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心理准备,沈易就把什么都招了,我像还没带棉衣,就被丢进北极的行路人,在他们的寒光中,一个人瑟瑟发抖。
我爸妈把我们给分开了,我被妈带回了卧室,我爸跟沈易待在客厅,乔煜两边都不得罪,溜出去找赵嘉齐汇报情况。
我耷拉着脑袋,我妈在对面抹眼泪,“你那天给妈妈打电话,是怎么跟妈妈说的,怎么就忽然怀孕了呢。你还没有结婚,就给他生孩子,爸爸妈妈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以后他要是欺负你,我们都没地儿去找。”
她把我说的特别心酸,我伸手给她擦眼泪,有点难受,不断地说对不起。
我妈说:“你以前不恋爱,我们着急,可你一下子带一个男人回来,就说要结婚,我们更着急啊。那个孩子是看着挺勤快,人物也不错,但是要结婚也得看看他的人品,看看他疼不疼你才行,你可别学着外面那些玩什么闪婚闪离,你爸爸的身体可受不了。”
“妈,你别说了。”我有点忍不住,抱抱她的肩膀说:“他对我挺好的,真的。”
“小绫,你跟妈妈说实话。”我妈拉着我,声音哽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是不是闹过矛盾?”
“怎么会这样说?”我心里一颤。
我妈哭得说不出话来,我站起来要出门,说:“我去问他。”
“你坐下。”妈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拽回来,其实力气很小。
她说:“在做饭的时候,他一挽袖子我就看到他手腕上一块青,我没当回事,让他帮我拿个盘子,结果就看到胳膊上还有两条挨着的疤,看样子还没好。”
我恍然,她一定是以为是我跟沈易吵了架,闹起来打架打的,或者是沈易心理脆弱自己割了腕,所以才会担心我。
我挤出个笑容,“妈,你误会了。”
我半真半假的扯谎,说:“我怀孕了不是要去医院检查吗,正好赶上那里有一个女孩儿跟男朋友分手了要跳楼,沈易是为了救那个女孩儿,把她从上面拦了下来,那女孩儿脑袋差点撞到栏杆上,他就替她挡了一下。那两条疤也是在栏杆那刮破的,我们俩没打架,他真的对我很好。”
我真佩服我自己的说谎技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把事情结合在了一起,给沈易塑造了一个舍己救人的好形象。
我妈还有点犹豫,“真的吗?小绫你可别骗我。”
我很坚定的点头,见她还是不太相信,就拿出了事前编好的那一套,说:“其实,妈,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怎么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觉得我就是在欺骗,哪怕我嫁给沈易是受制于他,可当我一看到我妈那种担忧的眼神,就恍若凌迟,心里抽丝剥茧般的痛。
我吸吸鼻子,强忍眼泪说:“我跟沈易,我们俩高中就在一起了,你和我爸都很保守,十六岁早恋肯定不会接受,我就没敢告诉你们。可我现在都二十七了,我能对自己负责,也能明白什么是爱。我爱他,所以我想嫁给他,我想给他生个孩子,妈,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谎话说到最后,连我也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一字一句都仿佛泣血,喉间砸进一根根断刺,血淋淋的刺痛。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你自己决定种下的果子,再痛也得往下咽。
我妈心疼了,像过去哄小孩子那样哄我,我记起很小的时候,还在小学一年级吧。那时候特别好强,什么都想做到最好,语文考试差了三分满分,我就回来躲在被窝里不吃饭,我妈就这样抱着我哄我,给我做小排骨。我爸还骂她,说她太惯着我,我妈也不管。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语文考试是没有满分的,因为有作文,我们学校的女老师觉得,怎么都能意思意思扣上几分。
再后来,我再也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些东西,觉得无关紧要,我手里握住的,那就是我的,我会保护捍卫。但如果我没有得到的东西,我再喜欢,也不会去抢,因为那不属于我。
我发现我很久没有跟妈妈这么亲近过了,尽管她就在我的掌中,从未真正分离。
妈妈看得出很纠结,但也没有那么强硬的反对,态度模棱两可。
我就给他讲我跟沈易谈恋爱时的事,遇到好玩的,她还会跟着我笑笑,我们俩就像一对闺蜜一样,说了很多很多。
最后我妈松口了,问我:“我们还不知道小沈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我也不知道,就说:“你可以去问问他,妈,你试着跟他交流起来,就会看出他的好了。”
我妈跟我坐了一会儿,最终说了自己的想法,“我也不讨厌小沈,对他印象不错,这孩子也会看人,还看出我腰不好,说要给我介绍一个中医。我瞧着他挺细心的,男人细一点好,懂得疼人。你都已经怀孕了,妈妈还能反对吗?既然决定了要结婚,就得想清楚,踏踏实实的。”
我点头,我妈说还得看我爸的意见。
我们家我爸是绝对的一家之主,我妈基本什么都听他的,他如果不同意,什么都白搭。
我本以为我跟我妈谈话的时间已经算是很快的了,我还跟我妈说好,一会儿要帮我说话。可是等我们从卧室里出来,却看到我爸跟沈易根本没有在谈,而是把客厅的桌子清了,拿着放大镜在观察他珍藏的那两个瓶子。
我爸见我出来什么也没说,弯腰问沈易:“怎么样?”
沈易摇了摇头,“东西不对,年头没那么远,瓶颈以下的过渡很生硬。定窑的胎骨薄细,釉面一般有些偏黄绿,像这种积釉的地方,应该会有气泡。而且定窑的瓷器外壁会有竹丝刷痕,是在旋坯时留下的,您这个……”
沈易直起身子,有些遗憾的说:“虽然保存的很好很漂亮,但它应该是个新的。我没看错的话,是庆坊窑三十多年前的仿宋品,我去过他那,他家的仿品,胎体酥糠程度做得很好,不过价格最多两千到顶了。”
我爸听了露出种想把瓶子摔了的表情,我莫名的看眼沈易,感觉这俩人是不是脑子抽了,到底在干嘛呀。
沈易站到我身边,我叫了声爸,我爸也不理我,坐在椅子上盯着那两个瓶子看。
我又叫一声爸,他才抬头,叹了口气,“你们的事小沈都跟我说了,你这先上车后补票,还来征求我们什么意见?”
我抿了抿嘴角,沈易从后面牵起我的手,装的有模有样的说:“叔叔,您放心把她交给我,我一定替您照顾好她。”
我爸瞪了他一眼,抓起放在瓶子后面,一张写满字的纸晃了晃,语气不太好,说:“你想欺负她也没门儿,这上面白纸黑字签着你的名,别想事后翻脸赖账!”
我怔怔,想拿过来看看是什么东西,我爸却不让,折成小块儿装在了口袋里,一边一个抱着那两个瓶子,进了卧室门,再出来拿了一个盒子,放到我面前,说:“你结婚,我把它送给你,你好生收着,希望你婚姻美满,家庭和睦。这还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以后孩子生下来,等他结婚还可以传下去,咱乔家的老辈,都会保佑着小辈免受灾忧。”
我打开看,是一个瓷枕,白底黑花,形状像朵祥云,又像个寿桃,线条畅然,很有几分古韵。
侧面和边缘有开裂和损坏的痕迹,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我从没见过我爸还藏着这样的宝贝,有点被震惊到了。
我爸又瞪了沈易一眼,我好奇的看他,他却会意,上前在那瓷枕上仔细瞧上几眼,嘴角勾了起来,“宋代磁州窑,正品,好东西。”
“这就对了。”我爸也笑了起来,手指在那上面轻轻摸了摸,有点惆怅,最后说:“可惜啊,你看看这一道道的裂口,残了。”
“那倒未必。”沈易说:“残器自有残器的韵味,古董的珍贵,不在价格,品的还是它身上的故事。”
我看着那些裂口,那是岁月的具象化留下的痕迹,如果没有了,这件瓷枕反而没了那份惊艳。
“我也相信,每一道伤痕,都有自己的故事。”我看着瓷枕,也看着沈易,稍微用力捏了捏他的手。
他眉尖蹙起,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蒙上了一层霜,萧瑟而又悲凉。
我收下了爸爸的礼物,算作陪嫁,用衣服裹了好几层,放进了我的箱子里。
沈易没有给8888,给了我爸妈五万块钱礼金,在l市偏中高的一个价位。
沈易跟我爸说我们不办婚礼了,我怀着孩子经不住折腾,一切从简,只请几个这边的亲戚,热闹热闹走个过场。
我爸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我又吐了一次,他可能觉得我是真的不行,答应的很勉强。
我妈拉着沈易问了一大堆问题,沈易挺耐心的挨个儿回答了,等我们终于脱出身来,拿着要买请帖的借口回到车上时,我顿时没了力气,跟抽了筋骨似的,软软的坐在后座上。
我问沈易我爸都跟他说了什么,他也累了,说就是问他的工作之类的,他说他是做建材的,小门小户但有房有车。
我又问他:“我爸拿的那张纸是什么?你签不平等条约了?”
沈易掏出根烟,前面闲着的赵嘉齐立马扔给他打火机,他抽了几口,闭上眼睛只说了一句话,“乔绫,你爸挺厉害的。”
故宫藏宋磁州窑白地黑花“镇宅”铭狮纹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