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跟了一段路,罗兰忽然觉有些奇怪,这人总与自己不离不即,隔着大约五六米的距离,自己快便也快,自己慢便也慢,自己若站住歇口气,那人一定也略站一会儿,每逢自己要滑倒,这人更会多站一会儿,直至自己重新站稳,这才再随着自己的步子往前行去,仿佛背后生得有眼睛一般,煞是奇怪。
现在,罗兰已经能肯定,这人一定是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却不知这人究竟是谁,又有什么企图。
劫财?罗兰看看自己,穷学生一个,分文莫名,就算把自己随身带的东西全部抢光,也超不过二千块钱;劫色?但看这人的样子却总觉得不大像。
疑心一起,罗兰停住了脚步,只隔着雨幕中盯着那人。果然,那人也跟着自己停了下来,似是知道自己起了疑心一般,竟半转过身子对着自己往前指了指,冲自己喊了句什么,声音隔着雨幕传来,有些模糊,似在招呼自己先避避雨。
随着那人的手势看去,罗兰见前面不远处竟有一间小房子,砖木结构,看上去很有些破旧,似是被谁抛弃的旧房子,已经被岁月涂抹得黑糊糊的,伫立在狂暴的雨中,显得瑟瑟缩缩,满面风尘,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个衣不蔽体的老乞丐,在风雨中缩成一团。
那人不再等罗兰,紧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房子前,轻轻一脚把门踢开,这才转身冲罗兰招了招手,双手拢在嘴前大声喊了几句,这次罗兰才听清楚,那人真是让自己先避避雨再走。
捋了把脸上的雨水,罗兰看看那个房子,虽然破旧,但遮遮雨完全没有问题,再看看这个男人,不瘦不胖,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彬彬的文人气,不像心怀歹意的样子。
可人好人坏怎么能从外形分辩出来,谁还在脑门上写着不成?罗兰看看小房子,再看看遮天盖地的雨幕,正犹豫着,突然又一个炸雷,紫蛇似的电光就从自己头上划过,不远处一棵树竟被击中了半边。
吓了一跳,罗兰顾不得好人坏人,抬脚便朝着小屋跑去。快到时看看那人,正站在门口冲自己招手,大概估算一下,假如这个人心存歹念,自己也不一定对付不了,这样想着,罗兰还是拣起一块尖利的石头,小心地握在手里,这才进了小屋,见那人已经静静地站在屋子一角,对自己客气地点头一笑。
屋里光线极暗,稍适应些,罗兰才看到那人眉目慈和,面色红润,一双眼睛竟精光四射,虽在这暗沉沉的屋子里,也能见到一双眸子深不可测,转动间,神光便在满屋流转。
“不用怕,我对你没恶意。”那人大概见到罗兰紧张地站在小屋另一边,尽可能地与自己保持距离,双眼也带着戒备的神色不住地暗中打量自己,猜着罗兰是在担心自己会有什么不轨行为,不由微微一笑,对着罗兰道,“我叫陈平,以前曾来过这里,知道这有个弃房。真武殿是在另一面,要回去还要走很远一段,不如先避避雨再说。”
罗兰微微一笑,却没说话,来回打量着小屋,只见小屋大约十来平方,空荡荡的没有一件家具,一边的墙上还盘着个土灶,对面的墙上安的玻璃早已破掉,零零碎碎的碎块露着尖利的峰茬,却被岁月抹上黑糊糊、油腻腻的污脏痕迹,所幸房顶还没漏,虽有雨水从大开着的门破玻璃里刮进来,但也不失为一个避雨的好地方。两人都没说话,一时间,小屋里只能听到“唰唰唰、哗哗哗……”的雨声,更显得屋子里异常的安静。
“其实我找你很长时间了。”陈平突然开口说道,骤闻之下,罗兰竟惊得身上一栗,转头朝陈平看去,却见陈平只是微微一笑。这时,罗兰突然发陈平看上去有些怪怪的,仔细打量下才发觉陈平身上竟然看不到滴落的雨水,头发和一身衣服是干燥的,仿佛刚才一直在小屋里呆着,而不是从雨地里走来。
“你……是什么人?”罗兰不自觉地又站远了些,自己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
“我以前是个心理医生。”
“现在呢?”
“现在……我自己也不知道。每天我就这样游来荡去,都快忘了自己是谁……”看着罗兰眼光中流露出恐惧,陈平又微微一笑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再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
“血眼蛊。”
“什么?”罗兰大惊失色,一对修长的凤目狐疑不定,上上下下打量着陈平,一时间甚至连害怕也给抛到了九宵云外。
“我曾给他发过一个邮件,可惜他身上有个灵符,我没法靠近。”
“他……你说的是谁?”
“能有谁?是叫魏大虎吧。”
“你怎么……知道的?”
“来,试试。”陈平说着,朝罗兰走了几步,出伸右手做了个握手的姿势,罗兰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迎上去欲与之相握,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右手竟从陈平的右手中穿了过去。呆呆地瞪着那只手,柔软、多肉,不是很白晰,但看上去极其干净,指甲修得整整齐,连皮肤上的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小臂处的汗毛都历历在目,看上去如此真实,却似一团透明的空气。
“你是……鬼?”
“鬼?这个说法有些不太合意,我觉得用脑磁能这个词更妥当。现在你所看到的只是我的一个脑磁能。在人的大脑中,每一个意识都是一次放电的过程,会形成一个短暂的小磁波,也就是一种磁能。我不过是用了些特殊方法,把这些极小的磁能固定放大,再与你大脑中的磁能相合罢了。”
“通俗的说法,‘鬼上身’?”
“‘鬼上身’?嗯,这个说法倒可以比拟,原理应该是相同的,不过通常的鬼上身是亡者游离的磁能侵入宿主,并企图控制宿主的全部意识,我还活得好好的……当然免不了有一天也和其他死者一样变成游离磁能,但现在不过是相和你交流。”
“交流?我的事情你好象知道的不少,如果你这样和人交流,那岂不是你想知道任何事情,都没人能瞒过你?或者说你想杀了谁就能杀?”罗兰眼里闪过一抹寒光,冷冷地盯着陈平,在她看来,这种对人思维意识的侵犯,远远比**别人的裸照还要恶劣。
“你是想到血眼蛊了吧,先声明我不是那个巫师,更没有那么强的力量,虽然很想自己也有。其实血眼蛊确实和我现在干的事情差不多,都是由巫师来控制他人大脑的意识,不过我制造不出那么强大的幻觉,比如你和我握手,便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所以我不可能想杀了谁就能杀了谁,我只是个想找你帮忙的心理医生,所以你也不用怕。”
“噢?血眼蛊也是这样影响人的思维?血眼蛊不是用蛊虫来让人中毒吗?”
“不不不,我血蛊虫虽然都是强行介入他人的思维,但我用的方法是心理疾病治疗办法的一种,叫潜意识渗透,是我去年才研究发现的。”
“潜意识渗透?什么意思?”
“我很早前便在研究人类的意识与潜意识,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人类的明意识主要是通过人的看听触这些器官,用各种各样的交流来影响,而在这种交流过程中,对人的潜意识也会发生极强的影响,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久了,他想说什么,还没张嘴你就知道?”
罗兰点了点头,确实,现在自己和魏大虎在一起,经常是他想什么,做什么,不用张嘴自己便能感知,却从来没想过从科学的角度究竟怎样解释,看样子,面前这个似人非人的陈平倒真像个很专业的心理医生,却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为什么找到自己,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见到罗兰看自己的目光虽然还是满眼的戒备和狐疑,但少了几分明显的恐惧和敌意,陈平又微微一笑道,“意识,不管明意识潜意识,说白了就是大脑一次次的放电,每次放电的电流虽极微小,但都能产生一定频率的磁能。这种所谓的‘心灵感应’,就是两个人在相互了解的过程中,经常会去主动了解对方的想法,看法,互相调整自己的想法、看法,高兴时一起高兴,愤怒时一起愤怒,这便造成了大脑经常性地进行‘调频’,使电流的频率越来越趋向近似,最终产生频率相近的磁能,我把这种现象叫作潜意识的互相渗透。”
“但我根本见过你……”
陈平摆了摆手,止住了罗兰的疑问道,“陌生人脑磁能没经过调整,而且互相存在戒备,这种明意识确实是潜意识渗透的最大障碍,我不过是在研究的过程中掌握了一些技巧,所以能让你看到我,而且能和你交流。”
“还能偷窥别人的思想!”罗兰冷冷的道。
“偷窥别人的思想,呵呵”,陈平愉快的一笑,又摆了摆手对罗兰道,“放心放心,我虽能影响你的思维,让你产生一定程度的幻视幻听,但不可能会截取你的思维记忆,是有人告诉我,有个叫魏大虎的帮我解决我的难题,但他身上总戴着一块灵符,我根本没法靠近,见你经常和他在一起,这才想法来找你。”
“只有他才能帮忙?为什么?谁说的?”
“这个你不用问,将来自然会有知道的一天。你帮我这个忙,我把我知道的血眼蛊的事情全告诉你作为报答,如何?”
“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拿到玉玲珑,帮我回到躯体里。我去年出了些事儿,意识从躯体里出来后怎么也回不去,我的身躯现在还在A市的天和疗养院,真没想到,我自己创办的疗养院却把自己关了进去。”
“玉玲珑?什么东西?”
“两枚奇玉,见了它你们肯定会认得。你们要想办法拿到它,帮我回躯体里,我把所知道的血眼蛊的事都告诉你,如何?”
“我和大虎又不是心理医生,就算拿到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这个不要紧,拿到后你们自会有机缘。不过我倒怕你和魏大虎随时会有危险,也只有拿到玉玲珑才能真正解脱,所以你帮我就是帮你们自己。”
“好”,罗兰略一思忖,扬眉道,“我答应你。那血眼蛊是怎么回事?”
“你们现在已经知道血眼蛊是蛊术的一种,不过你还不知道血眼蛊是降魂术和虫术的结合。这两种巫术本来都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体系,各自遵寻自己的方向发展,也各有各的克制手段,但可惜被云南一个天才巫师硬生生给弄到了一起,这就有些可怕了。我听说只有拿到玉玲珑后才能有足够的精神力与那个巫师对抗,否则不仅血眼蛊层出不穷,怕其它的新巫术还会出来……你看着吧,这个血眼蛊还有眼睛里的血圈好辩认,再由巫师研究下去,怕是真要杀人于无形了!”
“我已经答应了帮你,说到就肯定会做,你不用急着吓我。先说说血眼蛊究竟是怎么让人中上的?”罗兰长眉一挑,望了陈平一眼。
“你说话倒真是挺直接。”陈平笑笑道,“蛊你应该听说过,种类很多,其实都是毒虫,要么是利用蛊虫的剧毒致人死命,要么让蛊虫寄生在人体内吞食人的内脏或其它寄生处的器官,给人造成巨大痛苦后再让人死亡,但这种蛊虫是用一种寄生在鱼类的棘头虫培养出来的,主要的毒素是一种神经毒素,本身并不致命,也并不严重,普通人接受了不过会出现些幻视幻听,可怕的是巫师却把降魂术嫁接在了蛊虫身上,所以造成的幻觉便很可怕,幻视幻听幻触,完全是一个幻觉世界,如果中蛊人没有格外强大的精神力量,肯定会被诱到死亡。”
“那……这种蛊是怎么下的?也像是其它蛊一样下法?”
“不不不,这种蛊的下法完全不同于其它蛊……当然能不能像其它蛊一样下在饮食水中我并不清楚,但我了解到的下蛊方法是利用了降魂术。”
“降魂术?”
“对。其实降魂术听起来很神奇,说白了也不过是利用各种手段、方法影响人的明意识和潜意识,尤其以潜意识为主,有些类似于现代的催眠。当然降魂术的高级阶段有很多用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比如只要知道人的相貌,或者是一根头发,甚至是件常用物品,巫师都能施术伤人。如果有一天你去云南,看到有人突然间高烧不退,或是寒热相间,或是全身出泡疹,还有其它的一些病症,但却始终查不出病因,那就要当心是中了降魂术。”
“血眼蛊呢?”
“我所知道的是巫师拿到人的照片来飞降。”
“噢?这么说我以前都想错了,我一直以为是谁把蛊虫卵或什么放到食品里给人吃……那么要是距离隔的很远,能不能降蛊?”
“你是在怀疑降蛊人是谁吧?”
“对,我和大虎一直在查,可总是见到一个又一个的中蛊人,降蛊人却怎么也查不出消息,我正怀疑降蛊人是在B市还是在云南呢。”
“嗯,这个也正是我感觉到奇怪的。”陈平点了点头接下去道,“蛊虫可能会被带出云南,但巫师却不可能离开云南。”
“为什么?”
“能施高级降魂术的巫师,都有极强的精神力,我没见过,但传闻甚至可以改变天气,影响植物的形态。听说这种巫师一般靠自身的修炼极难达到这种境地,都要依靠自然界的力量,与当地的神灵签有灵魂契约,一生不能离开,但从云南到这里不下千里,隔着千来米降魂我还听说过,但隔着千来里降魂我还真没听说过。”
“会不是蛊虫本身能降魂?”
“这个不可能。我查过有关资料,倒是有灵蛊能变化出各种幻象,比如飞虫、小动物,甚至能变成小姑娘,但是这血蛊虫不过是降魂的载体,受巫师控制,本身不会有巫术。”
“这倒奇了……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详细?”罗兰思忖片刻,蹙着长眉反复打量着陈平道,却见陈平脸上虽然是一幅笑意盈盈的模样,眼神中却瞬间闪过一线古怪的神色,似恐惧,似兴奋,似担忧,似有重重的心事却难对人言,虽在陈平的眼中一闪即没,却被罗兰捕了个正着。
“我去过一趟云南,无意间知道的。”最后,陈平淡淡地对道罗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