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根的家离这边并不顺路,他刚才听见了秦四强对秦晓彤说的话之后,犹豫了会儿,匆匆跟了过来。只不过他没敢靠近,就这么远远地观望着,倒也听清楚了三人的对话。听到李春花的呼唤,他跑了过来,在她的提问之下,他犹豫了。
他知道四强不喜欢三丫姐,村里人其实都知道春花婶不喜欢三丫姐,四强欺负三丫姐也没人管。他本来也不想管,他娘说过了,少管别人家的事。之前他跟三丫姐不熟的时候,也没想过要管,他也没法管。可在学校的几天,三丫姐对他挺好的,他不想看到她受欺负。而且,今天陆老师刚教给他们的一首诗里说过,好孩子不能撒谎,要做诚实的孩子。他虽然没听到陆老师和三丫姐在教室外面说了什么,但三丫姐是陆老师叫进教室的,陆老师还给三丫姐发了书和铅笔。如果是三丫姐自己跑进教室的,陆老师怎么可能会给她发书呢?书多么珍贵啊。
傻根很快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抬头对李春花说:“婶,是陆老师叫三丫姐读书的。”
李春花听到这答案,看了秦晓彤一眼,又转头看向秦四强,不过她的眼里并没有责备。
秦四强一点都没有被拆穿的恐慌,反而瞪着傻根道:“傻根,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三丫在撒谎!你怎么也帮着她骗人?”
傻根被他吼得后退了一步,眼里闪过惊惧,只是低声道:“我、我没有骗人……陆老师说了,好孩子不能撒谎……我没骗人。”
“你就是骗人了!你这个撒谎精!你这个骗子!”秦四强恶人先告状,反过来骂傻根。
傻根人老实,禁不住秦四强这样折腾,为自己争辩的时候眼眶都红了,可他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我、我没有骗人!”
“你就是骗人!撒谎精!不要脸!”秦四强大声嚷道,他的大嗓门完全盖过了傻根的声音。
傻根看上去急得不行,可偏偏喊也喊不过秦四强,除了反复说自己没有骗人之外,也说不出别的话。
李春花拉了秦四强一下:“四强,好了,别吵了。”
李春花虽然宠秦四强,但她其实也清楚,这次的事是她这机灵的小儿子在骗人。平常他欺负三丫,她也就随他去了,这回可不行。怎么说,三丫现在都算是这个家的摇钱树啊,陆老师的工钱,还指望她拿回家呢!
“娘,我就是不要让她读书!”秦四强干脆无理取闹起来。
“行了,四强啊,你也消停点。”李春花劝道,也没避开秦晓彤和傻根,“你想啊,你那么机灵,读书肯定能读好!三丫就一个丫头片子,赔钱货,就算让她去读了,她能读出个什么来?你啊就放心吧,咱们家的大学生,只会有你一个!”
“对,咱们家的大学生,只有我!”秦四强哼了一声。李春花的话让他不再那么排斥秦晓彤跟他一起读书这件事,他这个娘最宠她,他娘的话他还是要听一听的。他娘说得很对!三丫这个丫头片子,就算让她去读书了,肯定也是白读的!
这么一想,秦四强就高兴起来,瞥了瞥秦晓彤,抬起下巴不屑地说:“哼,你就读好了,反正你也读不出来!”
这时候,秦晓彤自然不会傻到说一句“我一定要读个名堂出来给你看看”这类话来激怒秦四强。其实她已经做好了李春花不让她继续读书的准备,这也没什么,反正她留在学校的目的已达到。就算将来有人问起她怎么识字怎么懂那么多,她完全可以说是偷听来的,不妨碍她用这借口将她的异常搪塞过去。
当然,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
秦四强闹事的事就算这么过了,后遗症就是每天上下学的时候,他一个人走得远远的,不理秦晓彤,也不理傻根。
傻根不觉得自己说真话有错,面对秦四强的冷淡,他虽然有点伤心,但也没有反过来道歉,倒是跟秦晓彤越发亲近起来。
上学的日子就这么步上了正轨。每天早上,秦晓彤带着秦四强,傻根一起去学校,到了学校后她会先收拾一下厨房,稍作准备,之后再跟着一起上课,快中午时利用孩子们带来的米和菜准备午饭。后来厨房的调料没了,她又从家里带了些来,李春花看在钱的面子上,也没说什么。午饭后,孩子们都在消食,她则上山弄点柴禾放厨房里存着用。下午三点半,她再带着秦四强和傻根一起回天然村。
日子对于陆泽来说,虽然不好过,但也慢慢习惯了。他的早饭没人给他解决,让他自己煮是绝对不现实的,他就勉为其难地将压缩饼干当成早饭吃。有了难吃的早饭做对比,再加上晚饭只能吃中午剩下的冷饭冷菜,每一顿午餐他都吃得喷香,恨不得多长一个胃,把早饭晚饭的饭量都给存了。吃饭有人解决,衣服自己勉强会洗了,他也学会了备课,渐渐摸索出怎么上课更好的方法,日子过得是相当充实。只是孩子们都离开的时候,他一个人待在学校难免觉得寂寞,晚上面对黑漆漆的群山和呼啸而过的山风,他都不太敢去茅坑解手。好在现在天气渐热,他洗澡时用冷水也凑合了。
在山里将近一个月,陆泽天天面对孩子们崇拜尊敬的目光,也渐渐真的把自己放在了“老师”的位置上。有时候夜深人静回神的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他在山上的表现,跟在城里完全不一样,要不是他自己,从旁观者的角度,绝对以为他被穿了。不过,从他自己的角度来说,倒也不讨厌这种变化。他还蛮喜欢现在的日子的,就是没网难过了点。
这天陆泽正在上课,他刚按照数学课本教到二十以内的加法。说着说着,他突然停住,一脸惊喜地看向窗外,激动地跑了出去。
秦晓彤有些吃惊地看向外面,接着便看到了那位一月未见的周助理。
陆泽发现周浩的时候,他已经在窗外待了有一会儿了,看到陆泽正经上课的模样,他很吃惊,随即用手机录下了他上课的片段,准备带回去给老爷子看。
“周助理,你可终于来了!我天天盼着你来啊。”陆泽道。其实并没有,他实际上都已经忘记周助理是要今天来的了。周助理离开前给他留了本日历,告诉他下个月的1号他会再来,陆泽为了不忘记时间,倒是天天撕日历,但在山中的日子过得太充实,他都忘记今天刚好是1号了。
“陆少,你还是要失望的,老爷子没松口让你回去。”周浩以为陆泽是在说这件事,便歉然道。
出乎他的意料,陆泽却不在意地摆摆手:“我知道!”他伸出手,“周助理,你借我点钱,等我回去了再还你。”
“这个……老爷子说,不能……”
“你偷了我一万块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陆泽瞪眼打断了周浩的话。
周浩看着眉头紧皱的陆泽,心想要是他不拿点钱出来,恐怕还走不了,但碍于老爷子的吩咐,他也不敢太过分,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红色纸币递过去:“陆少,我身上只有这么点了。”
陆泽跟抢似的拿过钱,数了数眉头又皱起来了:“怎么才八百?”
“我身上只有这么点。”周浩说着双手不自然地放在了身前,他可不能让这位少爷发现他兜里还有几千现金。老爷子吩咐过,不能给他太多的钱,要是被陆少发现他身上的那些个现金了,两人难免要闹得不愉快,那可不是他希望的。
“那你下次多带点!”陆泽也没对他起疑,说完就跑了。
周浩微笑点头,决定了,下回再进山,身上顶多带五百现金。
陆泽直接走到了教室门口,对秦晓彤招招手让她出去。
周浩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几个挑夫。他一个月来一次,一次性会为陆泽准备好生活所需。刚才他看过隔壁的厨房,已经有模有样,他非常惊讶,陆泽的表现出人意料,竟然会自己做饭了。
这一行人的到来,再加上陆泽的突然出去,引起了孩子们的注意,都好奇地望着外头,不过倒是没人走出来。
陆泽叫了秦晓彤出来,刚要走,又想起什么,探头对教室里的孩子们吩咐:“你们都看书!一会儿我要考二十以内的加法,考不出来的没零食吃!”所谓的零食,就是他那些压缩饼干。周浩准备压缩饼干,是按照一天三餐,一个月三十天来准备的,而且怕有意外,还有不少余裕。因为陆泽中晚饭都有饭吃了,压缩饼干就剩了很多,他就把它们当新奇的东西奖励给这些孩子们。他很讨厌吃这些干巴巴的东西,但孩子们却很喜欢,对他们来说,压缩饼干不仅好吃,还代表着荣誉呢!所以,一听陆泽的话,孩子们纷纷低头看书,一点都不敢走神了。
“陆老师,什么事?”秦晓彤看了周浩一眼,小声问陆泽。
陆泽抓起秦晓彤的手,啪的一声把八百块拍在她手上:“你的工资!”
他可是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呢,所以见到周助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钱还债,虽说还差点,但总算还了大头了。他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挺委屈,他堂堂陆少,什么时候为一千块苦恼过啊!
“谢谢陆老师。”现在非常缺钱的秦晓彤自然不会跟陆泽客气,把钱都收下了。她看了眼教室,那些孩子们都没人注意外面,也就是说,他们应该只能听到陆泽说给她工资,但不知道具体数字是多少。那么,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中扣留几百再交给李春花了。
为陆泽这一个月来的变化惊讶不已的周浩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眉头轻轻皱起:情况似乎有些超出老爷子的估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