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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翌日中午。

大龟是野生的妖兽,虽然呆了一点,找东西吃总是会的。君衍之下山时从不管它,放任它在山间乱爬。

文荆与大龟比较和契,几年来对它的习性摸得透,也不忍心它受委屈,于是装了一袋大龟爱吃的鲜果,摆在门口。

文荆断言道:“我不到三个月就回来。”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跟一只龟说什么了,总结道:“就这样吧。”

他向外走了几步,回头一望,却见大龟拼命在身后跟着,虽爬得缓慢,却很卖力。他连忙挥手道:“你别跟上来,我要走了。”

也不知道这龟听懂了没有,文荆如此这般赶了几次,大龟才终于停下不动,小豆子似的眼睛望着他,似乎终于明白离别在即,自己却不能跟着走。

文荆狠狠心,说道:“给我好好看着门,别乱跑。”扭头走了。

这次出门,他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捎在身上,孤注一掷。

山下一只墨色巨龟趴伏,长宽高都有几十丈。文荆第一次见到这妖兽,不禁有些神往,只见那龟的嘴巴一张,便把几棵树木连根拔起,慢吞吞地咬着,看起来脾气却好得很。

君衍之与贺灵早已在等着。文荆仰面上望,叹道:“这是黄花峰峰主的龟?真是只神兽,跟咱们的比起来……”

贺灵简短地打断他:“这龟长了龙头。”

文荆无语。

好吧,这龟长的是龙头,家里的龟只长了普通的……

君衍之笑道:“二师兄的意思是,这龟不一般。它名叫墨玄,有一丝上古四灵血统,我的那只自然没法比。”

文荆心道:没法比?那也要看比什么……比本事比不过,比萌、比忠心、比蠢还比不过么?

龟背上有一个可以容纳上百人的木质高台,如同马鞍一样绑在龟背上,正是用来载人的代步工具。高台分成两层,下面一层宽阔,却开放通风,上一层比较窄小,却封闭着,不让人看到里面的真貌。

未时正,太阳毒辣辣地照着,朱槿道:“大家可以上去了。”弟子们规规矩矩地应了,一一飞上龟背,在第一层的阴凉之处找了地方坐着。

席放、邵均、陆长卿等五位峰主也一同前往,飞上了第二层,在“雅间”里坐下来。

墨玄巨大的龙头摆动,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缓缓向空中飞起。

山风吹动,衣衫飘扬,众人的心情也无比畅快!

墨玄果然是三阶妖兽,初时缓慢,却越飞越快,四周景色飞快而过。文荆找了阴凉之处,靠着木栏杆盘腿而坐,下意识地寻找一个青色的身影。

君衍之青衫摆动,背后的发带也随之乱舞。他正站在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垂头与两位容貌上等的女弟子说话。

书里说,“君衍之为人矜持,不善与女弟子来往,说话时常保持距离,言语小心谨慎。越是如此,女子对他的评价反越高,言辞中多有推崇之意。有些人心中不服,便在暗中诋毁他是伪君子,根本不相信世上真有坐怀不乱之人。”

当年追文的时候,文荆隔着手机都能闻到这些人满腹的酸味。

如今观看现场,文荆看不出君衍之有任何不妥,神色虽谦恭温和,却也拒人于千里之外,绝没有欲迎还拒的意思,从里至外都是真真的君子一枚。

只是他今日的青衣、发带,却也有淡淡修饰过的痕迹,至少,特意用了同色的……

正在胡思乱想,身边忽然走来一个人,笑着说:“原来你在这里。”

文荆转头,却见游似一身深蓝衣服,背靠木栏杆坐了下来。他的发色是浓浓黑色,一条腿随意弯曲着,略偏头,嘴角一抹莫测的笑。

文荆也笑着轻声道:“原来是游师弟……追查魔修可有进展了?”目光却仍旧追随着君衍之。

游似说:“魔修没有再出手害人,何来进展?”他停顿一下,又笑着说:“倒是你那挥剑时的剑气,着实惊人……你可知道,我观看你挥剑的时候,想起了一个传说的人。”

“什么人?”

“一个不太好的人。”游似笑着望他。

文荆这才转头正眼看过去:“你此话何意?那是什么人?”

游似笑了笑,眸子微微眯起。那眼眸的颜色有些奇怪,从文荆的角度看去,在阳光下竟是近乎澄清的琥珀色,像一只半睡的猫头鹰。他干笑一声:“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你好自为之吧。”

文荆有点莫名其妙。好自为之什么?游似怀疑自己是魔修?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缓和了语气才说:“我若是魔修,只怕现在已经把你杀了。”

游似笑了笑,不再说话。

不远处旁边有个年轻的练气弟子正与师兄们说话,声音偏大,周围人都望了望他。那弟子问道:“师兄,此行的目的地是衡天门,要走几日?”

一个三四十岁的弟子说:“墨玄飞行迅速,大约要三日。”

五大门派各有所长,每隔五年相聚一次、轮流做东,本意是交换资源、联络感情,顺便也带年轻弟子见见世面,切磋一番,让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年轻弟子问:“什么时候轮到我们清虚剑宗做东?”

“也要十年之后吧,这一次刚巧遇上衡天门附近的十三山秘境开启,时间倒是不错。”

一个弟子在旁边叹道:“宝物虽多,有去无回也无法消受。”

那年轻的弟子又问道:“这次宗门大比,我在练气弟子中排名十九,得了不少丹药法宝,都是哪里来的呀?”

年长的弟子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也是筑基之后才知道。”

“师兄说来听听。”

年长弟子只怕筑基已久,他看不少年轻师弟都想听,便清了清喉咙:“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玉容峰附近有一座炼剑山么?不高,大约是玉容峰的一半,不太起眼,也没什么特色。”

“看过。”

“那山上住了上百名筑基弟子,名字不在十六峰编册之内,便是为我清虚剑宗炼丹、炼器、制符、炼剑的人。其中又以炼剑最为有名,几个炼剑高手的名字你也许听过,松山道人、清回道人、苏秦道人……”

“不错,听说过。”

“我清虚剑宗以剑修为主,剑法无人能敌。但空有好剑法,没有好剑也无济于事。几千年来,宗门花大心思培养炼剑的人才,悟出了许多不外传的炼剑秘术,养育了数十名闻名天下的炼剑师。”

其中一个弟子说:“我未入剑宗时已经听说,清虚剑宗炼的剑最珍贵。”

“一柄普通筑基修士的剑,在黑市里可以卖几百上品灵石,简直天价。你们也不必担心,等筑基、选好要练的剑法之后,宗门便会为你们打造适合的长剑。只是其他门派的剑修则没有这么运气了,若想要清虚剑宗打造的剑,便需要用同等价格的物事来交换。”

一个年轻弟子不禁神往:“什么时候才能选剑法呀?”

“这就没有那么快了。筑基之后先练挥剑,之后学几招剑式,这便需要一年的时间。之后师父会根据你的天资传授剑法,几年之后再看这剑法是否合适,总之,筑基的前十年都在摸索之中,之后才能慢慢定型。”

“只练剑法,不会耽误修行么?”

那年纪大的弟子大笑道:“所谓剑修,修炼剑法便是修行!练剑时真气在体内游荡,打通经脉、顿悟剑意,剑法精进一层,修为则精进一层!只是你的资质若不合适,不做剑修也可以,比如说慧石峰的贺灵,修炼的是四冥风。”

“我清虚剑宗以剑法闻名天下,若不做剑修,实在有些浪费。”

“这也要看各人的资质了。那贺灵是风系变异灵根,四冥风对他来说不能更合适。况且那部风系功法,不比我派的顶阶剑法差。”说着又露出羡慕之意。

“方才师兄所说的几十名炼丹、炼器、制符、炼剑的筑基修士,又是怎么回事?”

那年长弟子叹息道:“听说过‘五十不筑基,百岁寿尽;八十不白莲,结丹无望’么?”

“似乎听过,什么意思?”

“意思是,五十岁还不筑基,这辈子筑基的希望便不大了。筑基之后,识海内形成一朵莲花,开始的时候颜色较深,修为越高,莲花的颜色变淡。倘若八十岁时,莲花仍旧不是白色,弟子便与结丹无缘了。”

“原来如此。”

“炼丹、炼器、制符、炼剑需要修士至少筑基,可惜年轻的筑基修士要紧迫修行,哪来的时间钻研这些?培育一个制符师、炼丹师、炼器师,通常要失败几千几万次,这又要浪费多少资源?因此,八十岁之后结丹无望的修士便被宗主召唤,剑宗为他们提供丰厚的待遇,让他们放弃修行,专注于为剑宗炼器、炼丹、炼剑、制符。”

“原来如此。怪道各峰没有筑基期的师叔,原来都被召唤到炼剑山去了。”

那年长弟子又道:“我们这里大多数人,将来都是要去那里的。像我,三十六岁才筑基,如今已经七十五六了,才刚刚进入筑基中期。”

文荆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这里面的事,有些他已经知道,有些也不太清楚。

原来一般弟子练剑一年后便可以选修剑法,也难怪段轩对他气成那副模样。

练了一年,却只学会挥剑。

游似突然低声说:“你师兄来了,改天再找你聊,我先走一步。”

文荆未来得及反应,鼻间飘来一阵淡淡清香,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下来,青色衣摆轻扬,若有似无地擦了他的面颊一下,又落在文荆的手上。

文荆低着头,衣摆下面的手心微微出汗。

君衍之温柔低沉的嗓音自耳边传来:“刚才坐在这里的,名字叫做游似吧?”

“嗯。”

“你和他关系很好?”

“说过几次话。”

“原来如此……”

君衍之的声音放轻,似乎带了一丝撒娇,却隐藏在温润的表象之下,让人不易察觉。他的身体轻轻靠过来,头抵着身后的木栏杆,闭上眼睛。

龟背上空间不大,周围坐着的弟子众多,身体免不了挨着靠着,说说笑笑的。他们两人这样子,看起来正常得很,也没人在意。

文荆有些不自在,周身被馨香环绕,君衍之的呼吸总轻轻喷在他的后颈之上,酥□□痒的让人难以专心。他低头想了半天,还是凝神打坐为妙。于是他吞下一颗辟谷丹,道:“师兄我要入定了,到了之后把我叫起来。”

文荆打坐三日,五感归来时四肢冰冷,冷风呼呼吹着,像要将他冻成一根冰棍。残阳血红,周围的脚步声、说话声有些杂乱,却看不清楚容貌,只能看到暗沉的身影。

他的头晕晕乎乎的,手却被君衍之拉起来:“快点,要走了。”

“衡天门到了?”

“嗯。”那声音似乎有点微微的不郁。

“好冷。”

君衍之淡淡道:“高山地带,终年被冰雪覆盖,自然是冷的。”

文荆催动体内暖流,血液里顿时舒畅,像塞满了一个一个的小太阳。随着众人飞下大龟,山峦在傍晚的斜阳中只剩下黑沉沉的轮廓。

衡天门掌门与众多弟子已在等候,礼貌客套几句,吩咐弟子带人去歇息。席放与各位峰主住在主峰,弟子们被安置在一座小山峰。

天色迅速暗下来,夜里黑黝黝的难以看清,只觉得脚下的雪足有一尺厚。

这座山峰是衡天门待客的地方,山峰虽小,景色却美,散落着二十几套石筑阁楼,每处可住二十人。文荆、君衍之与贺灵的住处在半山腰,临崖而立。

几经讨价还价后,文荆被分到与君衍之一个房间。

事情是这样的。

楼阁有三种房间,一人单间、双人一间,还有三人一间者。

尽管分配房间是小事,但是大家要在这里住一个月,是否舒适非常重要。朱槿依照宗门大比时的排名分房,有理有据,无人反对。

贺灵是筑基修士的前十名,因此分到单间房。

君衍之排名十七,因此要住双人房。

而文荆在练气弟子中排名第二,也被分到双人房。

贺灵本就只喜欢独处,单间正合他意,因此他毫不客气,只字不言睡觉去了。

君衍之思沉一会儿,淡淡地说:“那我们一起住吧。”

这是一个非常顺理成章的结果,文荆丝毫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张了张口,窝囊着一声不吭,让君衍之取了两人的牌子。

衡天门地域广阔,房间真是不小,装饰虽然简单,桌椅茶具却也一应俱全。房间里摆放了几块发光的石头,光线柔和温润,时不时如水般流动,像床头的暗灯般不刺眼。

“这是什么石头?”

君衍之将储物袋放下:“这是衡天门出产的夜光石,白天像普通石头一样毫无特色,晚上却会散发月亮般的淡光。”

“洵阳山脉也有月光石吧。”

“衡天门的比较好。”

君衍之不经意把外衫脱下来,挂在床边:“师弟,今晚你可还要沐浴?”

“天这么冷,不洗了。”

“那睡觉吧。”君衍之只着松垮垮的中衣,有些散漫地坐在床沿,摸着厚重的棉被,“你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那床非常大,三四个人打滚也行,文荆本打着睡地上的算盘,如今也用不上了。他咬了咬牙,轻声道:“师兄可害怕我?”

那声音带了一丝沙哑,低沉动听,让君衍之口干舌燥,冒起一身热汗。他维持着冷静温和的声音:“不害怕。”

文荆的心头泛酸,小声道:“师兄放心,去年我禽兽不如,今后绝不会对你放肆。”

君衍之钻进被子里默默等着,不多时,文荆将外衣中衣都脱了,只剩一身薄薄的亵衣,也躺了进来。

“我睡觉喜欢只穿亵衣,师兄别介意。”

君衍之嗅着身边年轻男子的气息,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东西也早已在黑暗的被窝中昂然挺立。他轻缓地摸了摸文荆的额头,说:“我不介意。”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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