,我也不勉强。”
说实在的,杜妍并没想过边韶会爽快答应。以那两人在科场舞弊案里做的手脚,边韶若让她见了那两人,不是自己把自己设计大皇女景惜的证据给她吗?她自己再另寻办法好了。
不想边韶闻言却笑了道:“我只是关心而已,你不想说,我不问便是。你什么时候要见他们,我替你安排。”
边韶的爽快让杜妍忍不住问:“你不怕我算计你?”
他们俩什么时候,能将要害筹码大方摊在对方面前了?
边韶笑容更深,眉眼间带了一些飞扬色彩,他望着杜妍,笑容里夹着几分刻意的蛊惑,却又隐隐藏有些认真,“你会吗?”
杜妍让近前这张俊俏得过头的脸晃得眼花,她兀自往后退了些,与边韶拉开距离,嘴上边应道:“那可不一定。小侯爷应该理解,你和我可都算不得正人君子。”
“那就试试好了。”边韶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却也没再继续往杜妍跟前凑,招杜妍的嫌弃,只是将带来的东西往杜妍案头一搁,“你定了见面的时间,让人告诉我,我会替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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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韶这一次的爽快,不仅是嘴上说说而已。两日后,他竟真的安排了杜妍和崔家兄弟见面。
当然,他也留了一手,见面的地方是他选的,他带杜妍去的时候,还要杜妍蒙了眼。
“阿妍不怕我将你骗去锁起来?”
扶着杜妍上马车的时候,边韶刻意与杜妍咬了耳朵说话,他唇瓣间吐出的热气钻入人耳廓,扰得人发痒。杜妍懒得与他多说,只将手腕一翻,把边韶的脉门扣住,稍稍用了点劲力,往下警告性地一按。
“你若有打算,尽可试一试。”
边韶与她退开了些,“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认真。”
这一回杜妍没再理会他,上了车后,她反正瞧不见,索性靠了车壁闭目养神。然而坐了一阵,却有人将一个软垫垫在她背后,隔在她与冷硬的车壁之间。
马车中没有别人,是谁做的不言而喻。杜妍心头微微一动,黑布遮掩下的眼睛睁开了下,复又闭上,仍旧靠着车壁养神。
边韶在她旁边,视线落在她脸上。瞧着她被黑布遮去的双眼下,是挺翘的鼻梁,再往下,是绯色的唇瓣。她的唇形饱满,单单只是瞧着,便让他忍不住想起记忆中的柔软与芬芳,他忍不住笑着低头靠近了一些,再一些,可就在两人间仅有半寸距离之时,他停了下来,缓缓退开身子。
与此同时,杜妍掩在袖中的手掌原本已作了手刃,片刻后缓缓松开。只是她的眉头,却禁不住微微皱了起来。
车厢里似乎什么异样都没有,静悄悄的,一路上只听得见车轮轱辘声。
大约过了三炷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边韶扶着杜妍下了车,领着她走了一阵,直到停在一间房门前,他才推开门,替她摘了蒙眼的黑布,“进去吧。”
屋子里等着的,便是崔家兄弟。
他们两人自然是认识杜妍的。对于杜妍来见他们,他们虽然有些意外,但来之前小侯爷便同他们打过招呼,无论杜妍问什么,都老老实实回答对方。
是以,当杜妍与他们问起,陈乾的妻子楚氏和那一双儿女中毒之事,是不是他们动的手,所用之毒又是否是乌冬与藏铁时,他们并未隐瞒,坦然认了。
杜妍又问:“这味□□的方子,你们从何得来?”
崔家兄弟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着边韶的吩咐老实回答道:“从小侯爷处得来的。”
杜妍看向两人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剑锋,让人不能忽视。
“边韶?”
崔家兄弟不知她为何突然反应这般大,只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杜妍拧眉默然坐了一阵,缓缓站起身来往外走。出了门,边韶便笑着迎了上来,“阿妍,我送你回去。”
杜妍抬眼看了看他,面前的笑容几多耀眼,可她心里浮起的,却是层层疑云。
那味□□的方子,为什么会是从边韶手上得来?
前一世的她,甚至没有和边韶说过只言片语。他们之间唯一的牵连,大概就是一个谢南安。
这只是巧合,恰巧边韶也知晓这味毒?还是背地里,再有些别的什么?
又或许,她当再去查一查,她曾经跟随学医的那位大夫,与别的人有没有关系,才更妥当?
回去的路上,杜妍不免有些心事重重。待送走了他,边韶便将崔家兄弟找了来,询问杜妍都与他们谈了什么。待崔家兄弟给出答案后,边韶一时间还有些迷惑。科场舞弊案早已了结,杜妍为何会在数月之后,突然问起其中这么小的一个细节?
不过是一味□□而已?他也只是以前从一个游方大夫那无意得来的,那日找崔家兄弟布局的时候,也是无意提了这位药,这其中还能有什么要紧的地方不成?
可他再一想杜妍回去路上的反应,以及分别前,她深深看他的那一眼,他心头总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这件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
边韶一直都在琢磨着这件事,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入睡之后,他竟然又见到那些曾经困住他,却久违的幻象。
有关杜妍的幻象。
幻象里,他瞧着谢南安与杜妍道别,瞧着杜妍为谢南安神伤,瞧着她久病不愈,自己配了药喝下,却为此陨了命。
迷蒙之中,他隐约知道这些都是幻象,并不是真的,可瞧着杜妍疼得在床上翻滚,却无力起身,也无人相助,最终一点点流失生命的模样,他心里仍然不可避免地揪疼起来。整个人似被压入水中,那种无能为力,要将人逼疯的窒息感,比数年前在大相国寺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之后,画面一闪,杜妍褪尽了血色的脸在他面前消失,骤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边绮年娇艳如花的模样。她在他的书房之中,随手翻着那游方大夫与他留下的一本医书,医书之上,记着不少古怪方子。
“哥哥,这两味药真有意思,按五五比例可以入治风寒的方子,可按二八比,却是能害人命的□□……”
仿佛被触动了什么,他一下子惊醒过来。他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熟悉的摆设。
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梦而已。
可他坐在床上,却觉得心如擂鼓,汗水早已沁透了夏日的薄衫,黏黏贴在身上,让人觉得阴湿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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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杜妍最近在查一个大夫?”
边韶倚在斜榻之上,微微眯了眼,听着楚千探来的消息。
那夜梦醒过后,他半点不敢耽搁,连夜叫来了楚千,让楚千去查一些事情。
幻象里瞧过的东西太过让人心惊,他不敢去赌其中的万幸,所以他像魔怔了一般,凭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象,便让楚千去查幻象里杜妍学医的那处医馆,去查杜妍近日的行迹。
他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希望幻象中的一切都是子虚乌有,都是空茫之事。
可心头却总有个声音告诉他,他瞧见的那些,其实都是存在过的。要不然,杜妍为何会对谢南安死心塌地,为何会突然与崔家兄弟盘问起那味□□。而曾经的他,又为什么会深陷于幻象之中。
世间之事,即便是怪力乱神,也并非毫无因由。或许某些因果,便在这一场场困住他的幻象之中。
“是的,杜大人最近在那大夫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可楚千探来的消息,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消息。他在查那幻象中出现过的医馆时,发现杜妍竟然也在追查对方。
这一切,用一个巧合来解释,实在太过牵强。可若不是巧合,事情的真相,又是怎么样的呢?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谁都不许来打扰我。”
挥手让楚千退了下去,边韶独自在房里待了许久,直待到天色渐渐暗沉,天边雨云累叠,他才猛地起身出了门,驾马往杜妍府上赶去。
杜妍是个手脚快的,他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查到了什么,又是因何在查这些事,但他想,自己必须得抢一个先机。如若不然,很有可能终此一生,他都再难靠近杜妍的心半步。
边韶赶到杜府之时,天色已然尽暗。即便有风,暴雨来临前的气息仍然窒热沉闷得紧,偶有一两道闪电撕破黑幕,但短暂的光亮却让一切更添了狰狞之意。
杜妍此前发过话,不许边韶踏足杜府一步。如今他急匆匆赶来,脸色又凝重不已,杜府的门房虽然纳闷,但仍不敢放他进门。
边韶今日却不肯轻易罢休,他若论起真来,那门房如何拦得住他,只被他一伸手拨到了旁边,他便往府里冲了去。旁的下人有些不认识他的,见他硬闯,也赶紧出来相拦,但边韶却不管不顾,只要见杜妍一面。
恰巧电闪雷鸣过后,夏日的暴雨突然而至,整个延平伯府,给弄得一片混乱。待杜妍得了通报赶来之时,边韶已然闯到了她的院子前。
边韶身上已然淋湿大半,杜妍瞧着自个府中人仰马翻的情况,又瞧着边韶的模样,一时间心里即是火大,又是莫名,“小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边韶抬眼看着她,琥珀色眼眸里的决意,看得杜妍心头微微一怔,片刻后,她听见边韶道:“我有极要紧的事,要与你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