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明亮的船舱中央,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黄杨木桌,桌子的四周都是几个露着膀子的大汉,腰间还系着泥旧的布腰带。
刘二抓起脚下的一口陶土坛子,对着嘴儿一阵猛喝,浓烈的酒沿着他黑黝健硕的胸膛滑下,滴在赤着的大脚掌上。
“他奶奶的,小爷今天就把老本儿都赔给你们,免得有钱在包里,一点也不踏实。”
说罢,他抽出手中的一张方片八,就仍了出去,大声吼道:“看你八爷上场!”
他下手的汉子叫张麻子,尖嘴猴腮的,却沒有一个麻子,听说是他小时候,爹娘看他的脸蛋皱皱巴巴,生怕这个孩子不好养活,然后取了一个贱名字,避开水痘天花,也不会成为真的麻子。
眼见刘二抽出的是一张八,他有些得瑟道:“啊哈,看我的老九,正好压上你的八爷,哈哈……”
一阵奸笑从他松垮的喉结出滑了出來。
张麻子的下首那位还沒有开口,对过的王串不乐意了,“你要叫他八爷,千万别叫我八爷,不然我打掉你的狗腿。”
八爷八爷,不就是王八爷嘛,周围的人一听,都哈哈地大笑起來,这小子,简直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是水中的王八。
王串涨红着脸,嘴唇哆嗦着,就是憋不出一个字。
他的上手那人急了,一拍桌子,大声嚷道:“打牌打牌,哪里那么多废话?还沒轮到我呢,你着什么急?这不是送上门让人笑话吗?简直是人挺粗的,心眼儿那么多。”
说话的这个是一个女子,只见她一身湖绿色的裙子,就和外面的江水一般,清幽淡雅,可是那个豪迈的站姿,可是一点也不淑女。
她穿着黄色的束腿小裤,一双红色的花布鞋,大大咧咧地踩在了桌子的一角上,另一只脚还在不停地挪动着。
“看姐姐我的牌,大王!”
众人一阵愕然,王串哀嚎道:“芊芊姑娘,你给小的一个活口吧,一下给打死了,我还怎么出牌?”
说罢,众人又是一番大笑。
不错,说话的那个姑娘,就是尤芊袭女侠,她正拽着几个船上的水手,正在叫嚷着开创大夜帝国的赌博事业呢。
夜舒黎不会打扑克,可是他不缺心眼,为了不让下一次自己出糗,他现在正仰面躺在窗外的船篷上,看着碧空中飞翔的水鸟,听着船舱里的喧哗声,顺便可以偷师学艺,学习扑克的精髓。
“给钱给钱……都是大老爷们儿,都别耍赖啊,速度给钱。”尤芊袭豪气干云地吼道。
夜舒黎狭长的凤目往上牵起愉悦的弧度,“袭儿,我的妻,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你才会笑得这样开心,看來离开皇宫,是正确的选择。”
天边的红日慢慢地浸染到远处的江水里,铺洒开全部的绚烂,江水都像是被人泼了红色橙色的油彩,发出奇异瑰丽的亮光。
夜慢慢地加快了它的脚步,周围的寒冷和灰暗,在模糊的视野中渐渐來临。
夜舒黎翻身一个跳跃,就飞到了甲板上,转身进了一个船舱。
“哎呦!上邪侍卫你來啦。”
这艘船上都是思情岛的打手,对于大内侍卫上邪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再说是岛主亲自安排下來的客人,他们更加是敬若神明。
厨子张大宝笑眯眯地打着招呼,胖得和馒头一般的红脸,都已经油的冒光,不过那个声音嘛,有些娘们儿的腔调。
夜舒黎还是带着上邪的面皮,有些冰山般的冷寒,闻言很酷的点点头,说道:“有好吃的吗?我给小姐送一些去,最好再烫两壶上好的杏花酒,听说贵岛的夫人手艺很好,她酿出來的酒,千金难求,可是对于岛上的兄弟,却是分文不取就能喝到。”
张大宝傻呵呵的一笑:“可不是,我们岛主夫人可好了,就是最近一年來,她生病了,可是还是不耽误我们大伙儿喝酒,在内院酿制好了,再一坛坛送出來,就凭这一点,我们所有的兄弟都很尊敬她,简直可以比作是我们岛上的天后娘娘了。”
上邪逐个蒸笼地翻腾,找寻着好吃的食物,张大宝走到炉膛前,掀起一笼,笑道:“这里有一只老汤的野鸭好了,我用了补血补气的药材加了进去,你端走吧。我家小姐说了,芊芊小姐救她的时候,失血过多,这些都是夫人送來船上的,叫我给芊芊小姐的膳食里面,每日放一点儿。”
上邪凑上前去一看,一股浓烈的香味溢了出來,“好,大宝,你真是好样儿的。”
夜舒黎端着一个黑色的雕花漆盘走到舱门口的时候,尤芊袭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船舱。
他敲了一下房门,里面传來一个女生:“进來,沒锁。”
等他开门进去,依然沒有见到人,“小姐,我去厨房找了些吃的,你出來吃一点,喝口酒暖暖身子。”
尤芊袭在屏风后面答道:“放那里吧,一会儿我出來吃。”
夜舒黎龙眉缓缓皱起,这个家伙,在偷偷摸摸做什么呢。
他放下漆盘,悄悄地潜伏了过去,只见隔着屏风的缝隙,看到她正抱着一包银子,东藏西躲的,不知道把它们放在哪里才安心。
夜舒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个财迷的小狐狸,还是改不了本性,看來以后和她飘荡江湖,不会挨饿受冻了。
尤芊袭从里面出來的时候,夜舒黎已经倒好了一杯酒,正坐在那里自饮自酌,好像抚弄风雅的诗人。
“好呀,不等我,就吃独食?”
尤芊袭走过去,抓起一只鸭腿,张嘴就大口地咬了,肥嫩的肉汁从她的嘴角流了下來。
“喝一杯杏花酒吧,水面上行走,又是在冬天,很容易被冷气侵入身体。”
尤芊袭毫不客气地接过來喝了,笑道:“最近你越來越上道了,想当初你刚和我出來时,每天都让我吭,硬得可以当石头砸人的馒头,喝那个泉水,可以把舌头都冰冻住。”
“我有那么差劲吗?”夜舒黎问道,放在下面的手却慢慢地变成了拳头,这个上邪,居然敢虐待他的袭儿,回去一定要找他算账。
尤芊袭可不知道他的那些弯弯肠子,笑着说道:“可不是,你的忘性挺大的嘛!这才过去多久的事情,你居然就忘记了。”
她见对面的上邪不说话,继续唠嗑:“不过我挺佩服你的眼光,第一次就告诫我离那个鸯儿远一点,结果我沒听你话,终于吃亏了。其实我一直想谢谢你,直到今天才有时间。想想我们这一路的共患难,你也挺讲义气,丢下皇上的事儿,來救我。我还以为你会不管我,直接去找皇上,然后我就被强盗给毁了。”
“怎么会?你的事情才是我最重要的……”刚一说到这里,夜舒黎才发觉自己的话不对,他立马就改正道:“我的意思,主子走的时候就把你托付给我,当然你的安全是第一了,不然的话,回去的时候还不被主子给砍了。”
“哈哈……”尤芊袭笑道:“夜舒黎当然会把你砍了,哥哥是重要啦,如果媳妇儿弄丢了,他一定会找你拼命的。”
“饿……”夜舒黎语塞,这个丫头,还挺自信,简直把人给吃透了啊:“什么都别说了,先喝酒。”
尤芊袭却摆手,“不能再喝了,记得那次吗?我喝醉了,你把我扛在肩膀上,我还做了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呢。”
“什么!”夜舒黎拍案而起,大声疾呼道:“扛在肩上?”
尤芊袭纳闷地问道:“是啊?有什么问題,你紧张什么?上邪你的样子好奇怪哦。”
夜舒黎这才警觉失言,连忙坐下來干笑道:“呵呵……我哪有紧张?”
尤芊袭狐疑地看着他,就像是看一个超级怪物:“你说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儿里挤出來的,我不就放了一个屁吗?你有那么愤怒吗?而且事情过了那么久,你还要找我算账啊?”
夜舒黎握着的拳头一松,呆愣地说道:“放屁!哈哈……放屁,这个放的好!哈哈……”
他一想到上邪吃瘪的样子,就抑制不住地大笑起來,眼泪都在跟着打转儿了。
尤芊袭连忙退避三舍,心里凉飕飕地念叨:“疯了,这个孩子疯了,要远离,神经错乱啊。”
笑过以后,夜舒黎猛地又喝了一杯杏花酒,招着手说道:“你坐那么远干嘛?我这里有一个消息,等你到了诡岛以后,主子会给你准备一份大大的惊喜,到时候你别吓到哦。”
尤芊袭一听是夜舒黎的消息,顿时双眼一亮,坐过來神秘地问道:“能不能先透露一点先机,不然今晚我别想睡觉了。”
夜舒黎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冷哼道:“天机不可泄露,这点儿常识都不知道吗?到时候你就懂了。说了,我怕就不灵验了。”
尤芊袭撇撇嘴,“装什么大象?姐姐我还不稀罕了呢。”
“我敢肯定,你一定会喜欢!”上邪的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恨的尤芊袭牙根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