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得仿佛已经麻木,迟早早机械的回了医院,像往常一样,给迟楠按摩。心脏承载着巨大的悲伤,胸腔仿佛随时会爆炸开一般,只是,却发泄不出来。
一切就像是个幻梦一般,她连求证的勇气也没有,只愿躲在乌龟壳中,再也不要出来。再也不要再见,再也不要去触碰,那些或伤悲,或快乐的回忆,所有的一切,都到此结束。
或许是早预感会是这样的结果,或许是早已痛到麻木,她竟然很快便镇定下来,和往常一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时到今日,她连伤春悲秋的资格也没有。
迟家的工业园,确实是输给了祁子川,至少,现在是祁子川的人接手。迟立东最开始还很不甘,见迟早早不管,便壮着胆子去找祁子川闹。
祁子川岂是个善类,非但没见他,反让人痛殴了他一顿。并放话说,这次只是个警告,下次他要是再敢闹,闹一次就卸一只手。
祁子川在祁氏已经占了一席之地,迟立东和他斗,不过是以卵击石。在赌场,他就已经见识到祁子川的翻脸无情,怎还敢再去,屁滚尿流的回了家。
迟早早再次见到祁子川的时候,是在病房外。他赢了工业园,本以为迟早早一定会去找他的,那么长时间见她都没有任何动静,他只有亲自上门来。
迟楠躺在床上,祁子川虽然不是直接凶手,却是简洁导致车祸发生的人。迟早早一见到他,浑身便竖起了刺,连好脸色也没有,冷冷的道:“你来干什么?”
祁子川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也不嫌医院里脏,就那么靠在墙壁上,似笑非笑的道:“当然是来看你,作为朋友都应该来看看,何况我们曾经还是未婚夫妻呢。”
他像是感觉不到迟早早的敌意一般,说罢,还耸耸肩。
他自然不会只是来看看,迟早早连逗圈子的心情也没有,咬住下唇,道:“你到底想怎样?!”
她的语气是冷静的,却带着无力。她已经够累,没有精力再去应付祁子川。
祁子川笑眯眯的看着她,无视来来往往的病人抑或是护士,凑近她,一字一句的道:“我早说过,那婚我退得不甘不愿。你觉得我想怎样?”
说到最后,他轻笑了起来。那声音落入迟早早的耳中,说不出的阴阳怪气,直让她打了个寒颤。
祁子川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抬腕看了看时间,修长的手指轻巧了几下,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迟早早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紧紧的握紧了拳头,抬头看向祁子川那张阴柔俊美的脸,咬唇平静的道:“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祁子川直视着那双乌溜溜平静清澈的眸子,不过才短短的时间,就已失去了往昔的狡黠和灵动,像是失去了生气一般。
心里突的涌起点点的异样的情绪,不过只是一瞬间,又被他压了回去。嘴角扯出了个自认为迷人的笑容,似笑非笑的道:“你这样说,我可是会伤心的哦。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追求者。我好歹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你真舍得那么绝情?”
他的语气中带着暧昧,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的眯起。脸上的笑容看在迟早早的眼中刺眼至极,
她微微的后退一步,冷冷的道:“我还有事,您没事请回。”
她的逐客令对祁子川并没有用,他环抱着双手靠在墙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的道:“你难道不打算求求我?也许,我心情好了,会把工业园送给你呢?”
迟早早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道:“那是您的东西,您想怎么处理那是你的事。”
微微的顿了顿,她扯出了一抹讥讽,淡淡的道:“祁先生如果有想让人求您的嗜好,以这座工业园为报酬,我相信肯定会有很多人排着队的求您。你想看什么花样,他们都能满足您。”
祁子川并不介意她的讥讽,直直的看着她,慢悠悠的道:“如果我只想让你呢?”
迟早早没有说话,只是紧抿着唇看着他。目光冷漠,没有一丝情感。她的目光并不犀利,祁子川却慢慢的收回了笑脸,想与她对视,又觉得有些幼稚,轻笑了一声,道:“我就喜欢辣的,你越是这样子,我越是喜欢。”
说道这儿,他微微的偏了偏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手指贴在背后的墙面上敲了几下,微笑着道:“难道,你是在玩欲擒故纵?故意在讨我欢心?”
“嗯,你可以这么想。”他的无耻已经无药可救,迟早早说完这话,看也不再看他一眼,进了病房,摔上了门。
吃了闭门羹,祁子川摸了摸鼻子,又轻笑了一声。并未再做纠缠,迈动修长的腿往电梯走去。
迟早早听到脚步声远去,轻轻的舒了口气,回到了病床前。没过多大会儿,病房的门又被敲响,她条件反射的想到是祁子川。本是不想搭理的,在门又被敲响时,她还是开了门。
门外的并不是祁子川,而是一个快递员。迟早早还未开口,他就道:“您是迟早早小姐吧?这是您的快递,请签收。”
边说着,他拿出了一个盒子来,盒子上印着快递公司的logo。迟早早本是想问问是什么的,最后却没有问,快速的签了字。
那盒子并非是什么礼物,而是一盆仙人掌!盒子中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龙飞凤舞的写了个大大的祁。
迟早早只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的连同那盒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待到晚会儿拧垃圾丢时,又看到了翻过来的盒子底部的一小句话:“我知道你会扔掉,刺猬小姐。”
他是在映射她浑身都是刺!迟早早的目光只留了一秒,便将垃圾拧了起来。走到门口,看到袋子中露出来的毛茸茸的绿,又有些不忍心,将仙人掌拿了出来,放到窗台上。
仙人掌只是开端,祁子川开始每天送花,有时候是百合,有时候是蓝色妖姬,有时候是郁金香。他显然不是在闹着玩,没束花中,都会有一张他亲手写的纸条,有时候是一句话,有时候是一个问候。他像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悄无声息的进入迟早早的生活中似的。
迟早早的懊恼和愤怒都没有用,送花的人像是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医院似的,只会在她在的时候送来。
迟早早拒收,那人便不走,一直站在门外。有次他甚至等到了晚上十点多,见到迟早早忍无可忍的表情,他只是好脾气的道:“迟小姐,这是我的工作,您不收,我回去没办法交代。”
即便再怎么厌恶祁子川,也不能迁怒于其他人,从那以后,那人再送来,迟早早签收之后便直接当着他的面丢进垃圾桶。
这一招同样也不管用,不管她丢或是不丢,花仍然会继续送过来。祁子川的想法好像是他只管送花,不管迟早早对他是厌恶还是憎恨,都没有关系。
迟早早虽然找好了房子,但因为忙,一直没来得及搬。周末正好有空,晋城便过来帮她搬。
毕竟住了那么多年,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从早上开始打包,一直到下午,才弄完大部分。
小敏上班,阿姨虽然休息,但却要看小宝。就还有迟早早和晋城两人,动作自然要慢一些。
晋城虽然是一副公子哥样,动作却比迟早早利落很多。很多时候,迟早早都只是帮他打下手。
迟早早从来没有过搬家的经历,腰酸得像是断掉了一样,只想找个地方倒下,再也不起来。
晋城的衬衫也已经被汗浸湿,额前带着密密的细汗,有发丝伏贴在额头上。却一点儿也不显狼狈,反而还有几分落拓。
当最后一件东西上了车,两人都松了口气。晋城拍了拍手,回头看了一样老宅,道:“我已经给了他们地址和钥匙,他们会收拾好,我们先去吃饭吧、我带了相机过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动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留着纪念的东西,吃过饭后全拍下来。”
他倒是挺体贴的,知道迟早早一定会舍不得。上次已经拍过了,迟早早本是想说不用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回头念念不舍的看了一眼院子,说了句谢谢。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打落在她的发梢上,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芒。晋城的心念一动,伸手替迟早早拨了拨有些乱的头发。
这种动作对朋友间来说,未免太过亲密了。迟早早僵硬着身体,任由他的手指拂过。
不自在居多,她低声的又说了句谢谢,抬起头时,却见郑崇拿着车钥匙,抿紧唇站在巷子的不远处,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和晋城,脸上冷漠得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那天过后,迟早早就扔了手机卡,两人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联系了。迟早早蠕动了一下嘴唇,本是想解释的,却什么也没有解释。时到今日,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
与其让那些无法启齿的肮脏曝露在阳光之下,还不如就这样。是的,就这样误会,也好。她远远做不到,不顾一切的厮打泼闹。都已经到了最后,何必让彼此难堪。
酸涩疼痛一切涌上,如葱白般的手指微微的颤抖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晋城并未注意到郑崇,感觉到迟早早的不对劲,刚想问到她是不是有哪点儿不舒服。迟早早就费力的开口道:“走吧,去吃饭。”
她的声音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得干涸无力,晋城的心沉了沉,顺着她之前所看的方向看过去。
郑崇依旧在原地站着,脸上的神情冷漠至极。晋城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像往常一般微笑着道:“好,想吃什么?我知道有家湘菜做得不错,去尝尝?”
迟早早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胃口,没敢抬头看晋城,仓促的点点头,只要尽快的离开。
晋城的车就停在一旁,他本是要替迟早早拉开车门的,迟早早却没等他,自己绕过车身。晋城的表情的微微的凝滞了一下,伸手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迟早早才刚打开车门,还未坐上车,郑崇就阴沉着脸大步的走了过来。迟早早的一半身体才刚进入车内,他就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脸上带着隐忍的怒气,动作也粗鲁至极,不待她反应过来,便用力的将他从车中拖出。
他在盛怒中,下手没轻没重的,迟早早猝不及防,头一下子撞在了车顶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郑崇的眼中全是戾气,即便知道那一下撞得不轻,也仍然没有停下,直接将她从车中拽了出来。
迟早早被撞得眼直冒金花,出了车中又是一踉跄,差点儿跌在地上。郑崇看也未看她一眼,满脸戾气的继续拖着她往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谁也没有想到郑崇会用这么粗鲁暴躁。晋城反应过来,绕过车身想要拦住他,才刚站到他面前,还未开口,他便丢掉了迟早早,狠狠的一拳头揍在晋城的脸上。
即便是有所准备,晋城也不是郑崇的对手。何况他压根就不防。他的头像是沙袋一般重重的偏往一边,温热的液体从鼻孔中流了出来。
迟早早压根就没想到郑崇还会揍晋城,看着那醒目的鼻血,惊叫了一声,拉住了还欲再揍的郑崇,带着哭腔的哀求道:“别打了,和他没有关系。”
她是吓到了,一张小脸苍白。抓住他的手的手指甲弄得他有些发疼。郑崇这才恢复了些理智,回过头看着迟早早,又冷冷的扫了一眼捂住鼻子的晋城,冷笑着道:“和他没有关系?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身上的戾气仍未消散,嘴角带了些嘲讽。晋城捂住鼻子的手中已经有鲜红的血液流下,迟早早又是愧疚又是自责,怕郑崇再动手,只知道低低的哀求,“真的和他没有关系,我和你走。”
郑崇没有说话,冷冷的瞥了晋城一眼,拉着迟早早便往前走。晋城怕他伤害迟早早,立即就要拦住他。迟早早强扯出了个笑容,道:“今天麻烦了,改天再请你吃饭。”
她的语气中全是疏离,晋城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抿紧了嘴唇,止住了脚步。看着迟早早被郑崇拖着远去。
郑崇依旧在盛怒中,将迟早早塞到车中,上了车一眼不发的发动了车子。整个过程,他看也未看迟早早一眼,抿紧嘴唇,眉头皱成一条线。
本就累了一天了,再经过这一事,迟早早的背上冰冰凉的一片,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不知道郑崇要将车子开往什么地方,车中的气氛沉默到快要爆炸。迟早早呆呆的看着前方的道路,脑海中一片空白。
郑崇也没有目的地,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开着。怒火并没有因在时间中平息,在高速路上驶了一段,他突然将车驶入应急车道,猛的停下车,侧头头看着迟早早,冷冷的问道:“为什么要将手机关机?”
迟早早在那犀利的目光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干涩的道:“就这样吧,我们不合适。”
郑崇仍是冷漠而犀利的看着她,冷笑了一声,道:“这就是你要分手的理由?你确定不是因为别人?!”
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拳头紧紧的握着,手背上青筋暴跳,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迟早早没有抬头看他,将脸别到一边,淡淡的道:“你要这么认为也行。”
郑崇的拳头握得更紧,冷笑了一声,道:“好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心中已是愤怒到了极点。看到迟早早别向窗外的头,他用力的拽住她的手,隔着座位将她紧紧的禁锢着,带着怒气的唇便落下。
他的吻中只有愤怒,像是将迟早早当成了猎物一般,只知道用力的啃咬。唇齿间有淡淡的血腥味散开,迟早早越是挣扎,他便越用力,像是某种惩罚一般。
迟早早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妥协,挣扎不开,便咬向他的舌头。疼痛让郑崇闷哼了一声,趁着他微松开的瞬间,迟早早用力的挣脱了他,伸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手与脸发出清脆的响声,迟早早看着自己的手,呆愣了一下。郑崇更是没有想到她会扇他耳光,用手背拭了拭嘴角的血腥,也不发怒,只是冷笑着看着迟早早。
那完全是条件反射的动作,手心还有些发麻。迟早早没有道歉,任由手尴尬的举着。
“好好,胆子肥了。”郑崇最先冷笑出声来,眼神犀利而冷漠,直直的看着迟早早那只僵硬的手。
迟早早抿紧了嘴唇,立即便要开门下车。郑崇早将门给锁了,见她想逃,冷笑了一声,道:“刚才不是挺能的吗?”
迟早早不自觉的紧紧的咬住下唇,一言不发。两人僵持着,经过这些,郑崇的理智恢复了一些,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瞥了一眼迟早早,缓缓的道:“我问你,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晋城。迟早早的脑子中闪现出他揍郑崇时微红的双目以及满身吓人的戾气,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郑崇,道:“和他没有关系。”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用晋城来做挡箭牌,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只是,谁知道郑崇这个疯子会对晋城做出些很忙事来?她和他只是朋友,已经欠他够多了,怎么能再牵累他?
郑崇隔着袅袅的烟雾看着她,唇边似笑非笑,并不说话。迟早早被他那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刚才的勇气突然消失殆尽。
她倒在座椅上,唇边露出了一抹惨然的笑容。隔了许久,才颤抖着声音道:“你不就是结婚想要遗产吗?我和你结。”
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的顿了顿,轻轻的闭上了眼睛,道:“这算是,为了感谢你爽快的出手帮我哥。从今往后,我们,天涯陌路。”
她每说出一个字,郑崇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待到说完,他手中的烟已经被夹成了两段,深色的整洁的西裤上沾上了点点的烟屑。
这样的氛围之下,想要冷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郑崇阴沉脸看着迟早早,冷冷的道:“谁告诉你的?!”
他问的是谁告诉你的,而不是解释或是否认。迟早早的心一点点的跌入了谷底,一片冰冷。从他的口中听到,远远比从齐瑜冉的口中听到伤人得多。
她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一般,静静的坐着,没有说话。郑崇像是在等她说话,又像是不是,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她,突然冷笑了起来,道:“好好好,我现在才发觉,你也挺爱想的。”
说到这儿,他紧握的拳头松了松,身体忽然放松下来,解开了被锁的车门,毫无情绪的道:“既然如此,下车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像是对陌生人一般的冷漠,迟早早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感觉,像是在冰窖中一般,浑身忍不住的颤抖。她紧咬着下唇,颤抖着手推开车门,一言不发的下车。
已经是傍晚,夕阳已经隐在了云层中。高速路上的风有些大,迟早早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不堪,一张脸在暗沉的暮色中苍白如纸。
郑崇很快便将车倒出了应急路口,随即绝尘而去。迟早早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看着郑崇的消失在地平线,缓缓的蹲下身体,紧紧的抱着双臂。
她的身影瘦小,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中,成了绿化带边上的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黑点。
有车辆不停的呼啸而过,路边渐渐的亮起了暗黄的灯光。身体在冰冷的夜色中渐渐的僵硬,风在夜色中只听得见呜呜的呼喊咆哮声,她的世界一片寂静,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如一座,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