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刘宏于美人台的一番工作安排,着实让一些人忙了起来。
首先,皇帝悉心组建的画师团队全体出动,各显神通。谁都希望自己的画能获得皇帝和王美人的青睐。如此,不要说是赏赐些许财物,若是真的龙颜大悦,能讨到一个六百石的尚书甚至是比二千石的侍中,那可真的是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了。毕竟何进仅仅是唱诵了两句,半首辞赋都称不上不也被拜了个两千石的太守做做吗?
至于再往上的亭、乡、县侯爵,食邑百户千户乃至万户,他们倒是想也不敢想。毕竟何进搞得皇帝那么开心,到底也没有被封侯嘛。
何进,作为鸿都门学设立以来第一个吃到螃蟹的人,实实在在为这这个时代的艺术创造者们树立了一个无比高大的形象标杆。放在后世,那就是知名校友,或者是名人堂的头一位,若是未来鸿都门学发扬光大,甚至还能混个名誉校长啥的头衔也说不定。
只是何进不知道的是,哦不对,何进自然是不知道的。
应该说刘辩不知道的是,他本欲练习书写,随意默写的《洛神赋》中的寥寥几句,竟会变成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的那对蝴蝶翅膀,扇起了大汉四百年末世王朝的第一道微风。
“起风了。”一高瘦长者背手而立,无比宠溺的看着榻上熟睡的幼(谐)童,轻声对周边侍仆道:“且抱阿琰回内堂吧。”
长者名唤蔡邕,字伯喈,官拜议郎,秩比六百石。他口中的阿琰,名唤蔡琰,时年二岁,蔡邕四十四岁得此一女,自然是无比疼爱。
蔡邕虽说官儿不大,名气却是极大的。尤其是孝名简直名震天下,据说蔡邕母亲早年卧病三年,其为了侍奉母亲,竟是三年未曾宽衣解带。后母亲去世,蔡邕便在墓旁盖了一间小屋子,守孝三年又三年。到得后来,连墓旁的树木竟都生出了连理枝,时人以为蔡邕孝义至深,感动天地,以至于有此奇景。自此之后蔡邕至孝之名天下皆知,谓曰孝感天地蔡伯喈。
汉时的名士效应就是如此,一个人只要名气大了,就不怕没有官做,时司徒桥玄知蔡邕之名,召其为掾属。自此之后蔡邕便算是平步青云,出任河平县令,又被皇帝召回中枢,拜了郎中,如今已是进为议郎了。
蔡邕的艺术造诣也是极高的,尤擅书法音律,因美人台之事而忙碌起来的人自然也少不了他。
皇帝的旨意已经下来了,点名要求蔡邕主持美人台立碑一事,还要求蔡邕于鸿都主持建设“碑林”,用来记录当代文青的诗词美赋。
皇帝还专门要求,须在碑林中立碑七十三座,其中一座为主碑,剩下七十二座为副碑以此暗合孔圣与其七十二弟子之意。所谓,古有儒经先贤七十二,圣人得其一。今有诗赋才子七十二,文宗亦得其一。
一时之间,士人阶级又都跳了起来。
东汉立碑虽说是极其普遍之事,但是极大程度上都是先贤经典,儒学经传。譬如熹平四年(公元175年)开始的《鲁诗》《尚书》《周易》《春秋》《公羊传》《仪礼》《论语》的校验抄刻,如今三年过去了也才完成了三分之一。而且这些碑文立于太学门前,由主持抄刻的蔡邕估计,全部抄刻完成也才只有四十六块石碑。而如今鸿都建成,皇帝竟然要在其中刻立七十三块石碑,这于信奉经学的士人集团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原本引以为傲的经学石碑,瞬间就不高大上了?
而且更加令人气愤的是,古来先贤七十二,哪一个不是现在士人们望其项背,乃至一生的崇拜的学习对象?而如今吟诗作赋的旁门左道竟然被皇帝比拟为古来先贤,甚至还搞了个什么文宗来对标孔圣?士人们怒了,他们是真的怒了!
于是,一封封奏章谏言承至尚书台,经曹节王甫等人之手又转至皇帝刘宏面前。
“王甫!”
“臣在!”
“你说,这些个公卿大臣怎么就不支持朕呢?”刘宏之问,似曾相识。
“恕臣愚钝,臣也是万分不解。”王甫这次像是学乖了,干脆来个一问三不知。
“你愚钝?你愚钝这天下还有聪明人吗?”刘宏斜昵了王甫一眼。
王甫干笑两声,讪讪道:“陛下说笑了。”
“刘师所言,鸿都之学难登大雅,我朝四百年,未尝以诗书辞赋优劣纳官,告朕万不可开此先河,以寒天下士人之心。”刘宏叹了口气道。
“太尉也上奏了?”王甫不解道。
刘宏抄起案前奏帛,掷于王甫跟前:“太尉上没上书,你不比朕清楚嘛。”
王甫赶忙跪地拾起书帛,撇见落款加印乃是议郎蔡邕,不免心中惴惴,惊疑不定。
“朕未尝怪你私阅奏帛,不必惶恐。”刘宏将继续叹气道:“朕数年前就与刘师说过鸿都办学一事,如今刘师告朕所言也是私下与朕说的。”
“到底,此番是朕做错了?”刘宏叹气不止。
王甫赶忙劝道:“陛下体恤万民,鸿都之学惠及天下学子,何错之有呢?臣以为,这官做与不做,由谁来做,皆该是陛下圣心独裁,这满堂文武多乃士族贵人,此一个二千石,彼一个二千石的,又多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所举的青年才俊又无非乡梓故人,陛下怎会不知这天下百官的位子,大抵都是些世家大族的呢?”
“哦?”刘宏显是来了兴趣,示意其继续往下说。
“陛下朝堂议事,多为士族公卿之虚言妄语有所遮蔽,就臣所知,这天下多少豪强家族,寒门子弟,心怀治世安邦之才,就是想要花钱买(谐)官来为陛下分忧,都也没有门路哩!依臣之见,这鸿都之学不但要办,更要大办,鸿都才子不但要用,更该重用!如此天下可见陛下圣德,四海归心!”王甫一口气说完,却是满面欢笑。
“不错,爱卿所言,甚得朕心!”刘宏不由赞道:“只是刘师谏言,该当如何?”
王甫躬身一拜,道:“太尉所言,虽有偏颇,倒不失忠臣之见,臣以为鸿都学子可由州、郡三公择优选送,如此自可堵住悠悠众口了。”
“甚善!甚善!”刘宏闻言大喜:“爱卿若是大好男儿,何至于区区冠军侯?”
“陛下说笑了。”王甫不免尴尬。
殿中君臣其乐融融,气氛好不快活,却听廊下众人惊呼连连,不知缘由。
王甫听得呼喊,怒从中来,忙起身告退,出门呵斥:“一个个嚷嚷些什么,脑袋都是不想要……”
却见其话未说完,竟扑通跪在地上,爬进殿中,惊声禀告:“陛下……陛下……日食,是日食!”
刘宏听闻此言,也是一惊,忙踱出门去,抬头望天。只见天色逐渐灰暗,半边日头已是完全被遮蔽了。见其强自镇定,喃喃道:“刘师这太尉也是做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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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呃,自爆了个毒点,实际上史书中刘宽第一次罢免三公是在熹平六年,也就是177年,原因是日食。作者这边本是想关联一些鸿都门学的故事,所以呢擅自将日食改到了178年,刘宽免官也就跟着推迟了一年,权当是小刘辨穿越,时空发生了扭曲,然后宇宙天体运行规则也发生改变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