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渺感到背后有迅猛而至的戾气。
她微微偏头,余光见到一把利剑而至,却早已放弃了缠斗的心思,只是险险避开,并未还手。
清娥沒有想到她放弃了求生的心态,立刻将攻势缓了环。她心中明白,若是经由她的手取了倾渺的性命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于是处处小心,净挑一些不致命却极痛的地方攻击。
她嘴中念念有词:“你们魔族就是下贱,当年你父亲也不过一个蛮夷,凭些运气坐到那个位置,如今生下你这种只会魅惑之术的人,当真是让人恶心!”
听到这里,倾渺气不打一处來:“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的父君!”
她的父君一辈子为她操碎了心,不能尽孝便罢了,怎可以随意让人诟病?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气,她一把夺过了清娥的剑,并一脚踹到她的肚子上。
清娥跌到远处,仙绫正好落到倾渺的脚下。
倾渺将仙绫捡起來,但见清娥脸上并无不甘,却反而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笑意。
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迅速接近,却是先蹲下身查看清娥的伤势。
清娥一脸难受的样子,竟生生呕出了一口血來。
倾渺一愣,她现在的修为已经所剩无几,根本不至于将她伤成这样。
“仙绫...仙绫...她抢了仙绫...”清娥躺在墨逸的怀中,抬手指着她,虚弱的道。
倾渺立刻明白了,清娥这是自己伤了自己,然后将罪名推到她的身上,这样费尽心思的做戏,便是为了给墨逸看。
“仙绫你竟沒有用吗?”墨逸急声问清娥。
“咳咳~母后说仙家之物遭了魔族污秽,要多放置一段时间才可使用。不想,还是遭了小人惦记...”清娥勉力回答。
墨逸抬眸看着倾渺,眼底依旧是她看不明白的混沌。
倾渺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我沒有...我沒有...墨逸,你不相信我...?”
他沒有回答信与不信,只是抬手沉沉说:“将仙绫还回來。”
倾渺冷笑了一下:“你行事总是如此,不说只做,当真是让人一点异样的念想也沒有。”
她沒有松开手,因为委屈,因为不甘,她反而更加紧的攥住仙绫。
她突然很想知道那个答案,那个她方才并不打算问的答案。
心悸一阵一阵传來,她撩开轻纱,露出苍白如纸的面容。
忍住疼痛,她一字一顿的说:“墨逸,我也有残魂之症,怕是马上就要死掉了呢!你不是说过,连天帝的碧落也愿意为我取來的吗?区区一个仙绫,我现在拿了也是可以的吧?”
墨逸望着她,她的腰部,臂膀上的伤口浸出鲜血,染红了淡青色的纱衣,如莲叶丛中开出了妖冶的红莲。
一定很痛...
他眼里的光华似乎闪了闪,继又迅速沉寂下去。
他明白,万不可以在此时心软,清娥是天界的公主,若是不让倾渺知难而退,定会再让她遭遇灭顶的痛苦。
他伸出手,淡淡道:“不要任性。”
“我沒骗你,这是真的。”她有些想哭,以前哪怕是玩笑他也是会信的。可是如今,她认真说的话,他只当她任性。
“将仙凌交出來,你若是真的病了,我会想办法给你治好。”墨逸和缓了神色,眼底有一片隐隐的哀伤。
倾渺摇了摇头,又往后退了几步。
她并不是想要仙绫,只是想要墨逸的回答而已。
最终,答案的最后,他彻底的抛弃了她。
突然,一直沉默的清娥奔了过來,想要将仙绫抢回來。
倾渺一顿,条件反射般的举掌去挡。
眼见着这本來防卫性的一掌十分稳准狠的直击上了清娥的心口。
她惊呼一声跌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
倾渺觉得很好笑,她早已手无缚鸡之力。
于是,她冷冷的看着墨逸跑过去,看着他一把打横抱起了清娥。
清娥凄声楚楚的嚷着:“我疼,墨逸,我好疼...”
倾渺继续笑着,觉得自己已经麻木。这里最疼的难道不该是自己吗?
墨逸抱着清娥走近了一步,声音里多了一丝嘶哑:“渺渺,你把仙绫给我吧!速速回去你的北沼,再也不要來此处了。”
这样的一句话,落在倾渺的耳里就如同在与她诀别。
“既是这样,当日又何必招惹我...”她垂了眸,觉得自己真的又可笑又可怜。
望了眼手中的仙绫,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自己活不了,是否也该拖清娥下水?若是把仙绫用了,也能向他证明自己的病症。
她如此想着,并开始慢慢驱动仙绫。
仙绫周身光芒闪烁,如阳光捻成的带子。
墨逸近了一步,语气因为心急而变得凌厉:“你在干什么?快些给我!”他知道,这事情若是闹大,连他也无法护住她。
倾渺一阵恍惚,那样凶狠的语气,她第一次听得。
他既然已经这样讲,证明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病症而死或是心死,哪一个更好?
她笑了笑,如在狂风中飘零的桃花。
虽绝美,却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再也回不去当年的天真烂漫。
突然,她将仙绫抛下,一句话沒有说,连一眼都沒有再眷念,直冲下界走了。
她已经知道了结果,心里觉得这样很好,也算是个沒有遗憾的终局。
墨逸静静望着她,她腕上的铜铃早已遭了岁月的磨难,声音不再清脆,而是令人心疼的暗哑。
可是纵使如此,他也并不能时常听见了。
倾渺闯下南天门,心上如被搅碎一般的疼,连云都驾不利索。
跌跌撞撞,她索性放弃了。
由着自己在空中跌落,头朝下,耳边是呼啸冰冷的寒风。
她心里麻木的想,我怕是第一个摔死的妖吧?然后眼前一黑,再不记得其他。
醒來的时候,倾渺觉得轻飘飘的,一点力气也沒有。
视线渐渐清晰,这里是自己的房间。
溟远正看着她,眼底是一片哀愁。
倾渺忽如记起了什么,猛然坐起來,声音都颤抖:“父君...家兄...他们在哪?”
溟远张开干燥发白的唇,沉沉道:“北沼的妖众皆被遣散了。魔尊他带着你的家兄正准备迎战天兵天将。”
“迎战...为何会开战?”倾渺记得她虽上了天界,但并未做出何不妥之事。就连仙绫,到最后不是也归还了吗?
溟远将眉头锁起來:“罪名是你偷盗出入令牌,擅自上达天庭,并重伤了清娥仙子。”
“我沒有!!!”她大声嚷道。
“我们自然相信你,但那天庭的小人会听吗?”
倾渺沉默了,这才想起,自己即使得了清娥的令牌,也沒有办法证明是她所送。
她扯住溟远的衣袖:“可即使是这样,父君也不该为我去应战,溟远,你该清楚,我根本沒有几日好活了!将我交出去便是,你为何不阻拦他们!”
溟远听到此处,声音不由得也提高了几度:“你以为我不想阻拦吗?可魔尊说这是作为一个王者最后的尊严,也是交给我最后的任务!他遣散了北沼,乃是因为不想其他妖众做了陪葬。他说,若是自己的女儿都无法看护,即使下到地府也难逃内心的责难。他早已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你觉得我能忤逆他吗?”
倾渺不愿与他争辩,她挣扎着想要坐起來,若是现在,似乎还有时间阻止。
只是还未站起便又跌坐了回去。
溟远叹了口气:“渺渺,你别白费力气了,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魔尊,自是不会放你走的!这散你力气的药效要明日才会解,你就安心的留在这里吧!”
沒有谴责,沒有吵闹,倾渺只是死死盯着溟远,目光锐利而冰冷。
溟远移开视线,一时间皆是沉默,无人再说话。
突然,他见她面带青色,呼吸急促。
立刻拉过她的手掌,翻过來看。
只见倾渺左手指尖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变得瘀黑。
溟远惊呼:“你居然对自己用毒!”
话落,立刻从自己的怀中掏出解药,要往倾渺的嘴中塞。
她却死死咬住唇,直到见了鲜血也沒有松口。
“你这是要干什么?”溟远恼恨的嚷道。
倾渺却反是一笑:“我用毒的功夫都是你教的,你应当明白我这般状态连一个时辰也维持不了。你若是将阻我行动的药先给予我,我便立刻乖乖的自己解了自己的毒。若是不肯,那就这番僵持着吧!事到如今,多活一日也是苟延残喘,我一点也不在乎!”
溟远气得手发抖,却一点办法也沒有。
他摊开双手将另一颗药丸递给她。
倾渺谨慎的嗅了嗅,这才吞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力气回复了一些,这才又将毒给解了。
溟远习不得道法,此时已经拦不了她。
眼睁睁见到她走到门口,这才说了句:“渺渺,你这样做,只会让你的父君更加伤心。”
倾渺步子一顿,如一声轻叹:“我造下的罪孽,怎能由他们承担?我的心中早已沒有悔恨,父君也无需为我挣那样的一口气。我的一辈子不长,但是也够了,已经不愿再这样下去。能早些结束,其实我的心里是开心的...”
溟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沒有去追。他如何也不明白,到底是错在哪里,这一切才会行到如斯田地。他的父亲也是,渺渺也是,有情人想要简单的相伴,竟会这般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