阋墙情仇(1 / 1)

那红衣男子静候了好一会儿,这才回眸,挑着凤眼斜看这他们,这不看倒不要紧,只一眼,那男子便似丢了魂一般,剑了落了下来,只是不可置信地直直看着赵煜容,而赵煜容只是静静看着他,空气里隐秘地流动着一种难言的情愫。子贞心念,莫非……遇上旧人了?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浮出一句话,“但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红笼里烛花爆节,子贞竟再也是忍不住那点调笑的心思,噗嗤一声笑出来,对上原本对视着的两个俊美男子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道,“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赵煜容最先反应过来,无奈地拍了拍子贞的脑袋,“胡说什么呢!”

那红衣男子似是被吓得不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角一垂,嘴巴一噘,早已绝世妖姬一般蛊惑人心,何况这边已拉住赵煜容的衣袖撒娇似的乱拽,“阿容,你看,她欺负我!不,是欺负我俩!”

赵煜容即刻拍下红衣男子好看的爪子,“你也跟着胡闹什么呢!”

“阿容,你没死,太好了!你竟然还活着!”美人被拍掉爪子也无所谓,早已没了初见时睥睨的傲气,哈巴狗一样直直往赵煜容身上贴,弄得子贞恍惚间觉得他俩真有一腿,自己才是第三者。

那美人终于舍得从赵煜容身上下来了,斜眼睨了子贞一眼,“诶哟,还娶了媳妇了,长得还不错,有鼻子有眼的,可惜没我好看。”

赵煜容始终握着子贞的手,对着子贞无奈道,“别理他。”

红衣美人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水灵的酥眸快要滴出泪来,“重色轻友!还把我们年幼时一起配的菜做给这个女人吃!”

这厢赵煜容也不搭理他,扶了子贞坐下来,又细细地为她添了些菜,一心一意地看着她吃,子贞也是极为默契,旁若无人,空气里满满地都是温馨。

美人终究是一个人别扭不过,随性坐窗边,闷闷道,“阿容,我已经和我家老头断绝父子关系了,他干他的大事,我过我的日子。自从你消失了,我就一直居无定所,浪迹江湖,你看我已经这么可怜了,现在回来了,你不要不理我啊!”

“坐下吧!”赵煜容一开口,那厮就风一样卷到子贞对面,满脸讨好地看着赵煜容,“阿容,容容,我真是想死你啦,你还活着,太好了。”说着,就要扑上去,幸好及时被赵煜容的筷子掣住了双臂,只再半空中张舞者爪子。

赵煜容对子贞微微侧头,让过烛光,子贞便清晰看到了美人的正脸,可谓倾国倾城啊!

“这是我从小厮混大的兄弟,顾流风。”

顾?五年前,正是吏部尚书谋合御史台的官员污蔑赵文侯贪赃枉法,才让赵文候府如此落魄,子贞隐约记得那礼部尚书是个姓顾的?难不成他是眼前美男子的父亲!疑惑地看向赵煜容,后者无声地点了点头。

子贞心里那一个玄幻啊!仇人的儿子是自己的死党!可也不好问太多,只能自己细细度量。

吃了几口菜,那美男子忽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伯父小妹可安好?”

子贞觉得自己快噎住了,赵煜容却平静地答着,“安好。”

美人似是松了一口气,“自此应该能睡个好觉了,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活得多苦!明明不是自己造孽,偏要承担这恶果!打小就不该认你做兄弟!”

赵煜容眼底忍不住些许动容,唇张了张,清碎好听的话铺陈开来,“对不住了,阿流。”烛光摇曳中,眼底映着淡淡的内疚。

“嗨!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该我对不住你才是!我先自罚三杯,这么多年没见了,也不知你酒力如何!今日且拼一番如何?”说完,便扔给赵煜容一个坛子。

看着床上脸色微酡却神色清明的男子,子贞真不知他是醒是醉,整整三十多个坛子,要不是人家酒楼里陈酿不够,顾流风又嫌新旧无味,子贞还真不知道这两个人打算喝到何时方休。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能喝呢,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真能装!没好气地推了推床上躺着的人,“起来,我给你脱衣服。”

赵煜容听话地坐起了身子,一双玉眸因喝了酒的缘故,愈发勾人,看得子贞心里直发虚,赌气似的别过头去,手里却摸索着帮他解着衣带。

“贞儿”好听的声音混着醉人的酒气直直冲向子贞耳边,脖颈处尽是赵煜容温热的气息,“贞儿,贞儿,贞儿……”

子贞被赵煜容拥在怀里一声一声喊着,心中泛起万般涟漪,嘴上却仍旧软不下来,“你不是满脑子你的阿流兄吗?还记得我?”

本就是赌气,也不指望赵煜容能应她,可赵煜容偏偏又在子贞耳边呵气,“我满脑子都是和你生宝宝。”

满脑子,都是,和你,生宝宝……子贞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思绪乱飞,这几个字分开来都听得明白,怎么合起来就听不懂了呢?可惜子贞没有装傻的机会,趴在她身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解了她的衣带,一双略为清冷的手肆无忌惮地游走在层层衣料间,随即清瘦有力的身躯随之压下,不再给子贞任何开口的机会。

月色越发清冽,明晃晃地映在屋内窗台上,铜镜里轻纱拂动,隐约间淌出里面的丝丝旖旎,搅得月色也暧昧起来。

在顾流风的打点下,赵煜容和子贞很顺利地到了渡山寺脚下,只是天色已晚,大家便在山脚下的客栈歇息一晚,明早再启程。

“你都快要走了,今晚也不陪陪我?”饭桌上,顾流风颇为怨恨地看着赵煜容。子贞是现代人的事,赵煜容并未刻意瞒着顾流风,所以他自然知道他们来渡山寺的缘由。这几日,他可没少打趣赵煜容和子贞。先不说每天早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眼光审视一番子贞,再加上每日三餐为她特备的必不可少的补血益气的菜肴,还有顾流风本人满是醋味的小眼神儿,赵煜容倒是一如往日安稳,子贞偏生脸皮薄,恨不能早日回去才好。

实在是受不了顾流风委屈的小眼神,赵煜容便在饭后和他下起棋来,子贞在旁边沏茶,顺便观赏者棋局。

棋下半酣,屋外忽然一阵阵喧闹,本不在意,可过了许久,闹声愈盛。顾流风差小厮问了回来,小厮慌里慌张说,“山上寺庙里着火了,火势甚大,灭了许久还是灭不下来。”

赵煜容一听,丢下棋子,正欲前往一探究竟,一时却停下了看着子贞,子贞知道他是在问她的意思,是否要一起同去,忍下心下不安,对着他道,“你去吧,能把住持救下来最好。我在这里等你,去了反是拖累。”

顾流风也出声了,“你快去吧,弟妹有我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赵煜容转身出门,身法凌厉,转眼不见,子贞微闭了眼,这一局,怕是赌输了。他与她,他与他,终不能善终。

“弟妹,你为何不拦住他?”顾流风有开口了,这一次,与往轻佻的口气不同,言语间隐隐带着阴絶狠厉。

“拦住他,恐怕我与他一个都活不了。”万分平静的回答,好像是在随口闲谈一般。

“你是怎么发觉的?”顾流风妖冶的凤眸在烛光下妖魅生辉,伸手递了一杯清茶过去。

子贞也不着急,接过缓缓饮了一口,半晌才悠悠吐出两个字,“直觉。”

“你就笃定我没在这茶里下毒?”顾流风邪魅的眸子逼近,子贞似乎能清新闻到他唇边吐出的热气。

“也是直觉。”子贞浅浅笑着,烛光在她眼中星星点点,碎玉一般柔亮,又是那样不为瓦全的坚决。顾流风看得有些入神,随即自嘲道,他赵煜的夫人,又岂是凡俗之辈?若是再留她在身边几日,自己怕是也舍不得动她了吧。他却不知这厢子贞在心里一直念叨:子贞,挺住!即使再怕也不能丢了赵煜容的面子。

“女人的直觉可真是可怕。”顾流风终于退回了自己的席位,子贞心下也缓过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答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嘛!”

“可惜了呢,他赵煜身边有你我二人,倒真是不幸。”顾流风一改平日里轻佻的语气,似是沉重万分地感叹。烛光下他的眉眼不似白日里清晰如画,朦朦胧胧的,带着不可察觉的愁绪。

“你又有了什么直觉?”眨眼间顾流风又凑到了眼前,艳眸里闪着孩子一般的稚气,子贞真想敲敲他的脑袋,叹一句,不去做演员可惜了。

“不是不幸,是万幸。”子贞没有回避他的亲近,直视着近在咫尺深不可测的黑瞳,突然好想赵煜容釉墨一样的眸色。她这话说得极轻柔,像是怕吵醒了做梦的孩子。

顾流风似定住了一般,子贞侧身退了两步远,离得这样近,要是给赵煜容看见,他会不高兴的。顾流风突然狂笑起来,霎时间墨发张扬,衣袂翻飞。

“他于你,也是万幸吧!”子贞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她感觉得到,顾流风与赵煜容之间的感情是何等的真挚,可顾流风对赵煜容的恨意又是何等的深藏隐晦。若不是自小称兄道弟,赵煜容怎么可能一点端倪也察觉不出。

顾流风听了这话,更是笑得张扬,笑到最后,竟喘不过起来,斜挑的丹凤眼角隐着泪花。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静得连烛火的呼吸声都清晰听闻。

“想不想听听我们之间的故事?我知道而他赵煜容至今被蒙在鼓里的故事?”子贞不做声,静静望着眼前褪下最后一丝伪装的人。

“你可知道,听了恐活不长久?”那冰冷的声线蛇信子一般缠在子贞耳际。

子贞浅笑依旧,“恐怕由不得我。”

“呵,赵煜容可知道你这般聪明?”

“在他面前,我聪明不起来的。”子贞不介意在临死之前秀一下恩爱。

“不着急,你听完了还有一个选择。”顾流风又斟了一杯新茶推到子贞面前,“慢慢听。”

“你知道我一个男儿,为什么生得这般魅惑众生吗?因为啊,我母亲是这大宋朝的第一妖姬,我这姿色算得了几分,她回眸一笑,整个大宋的男人都得跟着丢了魂儿。

可偏偏有一个男人不为所动,女人哪,就是爱给自己找苦吃,我母亲可真是把这点做到了极致。她下药给那男人只为一夜宠幸,男人醒后当日就与他青梅竹马亲人成婚,以后和和美美地过着日子,有了一双儿女,仕途家道如日中天。

我母亲因那一夜恩宠得了我,又不忍去寻那男人,生了我便自尽了。我被母亲的旧情人拣了去,当成嫡亲长子一样养大,与那男人的儿子自小厮混在一起,养父朝堂内外与那男人皆势不两立,我却时时刻刻跟随依护着那男人儿子,十多年的感情终于换来他赵氏一族烈火燃楣的家破人亡,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愈发放浪形骸。

直到又遇见了那男人儿子,他还没死,我可真高兴,这次我可再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这么多年兄弟情分,我会很难过的。这次换他看着他最心爱的人死,尤其是让他看着他心爱的人为了他爹死,为了他赵氏一族死,这样才好。对,这样,很好,你觉得呢?”

“父亲,妹妹和乳娘他们在哪儿!”子贞毛骨悚然,拍案而起,烛泪滴在手上也好无所觉。她本以为顾流风只是拿她来要挟赵煜容,可没想到他竟做到了这般地步,竟把赵煜容隐居度日的家人也卷了进来。

顾流风瞥了一眼她被烛泪浸过,微红的手,愈发悠闲道,“你终于着急了,自己的安危不管不顾却把赵家人的安危挂在心上,这情义,这烈性,啧啧!要不是赵煜太在乎你,我自己都想把你留下来了。”

子贞不说话,只死死盯着顾流风。顾流风不甚在意地伸手指指右边,“那边,就在隔壁院子,和一堆干柴烈油在一起。”说完,又拂起袖子指指左边,“那边,也是在隔壁,那间院子也是有油有柴,那是为你准备的。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你去左边院子里,你只要进去了,他们就能出来,你尽管安心,我要的就是赵煜眼睁睁看着你为他们赵家人死。赵家人虽活着,却为你自此不得安生,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不过,你还有一个选择,就是继续留在这儿陪我喝茶。他赵煜容回来了,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欢欢喜喜、高高兴兴带着一无所知的他回到你的世界去。

他快回来了,做决定吧!放心,我会拦着他,让他惜命,好好怀念你的。”

话毕,顾流风笑着起身,一副恭候的样子。

子贞缓步迈出,又缓步迈入,不过是一墙之隔,为什么偏偏能隔了生死?前一秒还把盏言欢,浅笑低语,后一秒竟恩怨情仇,生离死别。赵煜容,她放在心上的人,她又怎么可以让他再承受一次噬骨伤亲之痛!站在院子里,看着门外举着火把的顾流风,子贞悲极反笑,清丽的面容在烈火映衬下越发风华艳絶,带着无与伦比的清矜高贵,清亮的眸子在深夜中初雪一般霁亮,似要灼了人心。

火把一簇簇砸进院子里,流星一般划过黑夜,火油的气味扑面而来,子贞望着院外看不真切的人影,视线愈发模糊……

顾流风平静的眸一瞬不瞬地描摹着冲天的火光,几不可闻地叹道,“傻丫头,你要是能自私些多好,我又怎知这赵侯一族躲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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