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默默想道,原来慕玄身上的香水味是昨晚送骆兰来医疗站时沾染上的,只是不知这骆兰昨晚到底去做什么了,竟然会流产。
但她终究也没有去深究骆兰流产的原因,那总是别人的隐私,她们此前也并无深交,不算熟稔的自己贸贸然去打听她的伤痛,太唐突了些。
出于同情,她总是会每天早上和慕玄去探望一下骆兰,也会叫上林夏和她同宿舍的几个女孩一起去看望她。人在伤心时,热热闹闹的环境会叫她无暇想太多难过的事情。
但林夏她们本就对骆兰没有好印象,便也不似白夜般那么处处为她考虑,没聊两句就直截了当地问道,“骆兰,你好好的怎么会流产?我们之前跟乔宇他们学习过,你的孩子都那么大月份了,按说已经稳定了的。”
骆兰飞快地看了眼慕玄,只见他的眼里瞬间爬满愧疚,心中暗暗得意,但脸上却是伤心,她低声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
“摔跤就把孩子摔没了?”林夏和几个女孩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骆兰只是点点头,不再回应。见几个女孩还想再问,慕玄索性开口替她挡驾,“你们别问了,骆兰现在心情不好,就不要再让她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林夏她们一向敬重白夜一家人,此刻听见慕玄这么说,便也就算了,没再多做追究。
骆兰向慕玄投去感激的眼神,慕玄看到,反而更加内疚。明明此刻应该被安慰的她,不仅替他掩盖了出轨的事实,还只字不提流产是因他而起。
慕玄叹了口气,对骆兰说道,“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他的口气温柔迁就,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不同,然而白夜却侧过头纳闷地看了慕玄一眼,有些惊讶于他的过度温柔。
大概是意识到白夜在看自己,慕玄看向白夜说道,“走吧?”
白夜颔首,挽着慕玄一同走出病房。她心中闷闷,她知道慕玄大概就是因为可怜那骆兰没了孩子,所以说话时特别温和。但她是女人,听见丈夫对另一个女人用这样关怀的语气说话时,还是会吃醋。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会,白夜喃喃道,“玄,你以后别那么对骆兰说话了。”
慕玄心中一咯噔,但仍然故作镇定地问道,“嗯?怎么说话?”
白夜叹了口气,说道,“我就知道你自己是无心的,但你刚才说话特别温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骆兰是你女朋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病房人多,别让人误会,我知道你只是可怜她没了孩子。”
慕玄点点头说道,“我没想那么多,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见慕玄答应得爽快,白夜方才闷闷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便挽着慕玄脚步轻松地回了别墅。
慕玄和明弘两人自从回到军区,就似乎又恢复了从前当兵的状态,主动地承担起了从前的职责,每天忙前忙后,帮着慕扬处理着军区里的各种事务。
然而自从骆兰流产后,慕玄除了每天早上和白夜一起去一次病房外,下午和晚上都会再独自去探望她。
这天下午,他依旧在骆兰病房中照顾她,慕玄低头削着苹果,两人没有交谈,病房中安静极了,骆兰甚至觉得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半晌,骆兰才缓缓轻声开口道,“慕玄大哥,你以后不要再单独过来了。”
慕玄手上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问道,“为什么?”
“你平时已经很忙,真的不必再分心照顾我,你还有家庭,这样不好。”骆兰回答道。
慕玄略一沉吟,不动声色地将削好的苹果递到骆兰手中,宽慰道,“你不要想太多,我会为你负责。”
“怎么负责,你是别人的丈夫,你现在说会为我负责?”骆兰忽然情绪激动地说道,“我不想怪你,你走吧。”
慕玄看着她,此刻的骆兰像是陷入走投无路的困境一般无助,他叹了口气,站起身,上前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每当他想就如骆兰所说的那般,就当那晚的事没发生过吧,转身离开,别再节外生枝时,他脑海中就有一抹声音不断地告诉他,他喜欢她,心疼她的无助和柔弱,她的困境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应该为她的后半生负责。
慕玄的拥抱让骆兰彻底放声大哭,她也紧紧地环住他的腰,仿佛要在他怀中哭尽自己一生的悲伤。
骆兰是个十分懂得克制的女人,她不过借他怀抱哭了两三分钟,就干净利落地离开他的怀抱,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哭一哭,好多了,别担心。”
慕玄点点头,说道,“那就好。”
骆兰望着慕玄的眼睛,关怀地说道,“你快回去吧,你每天花这么长时间陪我,会让人怀疑的,万一白夜姐知道了,会误会。”
慕玄听她说起白夜,眼神蓦地一闪,随即勉强一笑,说道,“她不
会。”骆兰也不知道慕玄是说她不会误会呢,还是说她不会知道。但
她并不打算深究,她冲慕玄微微一笑,默默地吃着手中的苹果。
慕玄和骆兰此前并未深交过,就连说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如
今多了相处的时间,却彼此并不了解,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的。
于是骆兰主动开口说道,“以前在上海时,我在外企工作,每天
都是以工作为先,忙忙碌碌地奔波在客户与客户之间,虽然很累,但
是心里很充实,觉得很安定,因为我在靠自己的能力立足于上海那座
国际大都市中。”
慕玄颔首,并没有插话,只听骆兰继续说道,“现在,每天生活在
这里,无事可做,无需辛勤工作也能够衣食无忧,但心中却空落落的。”
慕玄说道,“你放心,生活很快就会恢复正轨,你会再回到上海,
那里依旧会有属于你的一席之位。”
骆兰叹了口气,喃喃道,“即便再回到那座城,一切也和从前不一
样了,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
慕玄上前握住骆兰的手,安慰道,“生活难免会遭遇变故与灾难,
当灾难过去,我们要有能够重新开始的勇气。”
骆兰抬眸看向慕玄,试探地问道,“如果做错了事情,是否也可以
重新开始?”
慕玄颔首道,“只要有改正的心,每个人都有回头的机会。”
骆兰继续问道,“那你是否想要拨乱反正呢?”
慕玄一愣,明白骆兰意有所指。的确这几日以来,虽然他一直向
她保证会为她的后半生负责,但是却从没给过承诺,更没说过会如何
负责。她问他是否会拨乱反正,是在问自己是否会为了白夜而不顾她
的死活吗?
慕玄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是拨乱反正?什么是乱,什么是正呢?
如果你觉得是应该做的事,那就是正;而我不会去做一件我觉得不应
该做的事情。”
骆兰无言以对,聪明如她,怎么会听不明白慕玄的顾左右而言他,
她索性躺回床上闭着眼睛假寐,她知道她需要一个突破口,她必须让白夜知晓两人的关系,否则他俩只会这样不明不白地拖下去。
但显然这件事不能够由她亲口说出,她需要假手于他人。于是当顾靳呈深夜造访时,她理所当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倒会推卸责任,这难道不应该是你用自己的聪明去做到的事情
吗?”顾靳呈听后,挑挑眉问道。
“我没办法创造出人为的意外,你却可以。只要让白夜明天下午突
然来看我,自然可以知道我和慕玄的事情。这也正合你意,不是吗?”
骆兰回答道。
顾靳呈笑了笑,说道,“你倒了解我的心情。”
骆兰回以一抹笑容,傲然道,“有一首歌叫作《红玫瑰》,里面有
句歌词是这样唱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你现在当然是最心急如焚
的时候,而我已经得到了一点,我没有你着急。”
“你倒大胆,敢和我这么说话。”顾靳呈上前,轻轻扼住骆兰的脖
颈,带着邪魅的笑容说道,他的口中赞叹,眼里却是刺骨的冰冷。
骆兰虽被他钳制,却依旧沉着地说道,“你需要我帮你夺得白夜,
我们在交易,我没什么可怕的。”
顾靳呈诡秘地一笑,放开骆兰,回答道,“明天她会出现在这里,
记住你该做什么。”
说罢,顾靳呈便往门口走去,突然,他回过头来对骆兰说道,“对
了,你不是在与我交易,你还没那资格。没有你,一样可以有别人帮
我。所以,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骆兰看着他如同鬼魅一般地瞬间消失在病房外幽暗的夜色中,心
中有些阴郁。然而聪明如她,不过忧郁片刻,就开始计划起明天的事
情。
她知道她必须一击即中,否则后患无穷。她闭上双眼,脑海中闪
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父母,兄弟,姐妹,还有那个为她而死的男人。
“我知道,你希望我过得好,对吗?”骆兰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自言自语道。
说罢,她吻了吻那枚戒指,毫不犹豫地摘下它,丢进了一旁的花
瓶中,那瓶中仍插着白夜每天带来更换的花束,娇艳盛开着。
建在地下的避难营是没有阳光和黑夜来提醒你时间的,但每当清晨,外面响起每个人的脚步声时,骆兰便会从睡梦中醒来。
她利落地从床上坐起,捧着一杯开水,等着准时到来的慕玄和白夜。
她看到白夜依旧带着百合花过来,骆兰心中暗叹,她真是个专一的人,这样的女人,当她知道自己遭到背叛时,会怎样呢?特别是像她那样强大的吸血鬼?骆兰很好奇,会不会逼她试图杀了自己呢?
如果是那样,当然是最理想的情况,慕玄当然不会让白夜杀了自己,但是却可以让他从此更加倾向自己。
白夜依旧陪她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慕玄依旧沉默居多,偶尔说一两句话,也十分避嫌。
骆兰陪他们聊了一会,就摆出一副疲惫的姿态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她在等待那个时刻,她将彻彻底底地与白夜站在对立面,她会彻底将慕玄独占在她身边。
下午时分,骆兰如愿看到准时在病房出现的慕玄,她微笑着跟他打招呼,显然心情不错。
慕玄颔首,见骆兰心情有所好转,颇为欣慰,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为骆兰倒了杯水。
“住在病房里这么久,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我想还是回宿舍去住吧,把病房留给更加需要的人。”骆兰开口道,态度温婉,言语善良大方。
慕玄显然不同意,拒绝道,“不行,你这次伤了身体的根本,必须好好在这里把身体调理好。你不必考虑太多,一切有我。”
“慕玄大哥,我的人生大概也只能这样了,你实在不必因为内疚而陪着我一起受罪,我心里会过意不去,我不想拖累你。”骆兰楚楚可怜地看着慕玄,柔弱地说道。
慕玄握着骆兰的手,温柔地劝慰道,“没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你我之间,已经和从前不同。我已经说过多次,我会为你负责。”
骆兰低头掉下眼泪,从床上坐起,轻轻地靠近了慕玄的怀抱中,慕玄的双手抚上她的肩膀,轻轻拍着。
顾靳呈对慕玄的迷魂深沉而长久,他始终觉得自己对骆兰动了真感情,他不知道一切不过是迷魂,他不知道他的心中仍然只深爱白夜。只是除非顾靳呈自己消除这一道迷魂的作用,否则慕玄将永远陷在其中,错爱骆兰。
两人相拥之时,却突然听到外面林夏的惊呼,慕玄松开搂着骆兰的手,转过头惊讶地看见从来不曾下午来这的白夜竟会和林夏一同出现在病房门口。
只见白夜震惊地看着慕玄和骆兰两人,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慕玄轻声唤了一声“夜”,她才回过神,紫色的眼珠陡然变得妖异,一步一步缓慢地走进病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