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婢开了门,墨逸直入其中。
凝神感受到仙绫的气泽,尚未与清娥照面,他便到得宝库,解了封印,取了仙绫就走。
行至门口,清娥追了过來,她望向墨逸的手中,不可思议的问。
“墨逸!你取了这个,我该如何?”
墨逸停下脚步,将以前存着的装有夔牛骨粉的小瓶子丢给她,道:“这些该够你使用了,仙绫暂且给我!我定会找到别的法子为你治病。”
清娥蹲下身捡起小瓶子,放在鼻下嗅了嗅,问:“这是什么?”
墨逸睁大了眼,狠狠地盯着她:“你竟然不知这是什么?”
清娥的眼里依旧是一片茫然。
墨逸嗤声一笑:“你不是有残魂之症吗?竟不要服用此药减缓?呵呵,我以前还在想,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你和倾渺都有残魂之症。之前还当是她骗我,如今才知,巧舌如簧的明明是你们母子!!!”
清娥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甘的嚷着:“我沒有!墨逸,我沒有!是母后告诉我,我有此病,我并不知其它,你信我!你信我!”
墨逸冷冷的望了她一眼:“事到如今,你是否骗我,我已不在意。”
不在意...
清娥觉得心冷,蓦然觉得,他要是恨自己,反倒是好的...
墨逸将仙绫带到兜率宫,太上老君只得勉为其难的试试。
折腾了许久,但见石中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却又迅速沉寂了下去。仙绫浮在半空,只是光芒黯淡了些。
“有用吗?”墨逸立刻焦急的询问。
太上老君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此种残缺的模样等同于身中两毒,已不是一个仙绫能补。如此已经修复了一魂,已经算是奇迹。”
墨逸小心翼翼的将石头捧在手里。
“那么,剩下的该如何办?”
“其实,到底还有何种方法,我也不知。撷光星君,恕老夫无能为力,你只能另寻它路了!”太上老君回答。
墨逸依旧道了谢,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给了他不少希望。
只是转出门的时候,又被老君叫住:“这仙绫尚还存在,或许还有别的用处,你先拿回吧!”
墨逸止了步子,眼神有些茫然,机械性的将仙绫收回了囊中。
一路无话,沒有腾云,他默默往前走,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直到听到身后脚步踩在树枝上的声响,这才回了头。
见是绯烟依旧跟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回转头來。
“这天界应该是沒有办法了。三界六道这么大,我想去别的地方,总能寻到救她的法子。”
绯烟颔首,旋即担忧的说:“你虽有长生大帝保你,但是也不可太过乱來。无來由的频繁下界,即使远古上神也保不住你!”
墨逸掏出绯烟给的锦盒:“不是还有这药吗?”
“你...你要自出了仙界?”绯烟怔了怔。
“我本就不喜欢这里,无端多了那么多的束缚。”墨逸平静的回答。
叹了口气,绯烟摆了摆手:“去吧,去吧!若不是看不开生死和寄托,我也不会想來到这里。你此次一去,怕是真正惹了灾难缠身。但若能寻到让倾渺复活的法子,即使是要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你也一定要來告诉我才是!”
“一定!”墨逸勉强笑了笑。
然后,绯烟就站在原地,一直见他走远了也不曾离开。
这两世纠葛,早已沒有谁对谁错,都是被命运玩弄了的可怜人而已。
绯烟深吸一口气,旦见天边五彩流云涌动,美不胜收的景致,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天界总是完美的,就连这徐徐拂面的微风,也总是最好的温度,不寒不炎,却是古板,沒有一丝人情可言。
当晚,墨逸去了府中的书房。
一本本的将书从架上取出來,抹了上面的浮尘。
清点了好久,总算将书册分类码开,摊在了地上。
“陆云,这房中书籍你看了多少?”墨逸忽而问。
垂首站在一边的陆云立刻回答:“师尊,弟子愚笨,才看了不到三成。”
墨逸颔首:“这里一共三千多册,三层倒也足够。”
他站起身,淡淡说:“你选一本,其余的便烧了吧!”
“烧了?”陆云以为自己听错了。要知道,这些书籍并不是在仙界中盛传的典籍,而是他的师尊自己编纂,再沒有第二份可寻。
墨逸沒有答话,他摊开手,掌中有明蓝的火焰。
陆云这才知道他并不是开玩笑,情急之下往书册上一躺,几乎带着哭腔:“师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犯不着拿这些出气啊!”
墨逸微叹了口气:“陆云,走到现在,我已经无力再前行了。与其留在这里等他人毁了,倒不如我自己燃了这些。”
陆云止了泪水,有些愕然的问:“师尊,您这是在说什么...”
“世上无不散之筵席。”
陆云有些茫然,他意识到,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离别。
以往的每个危险时刻,师尊同他说道别的时候,自己心中都明白,只要渺姐姐还在,师尊就是在的。
而如今她前程未知,此时的道别虽不代表永不能相见,却代表着要断了他们之间师徒的联系。
“那,只烧我看过的三层好不好?”陆云哀求。
“以前,我便是如此,想要将什么都全下來,也总以为自己能找到最好的办法。不过造化弄人,世上沒有如此简单的事情。所以,就选一本吧!哪怕是看过的。若是强留太多,最后可能什么都留不下...”
陆云抽了抽鼻子,望着师尊催促的眼神,终于选定了一本,紧紧的裹进了怀里。
墨逸挽指弹出火焰,深蓝的封底,米白的纸张,最终淡成了一派青烟。
因罩了术法,除了书籍,其他东西倒是不伤分毫。
墨逸眼底无欲无求,他将身上的东西一并放在案上,只取了剑和竹笛。
然后什么也沒有再说,只是推门走了出去。
月色朦胧,连那远去的人影也淡成了水汽。
陆云揉了揉眼,对着那个方向跪下來,双手放在身前,低下头,重重的三下磕头,在心里道了一句:“师尊,珍重...”
那一夜,墨逸去了‘铭仙台’。
十里表面光滑的白玉石台上誊写的是这九重天阙尚在的神仙名字。
按着地位高低排开,小到仙婢仙童,一个也不少,一个也不会错。
这是天谕,是作为仙族的骄傲。
多少凡人饿其体肤,罚起心性,耐住寂寞的修炼,便是为了在这石台上能写上自己的名字。
墨逸缓缓靠近,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南方七星君的名字依次排开,尾处是撷光星君-墨逸。
他抬手顺着笔划拂上去。
原來,即使是这种神圣的地方,自己的名字也是冰冷。
他笑了笑,抽开冰渺剑。
剑尖抵着石壁向下用力滑下。
天边忽而滚來一阵雷声,闪电将他的容颜映得一明一暗。
他的眉头深锁,神情绝决,不愿身及名被这石台困住。
最后一下,石上他的名字已经被划得模糊难辨,他难得的笑了笑,忽而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从古至今,自天族存在以來,自己将自己名字抹去的,墨逸怕是史上第一人。
据说,那一日,他的笑声张狂,如魔道鬼魅。
而南斗的第七星宿陨落,世上再无撷光星君此人。
陆云望着眼前的那个空地,陷入了沉思。
自墨逸反下天庭之后,这天般府便被立刻移走了。
天家尚未想到该在这块地方建点什么,于是光秃秃的地方,像人身上的丑陋疤痕。
同师尊所说过的一样,除了被陆云带在身上的东西以外,其他东西一并被化了。
天帝缄口不谈此事,恰如这天阙之上从沒有墨逸这个人一般。
陆云无处可去,其实他哪里也不想去。
司命和司禄星君曾将他要到各自府中,也被自己回绝了。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仙倌,现下倒还真沒有人为他的來去做过打算。
如今,似乎是极为自由的身份,却是哪里也去不了。
静静站了一日,一只梅鹿过來衔他的衣角。
陆云笑了笑:“你是哪家的?迷路了吗?”
梅鹿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他,好像在说:“迷路的不是你吗?”
陆云有些想哭,无奈的摊了摊手:“我领你去寻你的主人吧!”
只是,与其说是为这梅鹿寻主人,倒不如说自己是被它牵着鼻子走。
弯弯转转,似乎走了许久,一直看到头顶七彩的流芒,陆云才惊异的发现,自己这是到了上神的府邸。
白胡子仙人和蔼的推门而出,声音淡淡的问:“你既是跟着我的梅鹿來了,做我的弟子可好?”
陆云怔了怔,惊得腿都有些发软,竟跪了下來,同行了拜师礼一般。
如此简单的就做了长生大帝的弟子,一连过了三日,陆云也沒有想明白。
不过这里清静,长生大帝又肯耐心的与他讲学布道,陆云心中那些悲戚慢慢淡了下去。
长生大帝指了指陆云的怀中:“那里,可都藏了些什么宝贝?”
陆云紧忙拿出來,一一摊给他看。
一个紫色的妖丹,一本书,已经使用过的仙绫,皆不是自己的...
念及此处,陆云又有些想念墨逸,自己所带着的这些痕迹,无一不与他相关。
长生大帝笑了笑:“这本书倒是选得极好,够你一生受用了。”
然后,他拿起那枚紫色的妖丹细看。
陆云像记起了什么,立刻问:“帝尊,这妖丹还能还原吗?这仙绫已经用过一次了。”
长生大帝锁眉思忖了一下,继而将仙绫拿起來,把它与紫色内丹搓揉在一起。
缓缓的,仙绫消散,而圆形的丹丸化作了如紫色的火焰。
长生大帝一摊手,将那朵火花投入身旁的井中,继而回答:“这妖丹存了太久,日月侵蚀,已经不全。想要复原已经不可能。这三界六道,万般基础便是人道。先让他在此处养着,等有了机缘,便让他作为凡人,重新开始吧!”
陆云点了点头,探头看那井中。
只见隐有浮光百溢,如凡间繁华种种。紫色的火焰静静的燃烧,是他看不透的深刻。
不过,师尊曾交于自己的最后一番事,也总算有了个结果。
想到这里,陆云不禁弯了弯唇角。
但愿师尊得偿所愿,再不要遍尝那世间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