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不客气的在主位坐了,马氏只能自己将碗盏重新换过,站在林氏身边给她布菜:“大姑奶奶尝尝,这是御膳房那边赏下来的菜品,说最是滋阴养颜的……”
马氏将一道菜品放在林氏跟前的小碟子里,和顺说着。
林氏吃了一口,觉得不错,示意马氏再重新布了,马氏抿了抿唇,再不情愿,也只能继续给林氏布菜,原那是她最爱吃的,宫里赏下来的都送到她院子里来了,却不想,拢共这么点儿,倒都便宜了林氏。
林氏将那菜肴吃了个七七八八,有些打饱嗝了,方才与马氏说道:“我们林家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福进在外头应酬艰难,少不得有花了银钱的地方,这内宅呢,就该俭省着些,留着银子给自家老爷少爷花,他们好了,这内宅的妇人也就好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马氏看着每碟子菜品都剩下些不大嫩的菜叶子,微微垂了眸子,恭声说道:“大姑奶奶说的是呢。”
马氏转身去廊下吩咐丫鬟伺候茶汤,在廊子上连连深呼吸了几次,这才重新牵起一抹笑容来,进了正房。
看着上首罗汉榻上,正翻检着点心的林氏,马氏上前笑吟吟的说道:“大姑奶奶先前也没通知一声,不然老爷必然是要留在府里等着大姑奶奶的。”
林氏接了马氏手中的茶盏,轻嘎了一口茶,说道:“福进那孩子,总是以我为尊的,也不枉费我当初为了他,嫁给老永乐侯,受了那么多年的罪。”
林氏一副荣耀的模样,转头却又训斥马氏道:“如今福进是当朝太尉,位高权重的,自有朝中的应酬,岂能因了我,说推了就推了?”
马氏立刻接话道:“大姑奶奶说的是,老爷今日怕是要等到快宵禁才回来了,怕是要大姑奶奶好等。”
林氏听着,皱眉想了想说道:“算了,不然我明日再来吧。”
林氏下了罗汉榻就要走,马氏忙错了一步,拦着说道:“方才大姑奶奶说了,老爷朝廷上的事儿要紧,妾身少不得逾矩说句不中听的话,苏氏没了,皇上如今正不痛快着,老爷在朝廷里少不得各处周旋,免得被牵连了,这几天都没怎么回府了,回来也是忙的脚不沾地的……”
马氏偷偷的扫了一眼林氏的脸色,果见林氏趾高气昂的神色弱了些,面上也有些心疼之意。
马氏含笑重新搀扶了林氏坐了,将茶盏往林氏跟前推了推说道:“大姑奶奶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如说给妾身听,妾身自会转告给老爷知晓,老爷那人,大姑奶奶是知道的,不拘有多少事,总是先紧着大姑奶奶您的。”
林氏扫了马氏一眼,似是有些不情愿,但事已至此,她也别无他法,总不能一直在太尉府等着,若是做得太明显了,让镇国公府发觉了……
林氏终是张口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就是我们府里的三丫头,跟苏氏很是相像,我的意思呢,便是让三丫头入宫去,成了皇妃,永乐侯府也能有了那泼天的富贵。”
林氏挑眉看了一眼惊讶的马氏,有些得意的说道:“当年苏氏嫁入永乐侯府,原是想要得些好处的,结果镇国公府的人一走走了二十余年,那位又被太后压制着,虽没再理会过苏氏,但对苏氏所出的孩子却是一直看顾着,弄得永乐侯府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这一次,怎么也得讨些便宜回来,要不然我儿娶了那么个不贞的女人,岂不委屈?”
马氏只淡淡的笑了笑,低声细语道:“大姑奶奶说的什么,妾身听不大明白,苏氏怎么会是不贞的女人呢?那位对府里的大小姐好,大小姐如今成为了忠国公夫人,也是永乐侯府的一大助力呢。”
林氏自觉失言,知道当年的过往是不谈之密,遂咳嗽了一声说道:“镇国公府的人回京,揪着苏氏之死不放,又撤了三丫头入宫选秀的帖子,换了府里二丫头的,这不拘是换了谁,终究能得盛宠的,只有三丫头一个,所以……等着福进回来,你跟他说一说,让他想法子在皇上跟前提一提,想方设法的将三丫头弄进宫里去,说不得他也能更得了皇上的宠信。”
马氏笑容明媚了些,恭声逢迎道:“到底是大姑奶奶,什么事儿都想着咱们老爷。”
“我不想着他,还能念着谁去?我为了他,可是连自己的儿子都吃了亏的。”林氏说着就要抹了眼泪。
马氏忙道:“大姑奶奶就放心吧,这样的大事,妾身必然是一早知会给老爷的,老爷可是时时不敢忘了大姑奶奶的恩德的。”
“恩,他最是个懂事知恩的。”林氏又与马氏说了几句,才被马氏亲自送到了二门处,坐了软轿离开了。
看着林氏软轿越行越远,马氏手里的帕子都快要捏碎了,面上的端庄不变,重新回了正房。
小丫鬟不懂事,趁着这会儿功夫,竟是将桌上的膳食给撤了。
马氏进来,正巧瞧着几个小丫鬟往外端了食盒,积压的怒火再也忍耐不住,抬手就给了最外头的小丫鬟一巴掌:“没眼力价的东西!谁让你们收拾了的!”
马氏方才服侍林氏用膳,自己连口汤都没有喝,小丫鬟不知内情,只以为马氏与林氏是一道用了的,连连跪地求饶。
钱妈妈见了,打发几个小丫鬟退下去,道:“去给老夫人煮了银耳燕窝粥来。”
小丫鬟连连退了出去。
马氏扭身去了罗汉榻上坐着,半晌不说一句话,很快,怒火便平息了下去,又一副端庄慈祥样。
钱妈妈跪到脚踏上给马氏捏腿,一言不发的。
马氏终是张口道:“今日大姑奶奶的事儿,你怎么说?”
钱妈妈低眉顺眼的说道:“老奴方才叮嘱了府里的人,不该看见的,不该听见的,就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
马氏深吸了一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次我再不能容着她撒野了。”
钱妈妈手上力度不变,又拿了玉石的滚子在马氏的小腿上滚着,说道:“大姑奶奶对老爷的好,老夫人您都记在心里头,可到底出嫁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大姑奶奶到了现在这把年岁,还要将太尉府捏在手心里头,这实在是过份了些。”
马氏咬牙切齿的说道:“若只是这些,我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当初她为着能让老爷出头,嫁去了永乐侯府,从永乐侯府里掏银子给了我,这些恩情我都记着,可她实在不该!”
马氏恨得手心紧紧攥着罗汉榻的扶手,半晌只憋出三个字来,却是带着哭腔的:“我的儿……”
钱妈妈手上的力度突增,让马氏都唬了一跳,钱妈妈发觉不对劲,急急的将手中的滚子撂下,磕头道:“老夫人恕罪,实在是……实在是……大小姐是老奴奶到大的,老奴的孩子没福份活下来,老奴将大小姐当成自己的孩子疼……可大姑奶奶她……”
林氏在永乐侯府并不是一直这么顺风顺水的,跟着原本的老太太斗了多年,最终用马氏的大女儿,嫁给了凌家族长的儿子,才算是压制住了那个老太太。
后来那老太太郁郁而终,林氏多年媳妇熬成婆,执掌永乐侯府,而马氏的女儿,却是在后来难产,一尸两命,从此天人永隔。
因着这事,马氏怨毒了林氏,偏林氏还以恩人自居,一直踩在马氏头上。
马氏抹了抹眼泪说道:“永乐侯府那个与苏氏相像的丫头,说什么也不能入宫,如今镇国公府压着,咱们老爷凭的什么要去惹了这样的麻烦?”
钱妈妈也应和着说道:“老夫人说的是,若那位小姐入宫,咱们老爷手里的这张牌就不一定有价值了,说到底,还是太尉府更重要一些,那小姐入宫,怕是只能让永乐侯府飞黄腾达的。”
马氏连连颔首,却是有些犹豫的说道:“但这事儿若是让老爷知道了……”
林太尉对这个姐姐多少有些情份,只要是不涉及到他的利益,能帮还是会帮衬一下的,再说,若那位小姐当真入宫,对太尉府也不是一点儿好处没有,只是不及永乐侯府的罢了。
钱妈妈发觉马氏有些动摇,便敛眉说道:“老奴有件事倒是忘了说,先前苏氏死后,大姑奶奶身边的全妈妈来串过门,问起了客居咱们府上的表小姐。”
“什么?”马氏挑眉看向钱妈妈,有些不可置信,如今在府上住着的表小姐,是她预备着给自己做孙媳妇的,家世如今瞧着不显眼,但老爷已经说过,那表小姐的祖父原是内阁大学士,皇上已经起了心思,重整内阁,说话就要起复了。
钱妈妈生怕自己说的不够明白,又道:“全妈妈当时还说,苏氏没了,如今的永乐侯自是希望找个年轻貌美的继室夫人的,还特意问了老奴,表小姐生的是否标致。”
马氏咬了咬牙说道:“传下话去,今日大姑奶奶来访之事,不准传出半个字去,谁也不能告诉老爷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