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再逢(1 / 1)

“怎么要在这等地方留?”谷铭站在阴凉下,伸出手指去戳同样和他乘凉的水云。水云被他尖尖指尖戳的疼,想着这男人连指甲都修的齐整,心里一阵恶寒,呸了一口道:“就你闲事儿多!”

“我可不经晒,老家整日山雾我都少见得太阳。”谷铭蹲在树边,不耐烦的扇着风。

“郡王去祭拜旧人,总要一会儿的。”水云往外迈了一步,离他远了些。

“旧人?老相好?”谷铭眼睛都亮了。

“怎可能——!是郡王幼时的救命恩人。”水云说了一句便不愿多说了,谷铭兴起两眼期盼的望着他,不断去拽他袖子,水云让他烦的不行,可阴凉地儿就这么大点,也不能跑出去吧。

他无奈蹲下来,低声道:“我是听家里老掌事说的。郡王幼时住在江宁,后来大了就要回长安,会长安路上恰逢淮水周边又是连绵骤雨,本来这边就老犯水灾,长公主带着年幼时候的郡王也困在了这边。郡王发了急症无人医治,幸好一同滞留的旅人难民中有位是千山上的道姑。”

谷铭听得起劲:“而后呢!”这种忠实的听众在水云当书僮的这么些年并不多见,他忍不住有几分得意。

“那道姑虽不精通医术却也懂些医理,身上又有仙丹。那仙丹也不多,道姑不但给了郡王爷一颗,还照料了几日。郡王才五岁,得了那样的急症竟然也好了过来,不得不说是那道姑身有仙气。道姑不但治好了郡王,还替郡王看了前程,说郡王虽富贵却前途坎坷,唯有谨小慎微心怀善念才得富贵安宁,如今看来倒是都不错……郡王倒是前途坎坷了些。”

谷铭一听什么仙丹,一个女道士还兼备江湖术士只能算起了命只想笑尿。他一个岭南人自然不明白中原人为何信这些,水云知道他是苗家出来的泥腿子,也懒得跟他解释千山是何等的名门正派。

“后来那女道士说有急事前去长安,长公主便荐了条近路,说是少些流匪能走得快些。那道姑武功过人自然不怕流匪,可估摸想着赶时间也从那条道走了。长公主想等着郡王身子好些再走,这头还没出发,就听人说她荐的那条山路因大雨塌了山石,压死了不少抄近路的旅人——”

“长公主再叫人打听那道姑却也没了消息,去长安也未曾听人说这道姑,只怕是死在了那路上。长公主自然觉得是自个儿好心害死了人家救命恩人,就命人在这淮水边修了个碑,左家人但凡路过,都要去拜上一拜的。救得是郡王,他自然要好好拜一下。”水云嘴里叼了片草叶说道。

“真会找地方,淮水边老是水灾也没人管,算是最乱的一片儿地了,在这儿弄个碑岂不要回回路过都经过这条一路流匪的路。”连谷铭也知道这处多是流匪。

水云哼哼了两声不说话,谷铭扫视那十几个侍卫,也知道虽然不能赢了一帮子草莽流匪,倒也不能让人劫了去。过了没一会儿,一身玄衣的左阳从树林中走出来,刚刚手里拿着的些贡品已然不在了。他有点奇怪的看着蹲在一块拉拉扯扯说话的谷铭和水云,便登上马车去。

水云让左阳那一眼瞧得老不舒服,搞得跟他和谷铭多熟悉似的,冷哼一声甩开袖子快步跑上马车。

谷铭就是脑子缺跟筋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迷瞪瞪的也跟着上路了。

这条路走出去也没多远便是个庄子,这庄子里老是受到附近山头流匪的骚扰,过得岂止不太平,大多的人都搬走了,远远看过去,空下来的庄子似乎随时都能让人一把火烧了。左阳也没掀开车帘,这十来年天下不太平,这种事儿太多了,便不想看了。

反倒是谷铭骑在马上避也避不开,他虽用毒杀人,却也有点犯恶心:“这味儿!多少尸身在这儿曝晒的都烂了。”

左阳本以为是个空村子,却没想到听见这么一句话,忍不住掀开车帘来。只看着虽不显眼,可那村中主道的水沟里,满是人的衣裳,那衣裳或是穿在一团烂肉上,纵然左阳上过沙场也不忍多看。

“这儿占山为王的草莽是哪一帮?平日里抢些东西,朝廷没多余精力管他们也倒是算了,如今干下这等勾当——倒是别再妄想着做他们的山大王了!”左阳说这话的时候后牙咬的紧。旁边侍卫说了个山名,左阳常年路过这里,也只是听说过,不曾知道这帮子流匪敢这般过分!

“也是听闻知府大怒,要绞杀这帮逆贼。”水云消息灵通,回答道。

“要绞杀这不还没动手,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左阳再怎么火大也管不了这事儿,他如今不能再绕路州府算账,自己手下也不过是十几侍卫不可能冲上山去,只咬牙咽下这口气。

左阳心里忍不住却想起了北千秋的那番话来。

水沟中双腿腐烂只能等死的小女孩儿,若那是北千秋,必定想尽办法也要活,可只能眼中映着天空,什么也做不了吧。北千秋换过那么多身子,中原混乱已有十几年,她这十几年定也不少做过流民,看过了许许多多的苦楚,才渐渐成了如今的样子。

他就要放下车帘时,忽然看到远远土屋边的沟渠里,一条细瘦的胳膊紧紧抓着沟边的尸块,似乎指节还在动弹。左阳愣了一下,连忙叫人停下车队。他叫几个侍卫围上面巾小心时疫,将那沟中的人拉了出来。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浑身湿淋淋的瘦的不行,或是在沟底又有些水,才躲过没被杀。那小子已经快不行了,似乎是听到马车的声音,拼出求生的意志,伸出手来才让人发现。

左阳叫人给那小子用布裹了,喂了些水,自然不能留在这荒村了,只得放在了那辆放杂物的车上。

“王爷倒是心善。”水云忍不住讥讽。

左阳想着,若是当初北千秋做难民时,也有人将她从沟里拎出来,给她治伤,她也会毫不嫌弃那身子,拼命要活下去。

看着那小子被扔在了车上,似乎还有几分气,谷铭万分嫌弃也给了点万用的药,他放下车帘说道:“许多善事想做,却背后代价太大。这件事不过是麻烦占了点地方,能救便救了,我没有拒绝的理。这点儿善心都不愿意发,那真是心让狗吃了。”

水云听得出来左阳这是说他,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这头处理个少年并不是大事,马车停顿了没多久就上路了,左阳未能剿匪,却好歹救了个人,他知自己有几分伪善,却也心里总算是让自己过去了些。

村旁山上有个身影钻进了树丛里。

“果然如曲先生所料,左阳已经将阿朝带上了马车。统主是否在左阳手中,阿朝一探便知。”灰衣人单膝跪地,一个瘦削的青衣男子盘腿坐在青石上,身后是十几名佩剑的灰衣人。

那人面色苍白,嘴唇略紫,长发披肩,正是曲若。

曲若眯了眯眼睛:“左阳应当看不出阿朝的破绽。看着侍卫并不过分戒备,先前又在路上停了一段,北千秋应当真的不在他手里。”

“统主前往西北一事也未曾与我们说过,否则也不会来不及救。我们也不能像曲先生一般辨认出统主来……”那灰衣人讷讷道。

“不怪你们,下头几个庄子都打点好,直接让左阳拉着阿朝回长安是最好。”曲若面色并不太好,身边人扶他站起身来:“统主估摸过几日该送消息给我们了,现在恐怕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不得脱身。”

这些灰衣人自然也是知道北千秋不死一事,点头随着曲若退下。

“先生何以如此了解左阳?先不说他为何从这条路走……更是他身为一个郡王肯救个难民也并不合理。”

曲若冷笑:“我从千秋耳朵里也没少听过左阳的事,这么些年来耳朵都要出茧子了,又算是见过的,连这些我也猜不透就是没长脑子。”

这灰衣人看他笑容便只觉得后背发凉。堂内传言曲先生早有杀左阳之意,果然是……

左阳本意是到了大些的庄子,将这少年放下,却没想到沿途的医馆没几家开着的,就算有开着的,也大多药材不多,更不肯留人。水云想拿些银子打发这少年,那少年却说自家有个远亲在长安做些买卖,求大人捎带一程,只要进了长安便下车,日后自然想尽法子报答。

左阳还会差他的那份报答,想着流民进长安难上加难,这小子恐怕也只有个长安的远亲可以依靠,他也话少不乱动不乱看,带上一程到长安也没什么的,便应下了。只是叫谷铭和侍卫看着些,若这小子过分好奇就赶下车去;再若是身份可疑,便让谷铭了无痕迹毒死罢了。

这话放下来,水云才解了火。

快马加鞭,不过些日子便赶到了长安。

而院中的少奶奶,还在犹豫着是否要送消息给曲若。

北千秋已经清醒两日,她虽病恹恹的,但好歹并不再烧了,能坐起来点着小厨房要吃水煮肉片干烧大肠了,棋玉气夫人要吃这些油腻东西,不肯答应。北千秋倒是不呵斥她,只是面无表情的在屋里摔东西,专挑着贵重她又带不走的东西摔。摔得一地青瓷瓶碎片,棋玉胆战心惊立马投降,只能让厨房做的尽量清淡些。

吃饱了就打瞌睡的北千秋忍不住感慨。

这身子可真是貌美啊。

北千秋每天照镜子的时候忍不住对着自己抛媚眼抛到自个儿酥了,夜里捂着胸口两团软肉才肯睡着。

只可惜太病弱了些。她不是辨不出那最早几日送来药汤中的毒物,也知道这个好人家的院子里腤臢事不少。近几日再无人送毒物来,她懒得再出门去管是谁送毒是些什么七姑八姨的事儿,再过两日,她将身子养的再好些,将屋里头值钱的东西收捡了便走。

想着或许这郎君会回来,但也不要紧,她纵然身子再弱,制住个小生也绝不是问题。技高人胆大,更何况是混账了十几年从来不用自己擦屁股的北千秋。

本来想问问棋玉这身子的事情,省的出去后有些麻烦,可棋玉说不两句就哭哭啼啼,北千秋烦的又不能打她,真想抽自己耳刮子,让她自己嘴贱多问。

眼见着这几日就要走了,出去到了江宁再联系曲若他们也不迟,可北千秋却愈发嗜睡起来,十二个时辰要有十个时辰都是在睡着的,她自诩警觉也没法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甚至连棋玉的靠近也无法感知。

这日天气颇为热,她半夜醒了过来,一睁眼竟看见一个陌生的背影坐在床侧,头发湿漉漉,身材高大,也不点灯摸着黑宽衣解带。北千秋心中陡然一惊,握紧了平日里这少奶奶用的软丝折扇,却不敢轻举妄动,她声音软糯,似乎半睡半醒之间轻声道:“棋玉?”

那人似乎也有几分紧张,过了一会儿才似乎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一般轻笑了一下。

男子迟疑了好一会儿,想要伸手去碰一下她手腕,北千秋猛然警觉后缩了一下,反而让气氛更尴尬了。

“是我。回来的太晚也没叫人迎我。看你都睡深了也没点灯。”这声音透着熟悉,却也满是不敢放松的紧张。北千秋心里骤然戒备,这男子莫不是那位郎君,只是声音这般不安,莫不是认出北千秋不是他原来的妻子!

她不敢轻举妄动,任凭那男子干燥粗糙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腕。而北千秋另一只手腕紧紧被在身后,抓住了往日揣在袖中的折扇。

他要是再敢摸一下,她保准猛然抽出折扇划开他脖颈。北千秋强自压制声音,说道:“点了灯吧,我醒了。”

那男人随手拿了打火石,指尖微动,烛火猛然点亮。北千秋心中猛然一沉,这人会武,且武功绝不低!

“也是我不曾归家,已然记不清我的声音了。”那男人回过头来,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星目剑眉,容貌隽美却不失英气,烛火跳动在他深色的瞳孔中,语气是淡定,耳朵却是隐隐发红:“秋娘,是我。”

北千秋手一哆嗦,折扇脱手落在被褥上,她差点一声惊呼就出口,狠狠咬了舌尖一口才忍住!

卧槽!他妈这是左阳啊!北千秋整个人都癫狂了——

这是左阳啊啊啊!她到底这回作死的穿成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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