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从那以后,那个场面就想刀刻一样,留在了他的脑海里,永远无法释怀。一连几个星期,不敢回家,他都以学习太忙为由,让父亲把干粮送到学校里。等他再次回家的时候,已是一个月之后。母亲显然没有把真相告诉父亲,只是说自己上山时不小心跌倒的。她已经不再迁怒于自己的儿子,而他却不能在心里原谅自己。他不敢叫母亲,更不愿面对母亲额头上的那道伤疤。只是看见母亲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但还是一如既往地为他准备好上学的干粮,洗净衣服,默默地迎他回家,送他出门······

到了七十年代初期,他已经高中毕业了,单纯而狂热的学生时代已经结束,真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那一段时间,是他最迷茫、最低落的时期。一起上学的大队书记的儿子,已经在村小学当了民办教师,和自己最要好的同村同学二狗,也借他舅舅的关系,已经在公社社办企业成了一名合同工。而他,和他的父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把太阳从东山背到西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清楚的记得,在高中毕业时的表决心班会上,当他发言谈到自己的理想,说道“我要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时刻准备着,接受党和人民的挑选”时,班主任老师当场批评道:“什么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现在,城里的学生都要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而我们农村的学生,只有一种选择,就是一颗红心,铁心务农。说什么你是革命的一块砖,我们就是一头牛,在农村广阔而大有作为的土地上默默耕耘。”

他常常躺在山坡上,望着天空发呆,难道就这样永远呆在农村,过着和父辈们一样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吗?他不甘心,为什么偏偏让我住在这个地方,偏偏让我生在这个家里,偏偏遇上这样一个时代,当这么多的偏偏集中在一起,压的他痛不欲生又无可奈何。

可又能怎么样呢?他常常望着弯弯曲曲的山间小道,幻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能走出大山,去看看外边的世界,他一定要做出一番成就,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刮目相看。在这期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妹妹也早已辍学在家。父亲为了供自己上学,去社办煤矿当了一名挖煤工。人生的车轮似乎又转了一个轮回,停在了原地。原来爷爷奶奶为了父亲和姑姑的婚事熬煎,现在父母又为了他和妹妹的前途发愁。

这年秋天,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开始了,这是农村青年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他很早就报了名,多少次梦想着自己已经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身穿四个兜的军干服,手握冲锋枪,脚蹬黑皮鞋,到了部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照一张威风凛凛的照片,寄给母亲。但在随后的体检和政审时都没有过关。原来,他从小就患有一种病,一哭一闹或者用力时,大腿根部右侧就会出现一个大包,后来经过医生检查,属于“先天性疝气。”可在那时候,一家人勉强糊口,也不是什么急病,一直没有治疗,拖延至今,体检的医生告诉他,这种病不仅当兵不行,也不能参加重体力劳动。另外,外公家的地主成分,使他在政审时也没有过关。

哀莫过于心死。此后,他便把自己的内心彻底的封闭了,除了劳动吃饭以外,就窝在自己的小窑洞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少与人沟通,就连父母亲也很少交流。所有这些,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当务之急,是必须先给他治好病,可是,爷爷奶奶近几年相继去世,已欠不少外债,想要住院治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此,他从心底里更恨这个家,恨自己的父母了!倘若不是生在这个家里,当兵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可是,面对这种情况,不仅无可奈何,也是无能为力。他在心里发誓,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走出大山,离开这个家,就永远不想再回来了。

人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这年冬天的一个中午,他的父亲在挖煤时,发生了事故,让煤块把腿砸骨折了。当进手术室的那一刻,父亲却坚持不愿治疗,一再给煤矿的领导说:“我已经是40多岁了,给我点钱,我回家静养”。煤矿领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何故,以往伤者不好彻底都不出院,从来没有像他这样的不愿治疗。在一再的追问下,他的父亲哭求着说:“求求你们了,给我简单包扎一下,我不用住院,回家休养。把省的钱给我儿子做手术吧,他的病已经影响到他的前途了,不能再拖了,我儿子太可怜了,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儿子。”

当在场的医务人员和工友明白了原因之后,都为这伟大的父爱所感动。煤矿领导第一次破例同意为父子二人同时做了手术。他在手术七天拆线之后就可回家,而父亲还需数月才能恢复。但父亲固执地认为,已经给煤矿增添了太多的麻烦,在家里也方便母亲照顾,千恩万谢之后,父子两便同时出院回家了。

此后在家的一天晚上,当他正欲推门进入父母的窑洞时,听见父母正在争吵。只见母亲说道:“你真傻,哪里有人故意把自己的腿弄骨折的。”躺在炕上的父亲说道:“不那样做,哪里有钱给孩子治病。”母亲接着说道:“儿子的病以后还能想办法,可是你的腿永远就瘸了。"只见父亲又说道:“我皮实,不妨事,矿上比我严重的人多了,我休养一段,以后就正常去矿上上班,可孩子的病拖不起啊。还有一点,必须记着,就是这件事,只能是我们两个人知道,千万不能让矿上和孩子知道。”母亲答道:”我知道。”至此,他才恍然大悟。眼里一热,转身回到了自己住的窑里。人常说,父爱如山,母爱如水。可对他来说,父爱是痛,母爱是泪。他无法面对母亲额头上的那道伤疤,更无法面对父亲瘸了的那条腿。。。。

就在他招工无门、当兵无望时,突然有一天,喜从天降。人生,真是无常。有时候灾难来临时,让你措手不及,可有时候幸运来临时,同样会让你猝不及防。

就是次年清明节的下午,在当地一个公社当革委会主任的王伯伯突然再次来访,这个王伯伯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被他的大伯舍身相救的人,王伯伯是在烈士陵园祭奠之后,专程来他家的。他详细了解了他家的情况和他的处境,看了他在学校时写的几篇作文,对他的作文和字赞不绝口。他的父母也不失时机地给王伯伯说道:“我们庄户人家,外面没有什么人,您是我们接触的最大的官和最熟悉的人了,如果有机会,麻烦能不能给我儿子谋求一个差事,我们一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王伯伯说道:“他的大伯和我在朝鲜战场不仅是同乡,还亲如兄弟,你们的困难,也就是我的困难。”王伯伯接着说道:“我们公社缺一个刻蜡板的,我看勇仓的字写得不错,也有一些文字功夫,但工作比较辛苦,给钱也不多。不知道愿意不愿意。”父母听了之后,感激涕零,就只差跪下磕头谢恩了。王伯伯吩咐勇仓第二天去公社办理有关手续,便不顾全家人的挽留,饭也没有吃,就回公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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