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和杰带着人马,把死去的战友找了一个泥土松软的地方掩埋起来,轻伤员很快疏散在四周的村子里,身体完好人的转向北方,民工在前面走,武装人员在后面压阵。
到了半路上,民工再次分成至少四股人马,均有人数不等的游击队员押送,消失在苍苍茫茫的山林之中。
雷子明看到这里,才知道,游击队就是游击队,他们的打法是,偷袭一次,得了手就跑,在撤退的过程中,人员分散开,让敌人找不到,等过了风头,再集中起来,继续打击敌人,很多游击队员属于那种拿起武器就是战斗人员,拿起锄头就是农民的人,他们很少有职业军人。
钟和杰等人的做法让雷子明看不起,他还没见识过游击队的处境是如何艰难,也不清楚钟和杰等人的这种打法有什么值得借鉴的地方。
雷子明想的是大部队作战的情景,即使是撤退了,也要把人员集中在一起,这样才能最有效地保持战斗力,分散开了,敌人一旦来到,只能被一个个吃掉。
雷子明不会知道,战斗胜利之后,钟和杰压根就没想到还要继续战斗,胜利了之后就要隐藏起来,日军早晚是要报复的,当大队日军开过来的时候,找不到游击队员,游击队的势力自然就会保住了,他们没有统一的军装,甚至没有统一的建制,只服从游击队长的号令,聚起来就有任务,分散开就消失在山林之中,谁也找不到。
钟和杰对雷子明的枪法也很推崇,说道:“雷先生,你不如加入我们游击队吧,我们的人个个都很热情,大家的信仰相同,为了战友,可以随时献出自己的生命。”
雷子明摇摇头说道:“算了吧,我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吃不了天天在树林子里钻来钻去的苦头。”
钟和杰见劝不动他,只好作罢,不过,他对雷子明这个人还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跑了半夜,走了一百多里山路,到了位于秦岭深处的大王庄,钟和杰说道:“雷先生,这里还有十车弹药,是送给你的,你打算怎么处理?”
雷子明看着那些弹药武器,心里很是郁闷,说道:“这样吧,老钟,你帮我保管一些日子,找到买家之后,我自然会把这些东西提走的。”
钟和杰这才知道,原来雷子明心里想的是把军火变成钱,可惜,游击队太穷了,没有那么多的钱买下这批军火,这一次不知道又要便宜了谁,手里只要有枪有炮,就不愁队伍不能壮大,可惜啊,游击队现在的情况是要人人少,要钱又没有,处境十分艰难。
钟和杰说道:“原来你想卖掉啊,这样吧,我们留下一半的武器,剩下的你拿去卖掉,可以吗?”
雷子明皱了皱眉头,说道:“老钟,我们可是事先说好的,我占这次胜利成果的六成啊。”
“是啊,雷先生,你们的人下手比我早,抢去的东西足足有七八成了,我这里只占了两三成,就是这两三成还分给你一半,我已经做得够意思了。”
雷子明心想,你们的人下手晚了近二十分钟,抢到的东西当然少了,不过,你们的车子多,山豹子那些人不一定比你们抢得更多,再说了,山豹子出动的可是一百个战斗人员,不像你们游击队,真正能打仗的只有几十号人,其余的都是民工。
雷子明即使心里有了不同的意见,也不能说出来,只好说道:“好吧,我听你老钟的,不过,这些武器可要紧着我挑选,剩下的,你们再拿去。”
钟和杰拍了一下手掌说道:“好,就这么办了,走,到仙人洞去。”
一个游击队员说道:“政委,这个,那个仙人洞是一个秘密的地方,不好让外人知道吧?”
钟和杰豪爽地说道:“没事的,雷先生是我们的盟友,跟我们一起并肩战斗过,跟别的人不一样,只有坦诚才能交到真正的朋友。”
雷子明却有自知之明,心想,每一个队伍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一道梁那边就是独立团的秘密,国军也不愿意把一道梁的秘密让别人知道,山豹子的妖岭也不愿意让陌生的人进去,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于是说道:“老钟,既然仙人洞是你们的秘密基地,我就不上去了,这样吧,我出去几天,寻找买家,我回来的时候怎么找你呢?”
钟和杰沉思了一下说道:“也好,这样吧,我会在前面的大王庄等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我不一定会转移到什么地方,你来了之后,如果我不在,就到村子里找王栓牛老汉,你就说是我让你找他的,那么,他就会把你需要的东西拿给你。”
雷子明想了想,这样也行,起码钟和杰对待自己很真诚,在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的情况下,只能服从钟和杰的安排。
他说道:“好吧,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钟和杰很江湖气地说道。
雷子明在路边的一个小饭店吃过了饭,问那个店主说道:“从这里去太原怎么走?”
“客人要去太原吗?翻过这道山岭之后,转向东边,上了大路之后,一路向东北的方向就是太原了,路可不近啊,有二百里远哩。”
雷子明说道:“知道了。”
他走到下午的时候,走了一半的路程,有点坚持不住了,昨晚一夜没睡,还跑了一夜的远路,白天没得到休息,身体困乏不堪。
站在山头向远处望去,山下有一个地方冒着烟,寻着一条小路蜿蜒而下,到了下面这才看到,原来这只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并没有客店。
他挑了一个高门深宅的大院敲响了大门,不一会儿听见里面有人喊道:“是谁啊?”
“过路的客人。”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男子出现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年纪在四十几岁,留着微须,脸颊消瘦,手里拄着一个手杖,当然,不叫手杖也行,那叫文明棍。
所谓的长袍马褂,现在早已不流行了,这种衣服看上去就是上身一个对襟的褂子,下面是裙子样式的衣服,当然了,脱了上衣,里面是斜襟的大褂,也是当时中层阶级的一种流行的打扮。
雷子明急忙拱手说道:“我是从华县来的,要到晋中去,天色太晚了,不知道能否借宿一晚,宿钱饭钱明天一早临走之前奉上。”
那个男子拱手还礼说道:“嗨,出门在外,谁也不能背着房子远行,承蒙看得起我,就在这里歇宿一晚吧,钱不钱的,不算啥,我要了你的钱,也富不起来,不要钱也穷不下去,这样,请进来休息吧。”
“谢谢,十分感谢。”雷子明做了一揖说道。
“无须多礼,请进请进。”
那个男子随后把大门关上,请雷子明来到客厅坐好,问道:“客人贵姓大名?”
“免贵姓赵,赵智明,华县人氏。”
“哦,我叫杨天嚼,这里是杨树沟,属于吕梁山的范围。”
“久仰,久仰。”雷子明跟杨天嚼寒暄着。
门帘掀起,一个女子手里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袅袅婷婷地把茶碗放在桌子上,轻声说道:“请客人用茶。”
雷子明看这个女子,年岁不太大,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留着一条粗粗的大辫子,垂在腰际,额头留着齐眉的刘海,眼睛黑黑的,琼鼻美唇,模样不算很美,却落落大方自然稳重,丝毫看不到扭捏的表情。
杨天嚼看到雷子明注意女子,当下说道:“这是小女杨霞,家里没有宴请长工,这时节属于农闲时光,短工也辞退了,我老伴去年得了重病死了,家里只有我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雷子明站起来,躬身说道:“杨小姐,你好,多有打扰。”
杨霞说道:“不客气,客人请安心歇息,我爸爸最是好客,不要拘礼。”
雷子明点点头说道:“这个自然是的。”
杨霞走了之后,雷子明在屋子里刚刚跟杨天嚼说了几句话,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敲得十分响亮,咚咚咚……
杨天嚼皱着眉头喝问:“是谁啊?”
“保安队的。”外面的人气势很冲地说道。
杨天嚼的脸色一变,对雷子明说道:“你可有良民证?”
雷子明说道:“这个自然是有的,您放心吧,不会给您招惹麻烦的。”
杨天嚼大声叫道:“来了,来了。”
“快点开门。”外面的人很不耐烦地喊道。
杨天嚼刚刚把门打开,外面冲进来七八个端着长枪的人,这些人的衣服穿得很杂,有的戴着大盖帽,却穿着农民的衣服,有的上衣穿着伪军的黄色军装,下面却穿着黑裤子,反正一看就是杂牌军,不伦不类的样子,这些人都是当时农村的保安团,地位在伪军之下,却是为日本人服务的。
带头的是一个油头粉面肩上斜挎着一把盒子炮的年轻人,斜眼看着杨天嚼说道:“杨老头,你怎么开门这么慢啊?是不是又在干啥坏事了?”
“没,我在招待客人呢。”杨天嚼急忙辩白说道。
“哼,客人?什么客人这么重要?难道比我还要紧吗?”那个年轻人刷一下,抽出盒子炮,抵在杨天嚼的胸前,恶狠狠地说道。
杨天嚼吓得脸色苍白,摆着手说道:“可不敢这么说,俺是听到打门的声音就跑来给你开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