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们听到命令,纷纷挥出刀芒纵身跳下屋顶,再一跃身就已经上了院后低的寨墙。他们撤退前四处劈出的刀芒不仅是一种掩护,而且斩向了前院、后院中同伴留下的尸身。
宝玉等人当然不会为已经死去的流寇抵挡其同伙的进攻,而且也没反应过来。前院的流寇老二以及后院的另外两具流寇尸身,皆被刀芒斩中了头部或脸部,一片血肉模糊难以辨认面目。流寇这次带不走同伴的尸体,但仍然不想暴露身份。
宝玉的石头蛋飞回到前院挡在身前盘旋,张短弓又射出了第二支羽箭。由于不必同时与流寇老大纠缠斗法,这第二箭的威力要比第一箭要大得多。
一名流寇刚刚跃起,一支腿踏在寨墙顶端,这条小腿就被羽箭射穿。他惨叫一声摔落在墙内,没能逃得出去,而灵宝已经率枪阵围了过来。但一名同伙挥出刀芒,正斩在落地流寇的脸上。反正此人重伤落在寨墙内也活不了,凶悍的流寇干脆不让村民能辨认其面目。
流寇的老大高高跃起,以一片飞舞的剑光护身,他是最后一个飞出寨墙上空的,同时挥手祭出一道透明的光影,去势快如闪电。此物并非法器亦非宝器,就是一块磨得很尖的菱形石头,似水晶一般透明,突然射出几乎看不清楚,令人很难防备躲闪。
这位老大绝对是一位格杀经验极为丰富的高手,修士之间的斗法,在这种情况下可不是只为了分出境界高下,所以不仅仅是以法宝与法力相击。宝玉在激斗时突然闪到院门处射出羽箭,虽然极为耗神。却取得了出其不意的战果。
而流寇的老大也一样,他在撤退时御器飞舞剑光护身,突然间也用御物之法射出一件东西,攻击的是站在前院外的云溪。
老大想趁机杀伤村寨中的高手,对付宝玉与北溪恐怕不容易成功。而对付灵宝或白溪虹又显得用处不是那么太大,所以选择了偷袭没有防备的另一位三境高手云溪。
云溪的飞斧刚刚斩落前院、劈在流寇老二的身上,又见所有的流寇全都迅速退走,一番激战之后难免精气神一松,而且他的神气法力消耗也非常大,这么一松懈便给了对手可乘之机。他被那块菱形的透明尖石贯胸而过。血光迸射间惨叫一声,向后摔倒当场身亡。
白溪虹站在宝玉的身后,北溪站在前院的另一侧,而宝玉正张弓射出第二箭,竟谁都没来得及救援。
流寇的这一次进攻,双方参与的人数以及伤亡都没有昨天那么多。但战况却更加激烈。流寇留下了四具面目模糊甚至脑袋都碎了的尸体,其中包括一名三境高手,也就是他们的老二。
而白溪村这边九死一伤,住在薇薇姑娘家的女人们先后被流寇斩杀了五位,手持长枪包抄而来的村民有三人阵亡。田霄力尽不可再战,而且显然受了内伤,前来助阵的三境高手云溪。则被流寇老大撤退时的最后一击所杀。
流寇集合十二名精锐高手的越墙偷袭,仍然被白溪村打退。高手们激战的同时,灵宝下令各有两只抢阵守住各处寨墙缺口,没给其他流寇可乘之机。这一番激战终于结束后,流寇们短时间内也无力再组织另一场进攻,而村民们赶紧收拾残局,大家都还没吃早饭呢。
宝玉又没有吃早饭,他将受伤的田霄扶回了家中,这次没有再让老者住进仓房里,而是进了原先时雨住的那间安静的屋子。让他赶紧疗伤休息。田霄想说话,刚一开口就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居然有不少血沫咳了出来,染红他的胡须。
这位老者说道:“我年轻的时候,练成一身功夫。却并没有经历过生死激战。老了之后也常常在想,这一辈子是否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已经七十多岁了,还能冲上战场保卫村寨,就算死也死得值了!小先生,我恐怕不能再与您并肩作战了,如果……”
宝玉赶紧打断他道:“逍伯,您并无外伤,只是运劲过度而已。这种内伤隐患,需要赶紧调治,否则一旦发作,便有散功之忧。……我这里有一枚灵药,你照我说的方法服用调息,不仅能保伤势无碍,且对你的身体大有好处,甚至对修炼都有助益。”
最后这几句话,是以神识拢住声息而谈,就算有人想偷听也听不见。其实田霄修炼开山劲十分得法,长年以来保养得相当不错,不仅身体健壮而且没有留下任何内伤隐患。但这一次却不同,他分明是过度使用了开山劲的力量,从而伤及自身。
路村的叔壮在与羽民族的大毛相斗时,也曾受过同样的伤势。但叔壮只有二十多岁,正值巅峰,所以还能挺得住,留下隐患可能要过好几年才会发作。事后水婆婆又在山神那里求来五色神莲的莲蓬,撕下指甲大小的一小片炼制成灵药给叔壮服用,也就解决了隐患。
可是田霄不同,这位老者已经七十多岁了,连番激战中过度运用劲力身受内伤,其伤势发作恐怕立刻就会散功身亡。宝玉取出的灵药并非五色神莲,而是一枚龙脂泪珀,此物比龙树血竭与龙树血脂更加珍贵,也是罕见难求的疗伤圣药。
宝玉一取出此物,屋子里就散发出一片异香,只要闻着就令人神清气爽。他运转法力隔绝内外,使这香气没有传出去。有些炼化药力的手段,田霄还做不到,宝玉便运功帮忙,使那龙脂泪珀含在田霄的舌下,化为液状进入他的身体。
宝玉又运功助田霄化转药力、滋养形骸百脉,并告诉田霄如何运转元气继续炼化吸收灵药之效,就安心在此定坐疗伤,不仅能尽去伤势,说不定还能助益其修炼、使功力更进一层。
一整枚龙脂泪珀,全让田霄一个人用了,当然能治疗这种伤势。但以田霄的年纪,早已不在巅峰,想在修炼上有更多的助益,可能性也不太大了,能助其延年益寿倒是没问题。宝玉不想让这位老者心中有太多的负担,也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所以干脆没说这是什么东西。
田霄刚才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宝玉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正要发作的伤势已被压制并渐渐化解,只需按照宝玉所教的方法运转元气调养即可。
这位老者呐呐说道:“小先生,您这用的是什么灵药?老朽虽不认识,却也知道它必定珍贵非凡,恐怕比我这条老命要珍贵多了!我是行将入土之人,就算服了您的保命灵药,也只能留在这里疗伤,无法相助村民作战了。这是尊长留给您自己防身的吧?又何必浪费在老朽身上!”
宝玉摇头道:“行将入土?这话说得也太夸张了,只要您善加调养,过百岁而气力不衰并非难事。这灵药既然已经用了,我们就不要浪费它,您就好生疗伤炼化吸收其灵效,如果想感谢的话,就答应我一件事。”
田霄:“小先生尽管吩咐,您是我们白溪村的恩人,我这条老命也是您的!”
宝玉:“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用灵药给您疗伤的事情。……就这样,您且好好养伤吧,我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宝玉走出屋子,在院中恰好看见薇薇姑娘伏在灵宝的怀里哭泣。灵宝将薇薇抱在胸前,一只大手搂着她的肩头,另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头在她耳边正劝慰着什么。今天薇薇姑娘虽无恙,但她的娘却在倒在了流寇老二垂死劈进屋中的法器下。
这可怜的姑娘,从此家中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宝玉也感到一阵恻然,不知说什么才好,就让灵宝去安慰她吧。宝玉转身走进了仓房,族长白溪很急切问道:“小先生,逍伯的情况如何?”
激战之后,白溪虹、北溪都聚在了这里,白溪也来了。田霄家的这间仓房,无形中已成为白溪村的议事以及作战指挥的中心。宝玉答道:“还好救治及时,他并无性命之忧,但半月之内都需要静养,已无法再参战了。”
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原先率领村民作战的七位“高手”中,时雨、云溪已阵亡,田霄又受伤不可再战,目前只剩下宝玉、北溪、灵宝、白溪虹等四人。而白溪虹和灵宝的战力,也不过和流寇中的精锐相当。白溪村今日虽击退了流寇的第二波进攻,但代价十分惨重。
白溪族长已组织村民们清理了那片战场,就是微微家的院落,宝玉今天的射出的两支羽箭,并没有遗失或损毁,都被找了回来。几人刚才正在商议事情,宝玉找了一个墙角坐下休息,而北溪说道:“流寇的尸体已无法辨认,我真的很惊讶,他们撤走时还不忘毁了同伙的面目。但他们还留下的其他东西,也都找来仔细看看吧,从中说不定可以发现什么线索。”
死去的流寇虽难以辨认面目,但毕竟留下了尸身,他们的外衣下穿着皮甲,护住了前胸与腹部的要害,这几副皮甲也被解了下来送到了仓房中让众高人过目。薇薇家后院的那间库房已坍塌,村民们正在清理,很快又送来了五面完整的盾牌和几柄长刀。
流寇所使用的盾牌上都蒙着兽皮,长刀的刀柄和刀鞘上都缠着麻布,看不出原先的样子,但此刻却可以拆掉伪装仔细辨认。北溪的脸色变了,在仓房里喊道:“灵宝壮士,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人使用的武器,你可觉得眼熟?”
灵宝闻言走进了屋子,当即变色道:“这是飞虹城的军阵,统一配备的军械!”
北溪的声音不禁有些发颤:“那么,那些流寇……”
灵宝:“他们是飞虹城中守护城郭的军阵,这样的军阵飞虹城中有六支,每支满编四十九名战士,有一名队长和两名副队长统辖,我哥哥村宝就是第三队的队长……天呐!我早该想到的,第一眼看见流寇的时候就该认出来,只是根本不敢这么想。”
冷汗顺着北溪的额角流了下来,这位四境修士的眼中竟充满了惊惧,终于确认了流寇的身份,但这对于白溪村而言绝不是什么好消息。昨天是一场遭遇战,流寇撤退时很有组织,并没有留下一具尸体,激战之后众人主要是讨论战况并抓紧时间休息,并没有多想流寇的身份问题。
其实就算他们看出了一点端倪,也绝对不敢设想这样令人震惊的实事。可是今日再战之后,实事已摆在了眼前。
北溪是听说了白溪村提供的优厚报酬才来助阵的,他是一名四境修士。平常自恃甚高,自以为对付一伙流寇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没想到流寇如此凶悍,更没想到白溪村的对手竟是飞虹城中一支整编的军阵,瞬间就被一股深深的寒意笼罩。
北溪刚才分明已得出判断。却一直不敢相信事实,直到灵宝开口说出来,才不得不确认。他本以为自己是白溪村中修为最高的人,此刻却成了最惊慌的人,因为他很清楚接受长年操练的精锐战阵有多么可怕,白溪村能两次打退流寇。恐怕都有偶然的幸运成分。
宝玉也很惊讶,但他并不惊慌,无论对手是谁,都不会改变已经发生的实事。他皱眉问道:“灵宝壮士,你的兄长是飞虹城中的军阵队长,难道他也是一名四境修士吗?”
灵宝摇头道:“不。我大哥只是一名修成了武丁功的战士。”
宝玉不解道:“可是这伙流寇的首领是一名四境高手,另外两个头目也是三境高手,据你所知,飞虹城中有这样一支军阵吗?”
灵宝咬牙道:“我已经猜到他们是谁了,就是飞虹城中守卫城郭的第一队军阵,队长叫农能,同时也是飞虹城的副兵师。两名副队长都是与他结拜的异氏兄弟,也都是三境修士,是飞虹城中最强大、最精锐的一支军阵……”
灵宝的大哥村宝只是一名练成了武丁功的战士,却是飞虹城军阵的第三队队长。但在飞虹城的第一队军阵中,至少有十人实力不弱于村宝,其队长更是一名四境修士。在军队中的地位,个人战力因素当然很重要,但也不是绝对的。
村宝曾经为国戍边,擒获过邻国的奸细,并在暗中发生的冲突中立下过军功。受到过相室国的嘉奖,因此才得以担任飞虹城的军阵队长,而他本人亦修成了武丁功,实力应该也可以了。
飞虹城的常备军阵共有六队,第一支军阵是最为锐的力量。其队长农能与北溪其实也是旧识。他也是一名散修出身,直到快四十岁才突破三境,三年前突破了四境,如今已有四十五岁。
一名四境修士,仅仅在城郭中做一支军阵的队长,看上去好像有点屈才了,很多有这等修为的高人,恐怕也不会愿意担任这样的职务。但农能的情况有些特殊,他出身在一个很偏远的小村寨,其家族并无什么背景势力,只是有幸突破初境得以修炼。
他的资质一般,虽然也别的修士有过不少交流,但从未引起过大派高人的重视,更别提刻意栽培了,直到快四十岁才突破三境。每位修士所擅长是不一样的,世上的神通法术有无穷无尽的变化,但并非每个人都可以自如的掌握这些手段。
农能最擅长的就是与人相斗,至于其他方面所知、所学甚少,也没有那位高人刻意指点过他。所以他拥有三境修为后,潜心修炼的也只是御物相斗之功,除了在军阵中格击,并无其他所长,至于炼器炼药之类功夫,几乎完全不会。
这样一名修士又能去做什么呢?哪怕成为共工,能帮城郭干的也只是力气活,成为军阵中的队长,恐怕已是他出人头地的最佳方式了。三年前农能突破了四境修为,当然也很受城郭的重视,提拔他兼任了副兵师,但这位高人所擅长的也只是御器斗法。
农能在城郭中结交了两名散修好友,这两人比他小十来岁,但情况都差不多,他便邀请他们一起加入军阵、成为自己的副手,就是这伙流寇的老二和老三。他们所率领的这队军阵毫无疑问是飞虹城中战斗力最强大的,据灵宝所知,练成开山劲的战士就有二十多人,其中修成武丁功的也有十人左右。
至于飞虹城的另外五队军阵,虽不如第一队军阵这般强悍,但实力也不会相差太远,只是找不出三位这么强大的首领组合来。
当年山爷集合路村和花海村的精壮男子操练军阵,约有五十人练成了开山劲,其中十余人练成了武丁功。还有另外两百人则编成了两支普通的军阵。这二百五十多人在中央谷地种摆开,将国君使者西岭大人吓了一跳。而西岭认为,巴原上一般的城郭,平常的守备力量也不过如此。
若是高城的守备军阵,战斗力未必一定能比得上山爷在蛮荒中所训练的军阵。可是毗邻高城的飞虹城情况却不同,飞虹城这六支军阵摆出来,一般的城郭是很难匹敌。原因很简单,飞虹城是相室国境内最大的一座城郭,它直接统辖的地域与人口仅次于国都。
飞虹城的地域是高城的三倍多,人口也接近于高城的三倍。它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城郭中没有哪一支氏族或家族势力占了主导性的优势。这就与高城这样的城郭不同,比如高城氏就是高城一带最重要的氏族部落,城主通常都出自这一支族人。
由于飞虹城地域广大,所辖人口多,反而使得没有哪一支氏族或家族势力能占据绝对优势,所以城主往往都是由国君直接任命的,城中官员有许多甚至来自别的城郭。比如村宝,就是直接被派到飞虹城来做守备军的队长。
灵宝解释了一番,宝玉才明白了为何飞虹城会有这样一支军阵、白溪村又面对了怎样一伙敌人?
宝玉仍然皱着眉头问道:“如今我们不仅知道了流寇的身份来历,灵宝壮士甚至连人都才出来了。也难怪他们会蒙着面,假如消息泄露出去,他们都会没命的。可是这伙人的特征也太明显了,我们只看到他们留下的军械,就不难猜出他们是谁。今天撤退时,他们又何必毁掉同伙的面目?”
族长白溪叹息道:“这就是军阵中的号令,队长早就下达过号令、不得暴露面目,他们自然就会这么做,而且来此之前,他们也没想到会暴露身份。而如今就算我们猜到了,但毕竟只是猜测,仍是死无对证之事……”
灵宝打断他的话道:“我不管那流寇是谁,可是白溪族长能否告诉我,他们今天为什么会冲进薇薇家里?高手激战之时,有五个人进了后院的仓房,将里面的杂物都扔了出来,他们又在做什么?流寇当初是冲什么的来的,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就算要突袭,也应该是冲进你家才对!”
白溪有些慌乱的答道:“可能是他们搞错了吧,薇薇家离我家最近,院落的样子又差不多。”
“住嘴!”一旁的北溪突然发出一声厉喝,神情显得很激动,大声说道,“白溪,我们为你而战,可我不愿意死的不明不白,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们。农能那样的人,精心策划了那么久,动手的时候难道连地方都会找错吗?骗三岁小孩去吧!快说,那里究竟有什么?”
白溪虹连忙摇头道:“北溪先生,那里真的没什么,不信你去看看就知道。我想流寇可能只是冲进村寨找高手决战,也有可能是真的找错了地方。”
北溪站起身道:“让我去看看?你以为这么说了,我就不会去看了吗?……小先生,灵宝壮士,我们走!掘地三尺,也要将问题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