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本想紧紧怀抱,脑里却突然回想起自己与离忧第一次说话时的情景。
“你认识我吗?”
“你是朝阳公主,是我的妹妹。”
他的手倏地松了松。
她是他的解语花,她是他的忘忧曲,她却也是朝阳公主,是他的妹妹。
离忧沒发觉紫玉的沉默,她瞥见他的背后有一个矮石,于是挣扎了两下站起來,低着头问:“哥哥,你摔伤了?”
紫玉沉默。
离忧立刻去检查他的后背:“果真摔痛了?”
紫玉这才摇了摇头:“沒有。倒是被你吓得不轻!”
离忧嬉皮笑脸:“我就知道你会接住我的嘛!”
“大皇子,大皇子!”远处传來呼唤的声响。
紫玉对离忧说:“是阿长來找我了!我去看看。”
离忧无奈的冲他摆了摆手,心想说好的练剑又要泡汤了。
遥遥见到紫玉与阿长说了些什么话,紫玉便远远的同她做了个我要走了的姿势,然后随着阿长离开了。
离忧望着紫玉的背影,见天色还早,看來自己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
自从她十岁以后,瑞帝便沒有再要求她去学堂。
本希望她能习得乐器或者歌舞,结果太过顽皮,沒有一样学成的。
这个点回家定会被娘亲逼着学古琴,想想都难受。
这不,还未來得及走到自己的房间就被蕊儿逮个正着。
“公主,华妃让你回來便去她那里一趟。”
离忧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却还是依言讪讪的走了过去。
华妃的房中燃了熏香,是栀子花的味道,离忧深吸一口气,她喜欢这种馨甜的味道。
“忧儿,你过來。”华妃朝她招了招手。
“母妃,忧儿真的学不來女红和古琴。”她愁眉苦脸。
华妃不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身前的小凳,离忧只好讪讪的坐过去。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从今天起,我再不逼你了。”华妃的声音沒有责怪。
离忧茫然的抬起头,却见娘亲正望着她无奈的微笑。
“母妃,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离忧苦着脸问。
华妃沒有正面回答他,转而言其他:“你叔父昨日得了你父皇传召,许是不久便要去南方征战了。”
离忧所在的国号为‘未’,已经有足足五十年沒有过兵戈之战了。
“如今的形势已经严肃到这个地步了吗?”她满心焦急,毕竟身为一国的公主,国之荣辱与她息息相关。
华妃半垂着眸道:“十年前,南边就经常小有争乱,只是规模不大,驻城的战士尚有能力镇压。再加上你父皇以仁政对待,每年都运送粮食及牲畜帮助他们,这才淡了下來。”
“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举国之力去攻击他们呢?只是一个小国而已,哪里还需要父皇年年巴结他们?”离忧疑惑不解。
“忧儿,再锋利的刀,不经常磨也是会钝的。未国已经有五十年沒有征战了,一旦重新开始,必定大会损伤国体。即使得了胜利,又会造成多少人流离失所?且,国力衰退只会惹得其他的国家來进攻。中原之地,物产丰富,气候宜人,是每一个国家的垂涎之地,你父皇哪里能轻举妄动。”
离忧思忖着华妃的话,点了点头。
“那么,既是不打算征战,为什么又要派叔父去呢!”
“因为这十來年的将养和姑息,已经让一个小国变成了不可轻看的国家。从年初开始,那边的人便饱受旱灾所扰,你父皇给予他们的援助根本不够!不知是哪个贼子提出了‘靠中原,不如占中原’的口号,于是这场战斗终于到了不得不打的境地。”华妃接着解释。
“但是一旦开始,也许便沒了终止...”离忧觉得心里堵得慌,“因为美好的日子即将结束,所以,母妃你才随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华茕一阵沉默,其实她的初心并非如此。
这南方的‘理国’决心开战,乃是因为不相信未国会一直为他们提供粮食和必备物品。但要他们相信也并不是毫无办法,最简单的一条路便是‘和亲’。
古往的君主为了免于战争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子下嫁予争乱的国家。
如此,两个国家便由两家人变为了一家人,理国便无须向未国征战。
毕竟,血流成河,生灵涂炭,是每一个君主都不愿意看到的景象。
虽然瑞帝的女儿有足足三位,但是若真要走和亲的这一步,他定会挑出个最优秀的,以示诚意。
从华茕的位置來看,自是不想自己的女儿去那蛮荒之地。但是离忧貌可倾城,若再精通女红和乐器,莫说是公主,怕是这未国当中也寻不到比她还要适合和亲的人了。所以,那些东西还是不要碰的好。
华茕不愿给离忧平白增加了烦恼,毕竟瑞帝并未有流露和亲的念头,若是无端讲了出來,只是添乱。
于是,她将离忧拥到怀里,抱着她说:“我不求我的孩儿有多优秀,只求你快乐。希望你反是所想皆可得,反是所怨皆不会遇。”
“母妃...”离忧觉得自己的母亲今日十分奇怪,却又说不出什么原因。
第二日,离忧再去找紫玉,却半日也寻不到他的影子。
她想不出缘由,只得抓了阿长过來询问。
“我的好阿长,我哥哥去哪里了?”
“在瑞帝处呢!从昨日起便沒有回來。”阿长知道大皇子对朝阳公主宠得很,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岂不是一夜未归?”
阿长点了点头。
离忧放了他,心里的疑团越來越大。
父皇为何会突然召见紫玉,又是何事要清谈一夜?
她越想头越疼,索性往父皇的殿中走。
想要知道真相,直接去问不就得了?
刚刚行到主殿的院墙根,就听见颜皇后的声音。
悉悉索索有些不真切。
离忧从怀里掏出曾找墨逸要的‘扩音草’塞到左耳根,清晰的谈话声便流了进來。
“如此,倒是有劳钱将军了。”
“皇后您放心!只要这大皇子出了宫外,那便由不得他了!纵使他有三头六臂,怕是也难以回到这宫中。”
“一切还望小心行事。”
“是。”
离忧觉得浑身发抖,她紧紧倚着墙根站着,直到听到颜皇后和钱将军远离的脚步声才缓缓镇定下來。
脑海里反复盘旋着一句话:颜皇后要杀了紫玉!!!
这钱将军她是认识的,乃是他叔父的得意门生。來往也比较密切,几次叔父带进宫里给她和母妃的东西,都是经的他的手。
离忧想到这里,心砰砰直跳,能如此亲近的人也是不可相信的吗?
颜皇后又是何时将自己的人安排到了他们的身边,除了钱将军还有沒有别人?
这后面的事情她不敢想,眼下便是要告诉紫玉这些。墨逸说过,紫玉是他的哥哥,他们要互相照拂。
不敢再去扰了瑞帝,离忧乖乖的到了紫玉的殿中等他。
夕阳西下的时候,离忧总算盼得他归來。
金红色的光晕落在他的周身,他抬眼望着她微笑,美好得像一幅画。
离忧怔了怔,以往沒觉得这些珍贵,如今却又害怕会失去。
“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这里,用过饭了吗?”紫玉问。
离忧摇了摇头:“父皇同你说了什么?你们怎么聊了这么久!你不可以瞒我!”
紫玉淡淡笑了笑:“说來话长,我一天也沒吃东西了,饿得厉害,你留下來一起吃吗?我可以同你细说。”
离忧用力点了点头。
紫玉让宫人们布了饭菜,又让阿长去露华殿禀告华妃一声,朝阳公主在他这里,不必担心。
离忧眼见着自己的小碗被紫玉夹得堆成了个小山,却一口也吃不进。
“怎么了?不舒服?”紫玉将手中的竹箸放下來问。
“沒事,我中午吃多了,现在不饿。哥哥你快吃!”离忧想着他一天未吃东西,总不能现在就同他谈这种严肃的话題,扰了他的食欲。
饭毕,宫人们捧了茶水,紫玉浅浅饮了一口,同离忧开始讲今日的事情。
“今日同父皇一起议事的时候,你叔父也是在的。”
“所以,果然是要去打仗了吗?”
紫玉笑了笑:“定是华妃同你讲了一些吧!但是也不尽然,这征战是一定会有的,但是总要有些准备才是。父皇让你叔父并三百精兵先去两国交界的边境打探。地图和可以躲避以及能藏匿粮草,休息的地点,全要摸个清楚。”
“三百精兵哪里够...”
“你叔父经验丰富,一百精兵已经足够!只是父皇想让我跟着华将军学习,让我一起同去,这才更加慎重一点。”
离忧咬了咬唇:“为什么一定要是你?父皇又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紫玉怔了怔,知道她生气了,却又不明缘由。
“我以为你会高兴的。正是因为父皇看中我,才特意只让我去。这样的机会不多,如果顺利,或许会有兵权和封地呢!”紫玉明白自己目前在宫中的地位,这一切荣华富贵乃是他担着大皇子的名头。
但在宫中争斗中,这种名头保不了什么!他希望有能保护离忧的力量,若是握了兵权,哪怕只是一部分,不管谁要动他,也会多多思量几分。
“那些要着有什么用!我只想要哥哥平安!!!”离忧突然呜咽着扑进紫玉的怀里。
紫玉茫然。
他低下头,那真实的泪水已经透过薄薄的衣衫湿了他的心口。
紫玉想起來,十年,这是她第二次为他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