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疏桐起‘床’后就一直在帐篷里磨磨蹭蹭。
有过昨夜送烤‘肉’的经历,她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韩青。纵然心中还有疑‘惑’,但有一点她是肯定了,他在用草‘药’浴足,就说明他那双‘腿’应该是真‘腿’。
挨到把帐篷里的用物都打包完毕,脚夫们催促着要拆帐篷了,疏桐才从帐篷中走出来。
刚走出帐篷,石拓便迎了上来:“白姑娘,都收拾好了吗?”
“嗯,好了。”想起昨夜慌里慌张的撞了他,疏桐颇有些尴尬,只垂眸应了一句,避免与他视线相‘交’。
“我看你昨日一直落在队伍后面,想必是体力不支,我今日特地伐木做了个简易的抬椅。”
疏桐一抬眼,果然便见他身后放着一个木‘色’崭新的抬椅,两名身材魁梧的脚夫立在抬椅旁候命。
“这,不好吧,我‘腿’脚好好的,怎能乘坐这个?”
石拓道:“你是驼队里唯一的‘女’子,这一路跟着大家翻山越岭,着实辛苦。往日是我照顾不周,愧对了子夜的嘱托。”
听石拓提及王墨,疏桐心底又是一酸。
“嘶——”石拓突然一声轻嘶。疏桐抬起头来,便见他素白的衣袍上浸着一缕殷红的血迹。
“石公子,你怎么了?”
石拓右手握拳,左手遮掩其上,摇头笑道:“无事。”
“给我看看!”
疏桐不由分手拉开了石拓的左手,他右手的虎口处正在往外渗血。疏桐掰开他拳握的指节,便见那虎口处有一道寸许长的裂口。
疏桐当即躬身撕下一段衣摆,一边替他包扎伤口一边问道:“这却是怎么‘弄’伤的?”
“怪我自己笨手笨脚,伐木的时候不小心被斧头咬了一口。”
疏桐一怔:“那抬椅原来是你做的?”
“嗯。是不是很丑?”
石拓热爱音律,平生最珍贵的便是这一双指节修长的手。他竟舍得用这养尊处优的手去林子里伐木做抬椅!疏桐转眸看着那式样古拙的抬椅,不免皱眉道:“你这抚琴的手,怎会使得斧子。”
石拓笑道:“白姑娘小看我了,我以前学过斫琴。斧子、刨子都是使过的,只是久了不‘摸’,用起来不那么顺手罢了。”
疏桐听着石拓的话,脑子里却兀自想起王墨在大音坊后院的树荫下。高挽衣袖,手握刨刀专注推磨琴板的模样来。
疏桐用布条将伤口缠好打结时,她留意到了石拓手背上那弧月白的瘢痕,记起这是自己为了唤醒他而咬下的痕迹,心中便有些歉意:“早要知道会留下这瘢痕,我就不该咬在这里。”
“那要咬在哪里?”石拓轻声问道。
两人离得很近,用这样轻细的声音说话,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暧昧了。疏桐察觉自己先前的话有些不妥,顿时慌忙丢开石拓的手,退后了一步。
看着疏桐的举动。石拓又道:“每每抚琴之时,看见这枚月牙,我便会想起芳兰渚与姑娘患难与共的场景。若不是姑娘舍命相救,石某早就命丧荒岛了。这份情谊,石某不敢或忘。”
疏桐垂眸道:“石公子也在洪灾中救过我。又替我千金赎身,还因我在金镛城受困,说起来,我欠公子更甚。”
“石兄,该出发了吧,这欠账问题可以路上慢慢谈的。”萧白牵着骆驼经过两人时笑道。
石拓尚无异常,疏桐却早已面‘色’绯红。
石拓瞥了萧白一眼。转身吩咐脚夫道:“林间行走,你们路上当心些脚下。”
两名脚夫点头应下后,石拓便大步朝在营地前方整理驼队的奎叔走去。
行到与萧白并肩时,石拓侧首道:“萧兄原来长了顺风耳。”
萧白浑然不觉讽刺,只道:“没办法,耳聪目明。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要不,我又哪能知道这西域藏宝的消息呢?”
这一路早已见识过萧白的无赖,石拓只得摇了摇头,快步走向奎叔,通知驼队出发。
疏桐坐上了石拓亲手做的抬椅。由脚夫抬着上了路。
视线拉高,驼队前后的情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行走了一阵,她前后来回张望,竟没看见韩青的抬椅,正觉得奇怪,便听得身后有人问道:“舒姑娘是有东西掉了么?”
疏桐一垂眸,竟是拄着木杖行走在驼队里的韩青。
“韩,韩先生今日步行?”疏桐说话不觉有些结巴。
“今日要穿越这一整片密林,枝叶繁茂,坐在抬椅上反倒不安全。啊,舒姑娘当心!”说着,韩青急行一步,挥臂用手中木杖将一根横在疏桐面前的藤条拂开。
疏桐堪堪避开面前长满倒刺的藤条,正‘欲’向韩青致谢,又一根树枝扫到了眼前,虽她灵敏偏头避开,那树枝却挑开了她的发髻,满头青丝便披散而下,令她一脸狼狈。
“两位大哥,停一停!”疏桐急急叫停了脚夫,郑重辞谢了石拓的这一番心意。
从抬椅上下来,疏桐反手揽了头发,想要重挽发髻,无奈四周草木深长,一时竟找不出那支髻发的‘玉’髻来。
韩青随手折取了一截三寸长的小树枝,去掉韧皮,将光滑的木心充作木髻递给疏桐道:“舒姑娘暂且用这个吧。”
看着那双指节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疏桐愣了愣。
“这是沉香木,有驱虫蛇的功效。”
——“这叫七星草,一种具有平肝安神效果的‘药’材。”
疏桐脑海中闪过那日在月牙泉边的场景,再看韩青时,眼中又是一番探询和疑‘惑’。
韩青突然笑道:“舒姑娘要让在下替你髻上吗?”
疏桐脸一红,慌忙接过木髻垂首‘插’入发中。便有淡淡的木香自头顶散出,萦绕口鼻,清沉安谧。
整好装容后,疏桐便与韩青并肩同行。两人一路无话,耳畔只有衣袍拂扫草木的窸窣声响,以及草茎间秋虫的细碎哼唧。
有一刹那,疏桐便恍惚行走在夏夜的芦苇滩中,芦叶葳蕤,河风清澈。她不由得侧首看身旁的男子,却不再是那张清俊如‘玉’的容颜。
手心突然一暖,疏桐惊慌垂眸,便见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掌心‘交’叠,肌肤熨帖,有种熟悉的慌张顿时涌上她的心底。
“舒姑娘,仔细脚下!”
疏桐这才发现,一道曲结的枯藤正横在她的脚面,再迈一步,她必然跌个嘴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