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下手臂搭在舅舅肩膀上。
“葛舅舅,你就别再伤心了,日子还要往前过呢,你听我的准没错,只要跟着表哥干,今后肯定前程似锦。”
“你就瞅瞅我们家吧,原本穷得响叮当,每日都只能靠打石为生,自从跟着表哥干,家里几乎顿顿吃肉。”
“以前咱们家根本比不上你家,现在过得比你还好,这些都是表哥的功劳。要不是最近天气恶劣,饮食楼不得不关门……”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葛云面上逐渐挂不住。
这真的是在安慰人?
确定不是在往他伤口上撒盐吗?
这还不是亲外甥。
要是亲外甥敢跟他这么说话,他早就一巴掌呼到后脑勺上了。
葛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沈秋说起了正事。
“牧牛镇涌入了很多流民,我们从他们口中得到消息,现在外头很乱,很多村庄和镇子都遭到了抢夺。”
“我们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都六神无主,继续待在牧牛镇,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正好我哥要来找你,我们就拖家带口全部来了。”
“你之前让我们囤粮,我们都按照你的要求囤了。”
“连着吃了几个月,现在还剩下五百多斤精粮和一千多斤粗粮,这次全部用牛车拉过来了。”
她说完有些紧张,生怕被嫌弃和驱逐。
沈秋身后拿着武器的男人们,听到有一千多斤粮食的时候,呼吸都粗了,看那些牲畜的眼神也眼冒绿光。
这些全都是粮食啊!
沈秋笑着拍了拍葛氏的肩膀,“娘每日都在担心你们,就算她嘴上不说,但每日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现在你们来了,她一定非常高兴。跟我一起回去吧,我让他们准备丰盛的晚餐,给你们接风洗尘。”
葛氏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
若是侄子不肯接纳他们,他们就留一些粮食给侄儿,再带着剩下的粮食去深山里躲起来,直到外面彻底安全了再出来。
现在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沈秋让男人们继续训练。
自己则带着一群人和牲畜来到沈府。
沈府杀了一头牛和一头羊。
难民所的人都喝到了热乎乎的羊肉汤,吃到了香喷喷的红烧牛肉配白米饭。
快要被冰雪覆盖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人们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在今晚得到了缓解,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
只要熬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下雪了,有水喝了!
人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病情传播得越来越快。
死去的人也越来越多。
陈大夫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江岸把自己买的药材都捐给了济生堂,让没有染病的大夫一起,没日没夜地研究治疗瘟疫的药。
陈大夫的康复和加入。
无疑给大夫们添了一份强有力的助力。
在大夫们全力以赴的时候,不幸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所有有意和无意之人的耳中。
江县令和江公子都染上了瘟疫。
江河每日都要接触感染者。
尽管再小心,也总有疏忽的时候。
江岸每日都往医馆跑,监督大夫们制药药材,偶尔还会帮忙照顾病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染上的。
小四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往日里胆小如鼠的他,此刻丝毫不怕自己被传染,尽心尽力地伺候躺在床上,唇色发白,浑身冒着虚汗的少爷。
其他下人均不敢靠近,脸上戴着面纱,将口鼻捂得严严实实,只敢把饭菜以及要用到的东西放在门口。
叶氏听到消息后,崩溃地嚎啕大哭。
难怪他们最近都以忙为缘由,谁也不肯见她,就这样自私地把她一个人瞒在鼓里!
她自己一个人哭了一会儿,便不管不顾地往来到江河的房中。
江河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此刻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
“是谁闯进来了?不是告诉你们,都不准进来吗?咳咳咳!咳咳咳……都滚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来!”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却掷地有声。
叶氏早已泪流满面,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坐下。
江河终于有所察觉,睁开双眼看了过去。
他看到来人是谁之后,顿时又气又怕,直往床里面缩,捂着自己的嘴道,“不要再过来了!在过来你也会被染上的,快点出去,我求你了,快点出去!”
叶氏想伸手去摸一摸丈夫的脸。
却被他慌乱地躲开了。
叶氏神色怔忪,就这么看着狼狈地缩成一团的男人。
很难想象这个人,就是曾经跟她恩爱不移,同床共枕,谈笑风生的丈夫。
室内一片安静。
叶氏忽然一把扯下丈夫的被子,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相公别怕,就算你要死,我也陪着你。”
她一直是个强势的人,此时此刻却和大多数女人一样,是个依赖丈夫的小女儿家。
江河想要推开,可重病的他没多少力气,根本推不开。
叶氏又将他按到床上,盖好被子,拍了拍他的手,耐心地安抚道,“你先不要动,先吃饭吧,这几天你是不是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脸颊都凹陷进去了,丑的跟鬼一样!”
她说着就出门,让下人去准备午膳。
江府的下人害怕极了。
他们看到夫人从老爷房里出来后,纷纷不动神色地往后退,做好了只要夫人往前走一步,就立马逃走的准备。
瘟疫实在太可怕了,只要一染上就会没命。
蝼蚁尚且偷生,谁又甘心死去呢?
老爷和少爷染了瘟疫,如今恐怕连夫人也被传染了。
江府还待的下去吗?
叶氏身侧的手逐渐握紧,眼神冰凉地看着胆小如鼠的下人们,“我让你们去备饭,你们都耳聋了吗!?”
下人们立马作鸟兽散。
叶氏回到卧房,给江河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将他扶起来,慢慢地给他喂水,“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呢?下人们都伺候得不尽心,你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吃的什么?喝水了吗?你嘴皮都干得起皮了,肯定没好好喝水。”
江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夫人,是我对不起你,以前没让你扬眉吐气过,现在连死都要拉着你一起。下人们都怕死,也是人之常情,你就不要跟他们计较了,小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说完就怔住了。
夫人就算不生气,身子也坏了,只要跟他接触过,就会和他一样染上瘟疫。
洛水县的人,真的还有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