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一笑,离开了面前紧张的小‘女’子,沈涣栀轻声嘱咐跟在一旁的星河:“走了。”
薛昭容不紧不慢地叫住她:“慢着,昭仪娘娘不介意来嫔妾宫中一坐吗?”沈涣栀静静回头,一含眸:“薛姐姐既请了,妹妹哪儿有不去的道理?”
一凝‘唇’,薛昭容凤眼一流转:“光影,还不请昭仪娘娘?”小宫‘女’嘴上笑着,走上两步,殷切地看着沈涣栀,勤快一弯身:“娘娘,这边请。”沈涣栀对上光影的眸子,继而微微一笑:“姐姐的丫头打扮倒是光鲜。”
还记得那日光影来寻她时,身上连件厚实的冬衣都没有,双颊冻得通红,手缩在袖子里,说话亦不十分利索,与如今开朗的光影相比,可不是截然不同了?看来,薛昭容的日子当真是愈过愈好了。
由月湖扶着,上了轿撵,稳稳当当到了轩明宫。
屋里倒暖和,依着沈涣栀的意思,内‘侍’局并不敢造次,一切都按照昭容应该有的规制有条不紊地打理清楚。
一进‘门’,沈涣栀便笑道:“这才是人过的日子,昭容姐姐说对不对?”薛昭容也笑了笑:“托昭仪娘娘的福了。”沈涣栀笑得乖巧:“哪里是妹妹的缘故呢?妹妹可不敢冒了这个功名。”
薛昭容收了笑,随口问了问守‘门’的宫‘女’:“蕊容华还未回来吗?”宫‘女’低头毕恭毕敬道:“回娘娘话,大抵是随各位主子们赏梅去了。”沈涣栀扬起下巴:“姐姐竟还与别人*一宫,可还委屈吗?”薛昭容眸子一‘阴’,继而勉强笑道:“妹妹说哪里话,宫中诸位都是姐妹,怎会委屈呢?”
淡淡点头,沈涣栀道:“姐姐觉得好便好吧。”薛昭容复笑道:“这么久都未给妹妹上茶,真是姐姐我失礼了。”沈涣栀亦挂笑:“昭容姐姐何必客气呢?”薛昭容却毫不含糊,对着光影吩咐道:“去泡两壶小沱茶来。”继而对沈涣栀微笑着:“上回妹妹要喝普洱,因此记了下来。”沈涣栀浅浅笑道:“妹妹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亏姐姐还记得。不过,在这冬日里,饮普洱是好。”
光影快手快脚地泡了两壶喷香热腾的小沱茶,又笑意‘吟’‘吟’地立于一旁,对沈涣栀道:“我们娘娘知道您喜欢,特意在内‘侍’局的贡茶里选了小沱呢。”沈涣栀一挑眉:“如此,谢过姐姐了。倒是妹妹不懂事,信口胡说,辛苦姐姐。”浅浅摇头,薛昭容道:“无妨,咱们‘女’儿家喝点普洱养身子。”
听到窗外一阵嘻嘻笑笑声,沈涣栀笑意微凝。光影忙道:“是蕊容华回来了呢。”
薛昭容微微蹙眉,削瘦姣好的面庞上添上一分淡漠:“回回都这样不遮掩的,真是不知分寸。”沈涣栀笑得柔和:“姐姐何必动怒呢?只是一个小小容华而已。”
略不自然起来,薛昭容轻轻吩咐光影道:“你先下去。”光影依命退下。
沉默了一晌,薛昭容讽刺一笑:“妹妹还不是为着夏婕妤的事情动了怒吗?”沈涣栀美‘艳’一笑:“那不过是摆着给外人看的,难道姐姐也信了吗?若非如此,旁人更是眼睁睁地盯着我如何应对新后入宫之事,反倒更加难过,还不如叫她们以为我是为了夏婕妤而妒火中烧。”微微点着头,薛昭容笑得无力勉强:“妹妹聪慧。”
“主子听说了吗,新入宫的皇后年方十四呢。”蕊容华铃铃地笑了几声,然后道:“这么小?我还不信,她沈涣栀能专*一世吗?也该是咱们的天下了。”屋里,沈涣栀的目光逐渐锐利,薛昭容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果然了,连妹妹的要沉不住‘性’子,叫姐姐怎么办呢?”
蓦地瞧着薛昭容,沈涣栀掀开杯盖,饮了一口。
一股暖流沿着喉咙流向小腹,沈涣栀轻轻开口:“姐姐自然是过得不错。喏,如今姐姐想要小沱茶,不是就有了吗?哪里是妹妹的功劳,实在是王看重姐姐。”薛昭容也温婉地道:“王啊,不过是看太后死了,可怜我罢了。”
“王可有来看过姐姐吗?”沈涣栀口上虽问,心下却也清楚明白。即便是来看,也是未曾‘侍’寝的,敬事房的存档沈涣栀不知道来回翻了多少次,已连了几个月毫无字迹。
“来过几趟,也是略坐坐便走了。只是盯着我的脸看,不知在看什么。”薛昭容无奈摇头,眉目满是哀伤恨意。沈涣栀淡淡道:“我倒明白一分,太后仙逝,王一直自责,来看看姐姐,心里也好受些。”薛昭容却笑了:“若这么说倒好,他当真肯好好养我一辈子,我也不妨事。就怕,这宫里的豺狼虎豹日日夜夜的折磨我。”沈涣栀垂下眸:“这宫里哪儿有豺狼呢?便是一只鸟都飞不进来的。姐姐休要胡说。”长长一声叹,薛昭容落寞而认命:“是啊,是啊。”
突然想起了什么,薛昭容来了兴致:“不过,那个小皇后当真只有十四岁吗?”沈涣栀眸光一冷:“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了,妹妹这几日耳边也时常有人在念叨,乾国的小公主自幼便修得如‘花’似‘玉’好颜‘色’,人又伶俐招人疼,乾王很是喜爱呢。”略一思忖,薛昭容问道:“是乾王的小妹妹么?”冷笑一声,沈涣栀道:“可不是最小的妹妹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薛昭容似有所思,又抿了口茶。“乾国的嫁妆备得倒也丰盛,恨不得让小公主披金戴银嫁入凌天了。”沈涣栀随口一句。薛昭容‘欲’言又止,终于道:“姐姐从前还以为,这皇后之位会是妹妹的,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目光飘向悠远,沈涣栀清浅开口:“世事无常,不是你我能料到的。”“妹妹没有过不甘心吗?”薛昭容急急地问。
不甘心?当然有。
沈涣栀有时忍不住想,如果她也有足够好的家世,是不是也可以一嫁为皇后?不必经历丝毫血腥与无情残酷的争夺,轻而易举地登上凤位?难道是生错了吗?可这投胎的事情,又能怪得了谁呢?不错,世事无常。有时便是这样,即便你如何费尽心机,都比不上一个‘女’子的得天独厚。
指尖逐渐冰凉,沈涣栀又握紧了热腾腾的描金瓷茶杯,笑得宽和:“姐姐这样说话也不怕忌讳吗?妹妹怎么会不甘心呢?凌天与乾国和亲,于谁都是好的,姐姐这样说,倒似妹妹我见不得凌天好了。自然不是的,只消王能轻松一些,妹妹怎样都无谓。”
面上的笑意凝固了,薛昭容继而轻声道:“妹妹还是不肯拿我当自己人。”沈涣栀仍笑着,保持距离:“非也,隔墙有耳,怕姐姐满盘皆输罢了。”扬起了脸,薛昭容落地有声:“不管妹妹信不信我,我始终觉着,这后位该是你的。若妹妹有心,姐姐不怕帮妹妹一把,只是妹妹得了道后,不要忘了姐姐罢了。”
“姐姐待妹妹是真心,妹妹自然也会回报姐姐。”笑容浅淡,沈涣栀避重就轻。宫‘女’突然碎步进来,禀报:“回昭容,外面马才人求见。”
薛昭容掌不住笑道:“怕是被你吓着了,来请罪的呢。”沈涣栀不轻不重瞥一眼宫‘女’,才开口吩咐道:“本宫不想见。还是请薛昭容自便吧。”薛昭容也敛了笑,正‘色’道:“好生请进来就是了。”
一面安抚着沈涣栀:“你与她置气作甚,不过是个庸懦‘女’子,难不成也有本事与你争圣恩吗?你也太胆小了些。”沈涣栀也摇头笑道:“妹妹只是杀‘鸡’儆猴罢了,倒并不真的厌恶那个马才人。”
薛昭容也笑着赞同道:“就是了,一个才人而已,哪里值得你这样费心思?”沈涣栀也不禁微笑,随即,宫‘女’迎进了马才人,已换下了刚才的那身衣裳,人更变得拘谨了,先是跪下朝沈涣栀一礼,又微微弯身,于薛昭容一礼。
不免又挑眉,沈涣栀道:“说你不晓事,倒是真的了。如今你来的是轩明宫,怎么屈膝便算作给昭容的一礼了吗?”薛昭容在一旁随和道:“你勿听她的,昭仪的嘴向来叫王给惯坏了,起来吧。”
心里暗笑,薛昭容一句,面上是为上位者宽慰下者,实则却明里暗里给马才人提了个醒——她沈涣栀才是君恩正盛,凭她一个才人是万万惹不起的,既是叫马才人心生感‘激’,又暗暗团和了沈涣栀,实属狡猾。
马才人诺诺地起身,先是赔罪,又是忏悔,说得沈涣栀心里烦厌得很。
“才人的意思本宫明白了,才人今日便只为此事吗?”马才人愣住,继而猛地点点头,沈涣栀心下只觉得她愚不可及,胡‘乱’搪塞了个借口便轻易打发了。
薛昭容看着马才人退出后,别有深意一笑:“宫里的‘女’子,果真少有聪慧的,怪不得王钟情昭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