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关?”南宁绝说着,将凤眸扫了眼依旧押解着夏溪苽手臂的天兵,目光凌厉,竟叫那天兵下意识的松开手。
南宁绝这才又满意的收回眼神,看向玉帝时已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皇孙竟是不知,您老人家这一把关,居然就准备让她与皇孙仙人两隔了。”
玉帝此番叫来夏溪苽觐见,本意便是让她知难而退。毕竟,南宁绝虽然已经明言不娶凤凰之女,但未来帝后的位置除了她显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蟠桃盛会只是一个契机,借此让南宁绝明白,论气度,论家世,论相貌,凤凰之女都是佼佼者。
谁想凭空跑出个西海小女儿,搅乱了蟠桃大会不说,现下更是迷惑了他金孙的神智。下界轮回虽是下下之举,但总归能让南宁绝彻底断了念想。
只是不知南宁绝哪里得来如此灵通的消息,他才刚刚下旨,他就已经赶来。
见他有意为夏溪苽开脱,又想起云衍说过的话,玉帝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却是将目光放在了云衍身上,“神君此番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云衍了然一笑,“岁月悠长,闲暇时总无趣得紧。今日不过是想找您下棋谈心,既然不便,云衍先行告辞。”
他说着已然转身信步而走,擦肩而过时清幽的微风拂过夏溪苽的脸颊,她稍稍失神,再回首,已是云衍白衣飘飘的背影。
自始至终,他都未曾多看她一眼。
夏溪苽为自己这般的无端的伤感觉得可笑,自一重天别离的那一刻起,她就应当清楚明白,云衍于她,从来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幻想。
送走云衍后,玉帝像是再度意识到夏溪苽的存在一般,神情威严的俯视向她。皱眉凝视了良久,终是无奈叹了口气,“你先退下吧,朕与南宁绝单独聊聊。”
不知是云衍的话打动了玉帝,还是南宁绝的出现让他犹豫,可无论何种原因,这样逃过一劫的夏溪苽竟没有丝毫欣喜之情。
云衍的绝情犹在眼前,深深的刺痛令她猝不及防。
南宁绝见她神色淡淡,还以为是在担忧自己的安慰,心下不由一暖,冲她会心一笑。
夏溪苽却仿若未见,默默转身,随天兵离开。
天兵将夏溪苽送至殿外便已退后,这场景极为眼熟,夏溪苽倒是轻车熟路,随意走着,竟又在天河水旁停下。
潮水连绵,似是感到故人的气息,水流也有些加快。
夏溪苽觉着有趣,心底不知怎的亦生出一抹熟稔之感。她不禁低头细细看去,只见先时深不见底的天河渐渐澄澈,隐隐有画面浮动的影像。
夏溪苽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急忙揉了揉眼睛,正欲仔细探查之时,河水又成了原先深不可测的模样。唯独河面上倒映出一张绝代芳华的俊颜,一袭白衣随风飘动。
知道来的人是云衍,夏溪苽心下猛地一滞,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知神君栖身于此,小仙无意叨扰,这便离开了。”她说着也不看云衍,只略略低下眉眼,躬身往后退去。
话语间的疏离,早已不似最初的放肆。
云衍凉薄的双眸泛起几不可见的涟漪,他薄唇微微张了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欲言又止,只望着夏溪苽离去的背影出神。
待到她走的看不见人影了,云衍这才自嘲般的笑开,嗓音里染上苦涩的味道,“西瓜,你的伤许是无碍了吧。”
夏溪苽原意是想回到南宁绝的朗坤殿的,只可惜方才无意间饶进了天河,这一趟出来,已是忘了回去的路。
夏溪苽暗暗叹了口气,忍不住又想起云衍的脸。他大概是有话要与她说吧?想要说什么呢?
即便要强的离开,心底却仍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抓挠,令她不由自主的好奇。
夏溪苽为自己这般的心思感到可耻,懊恼的摇了摇脑袋,却在低头的瞬间看见了别在腰间的玉佩。
之前换衣服的时候她没在意,许是宫娥特地替她重新戴上的。
所谓触景生情,夏溪苽鼻尖没来由的酸了酸。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到底一把扯下那枚玉佩,气势汹汹的朝远处扔了开去。
唯一的羁绊,就此别过。
夏溪苽这厢还未感慨完,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接着又是怒吼的声音,“这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小仙,居然敢砸本仙君?”
这声音十足十的硬朗,夏溪苽听着也无大碍,就准备脚底抹油开溜。谁料前脚刚刚迈出去,后脚就已经动不了了。
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牵制住,夏溪苽简直欲哭无泪。
这些天受的窝囊气还算少吗?随手丢个玉佩还能招惹祸端。
只听见被砸的那人得意洋洋的咂了咂嘴,便已慢悠悠的晃到夏溪苽的跟前,拄着他那根手臂粗细的拐杖,敲得地面“咚咚”作响:
“我说年轻人,看你这样子是新晋来的小仙的吧?仙界不能乱丢垃圾的事情,原先接你入天门的管事没有同你说过吗?再说了,你既然已经砸了本仙君,道个歉认错很难吗?逃跑是最要不得的。身为一个神仙,你要以身作则,不然所有的仙家都像你一样,本仙君的脑袋还要不要了?更何况,如果被凡人看见,还以为我们修道之人不过这副德行……”
都说人老了就爱念叨,可眼前的这一位却不是一般的话多。夏溪苽此刻低着头摆出一副虔诚受教的模样,心下却暗暗叫苦。照这么个天南海北的训法,只怕是没完没了了。
她正欲琢磨个办法开溜,那老头已经又将话题绕回了玉佩身上,“再说了这块石头,如此坚硬……石头?”
那老头好似察觉出什么不对劲,话声戛然而止,举着那玉佩放空中打量了好一会,才“咦”了一声,朝夏溪苽问道:“你怎么会有这块红石?”
一块玉佩还能有什么讲究不成?
夏溪苽虽然奇怪,出于心虚,还是随口便扯了个谎话,“我无意间拾来的。”
“胡说!”那老头想都没想便否决了,又用他那小眼睛鄙夷的扫视了夏溪苽一眼,“这块红石分明就是云衍神君找本仙君讨要的那一块,你一介小仙,哪里能够拾来?”
夏溪苽这才依稀记起,在西海龙宫的时候云衍曾经随口提过一句,说是这玉佩是从月老那里淘来的。
她不由再度看向那名老头,一身红线织成的大褂,花白胡须,看起来倒真像是那月老。
意识到这点,夏溪苽愈发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悲催,仍玉佩砸到人也就罢了,偏偏还砸到一个识货的,胡话都不好随意说出口。
察觉到月老朝自己投来的满满怀疑的目光,夏溪苽略微斟酌了下,才缓缓开口道:“仙君明鉴,小仙的确是在路上随意拾来这叫红石的东西。那时小仙正散步呢,好生生被这石头绊倒了。我这一生气才将它扔了出去,没想到原是神君的东西。小仙想着,兴许是神君不在意的时候弄丢在这里了吧。”
月老在听到夏溪苽说她被红石绊倒的时候,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就要插话,却是又闻她的猜测时胡子一吹,极快否定道:“红石认主,除非遇上有缘之人,否则一旦系上绝不会随意扯断。”
夏溪苽没想到看起来极为普通的玉佩竟有这么大的来历,想起自己在西海时随手便偷来了,竟是半点阻力全无,也不禁蹙眉。
有缘人?
星彩星辰因她而开,如今红石也是为她而断。
便是凡事讲究天命,但她不过一介无端穿越而来的凡人,缘分这种东西于她而言也过于玄乎了吧?
想到这里,夏溪苽只觉自己面前仿佛遮了一层迷雾。一切乱而无绪,但又似乎只差了一个契机,所有问题的答案便会呼之欲出。
柳眉越蹙越紧,夏溪苽有些烦躁的晃了晃脑袋。
云衍他,究竟还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月老见夏溪苽如此,只当她也是不知缘由的。况且他微微探了探,眼前这名小仙的灵力简直少得可怜。红石极有灵性,断不会替云衍神君找了这样一个配偶来。
只是……月老又看了夏溪苽一眼,那双眼睛本就小,花白的眉毛一遮,几乎就要看不见了。可偏偏就这一眼,月老便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眼底微微划过一道精光,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抚着胡须,贼兮兮的冲着夏溪苽笑开,“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夏溪苽兀自沉浸在那谜团之中困惑着,这一问与先前的委实反差太大,下意识便脱口而出,“夏溪苽。”
话一出口,夏溪苽就后悔了。云衍曾因为自己名字问题质问过自己,不知若有一日月老知道了自己就是西海的小女儿,会不会起疑心。
好在月老只是单纯的问了个名字,得到了答案,垫着那块红石便招来一朵祥云乐呵呵的离开了。
临走前还意味深长的朝夏溪苽一笑,露出满口金牙,明晃晃的令夏溪苽莫名便觉后背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