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达远活得挺健康,凡有聚会,必然是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上次在湖边,这一次更夸张,在山顶度假屋,山是远近驰名的登顶圣地,但糟糕的是公车到了半山腰,还有一半山路,简单的木板小道,一路蜿蜒而上,半道上打了退堂鼓,却因为无意中听娇娇姐说,今天是杨达远的生日,为了庆祝他们已经提前到了山顶,只欠她一个。
一路往上,木木板小道布满岁月的痕迹,踏上去,还有铿铿的声,太久没运动,只爬了一公里左右就气喘吁吁,烈日当空,周围的绿树成荫,空气中飘荡着薄薄的雾,轻纱一般笼罩在树林间,漫步其间,清风阵阵袭来,倒也悠闲惬意。
起先路上还有几个拍照的老人家,越往后走就越是空旷,到山中的时候已是空无人烟。
她靠在一株大松树上喝水,用纸巾擦拭额头的汗,山顶的度假屋到底在哪里?已经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连度假村的影子都没看到,而杨达远信誓旦旦地说,沿着木板小道上来,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
正发愁,远远看到多日不见的梁子彦从云雾中跑上来,穿着黑白相间的运动装,跨着大步子,跳到她面前停下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停留在她的一双高跟鞋上。
“有什么不妥吗?”见到他,说明自己没找错。
“你是文盲吗?”他开口就问。
她偏着头盯着他看,一脸不悦,动不动就出口伤人,这家伙真让人讨厌。
“只有两个入口你也会走错!看不懂路牌吗?”他摇了摇头。
“哪里有两个入口?”她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就只有一条木板小道!中途还连个岔路口都没有!她怎么可能走错!
他伸了个懒腰,淡淡地说:“原路返回,沿大路往前五百米左右,找到另一个路口,步行过去十分钟就到。还是找不到的话,就找个人问问。”
话音刚落,一个箭步向前,用不了几秒钟就消失在她眼前。
他是完全不受重力作用的生物吗?怎么会有人跑步上山还跟兔子一样连蹦带跳的?她悻悻地转身,该死的高跟鞋,往上爬的时候还勉强,下山简直就是刑具,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约莫二十多分钟,山脚下的停车场已经遥遥可见,梁子彦居然从山上跑下来,再一次追上了她,浑身是汗,扫了她一眼,她已经受刑二十多分钟,被她这么一看,一个出神,脚下一滑,不受控制,笨拙地跌坐在木板小道上,幸而顺手抓住了一旁伸出的树枝,不至于出丑人前。
他停住脚步,走过来,伸出手。
勉强算有点儿良心,还知道拉她一把,正考虑要不要骄傲地拒绝,只听到他冷冷地说:“别以为高跟鞋是什么时候都能穿的,脱下来!”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关你什么事?”她回他一个冷笑,有些人是天生的冰山命,不会对任何人有暖意,是她想得太多了。
“看你这样子,走下山要明天吧?”他蹲下来,动手扯下她的鞋子,下一秒的动作快得迅雷不及掩耳,轻轻松松掰掉了她的鞋跟,一双载着她走了一整天的高跟鞋,在他手里不到两秒钟就成了平底鞋。
把鞋跟随手往草丛里一扔,将鞋子放回她面前,他面无表情地说:“不用谢我,杨达远说你不去就不吃饭,我只是怕今天晚上要饿肚子。”
说完,人就起身跑开了。
一阵风吹过,她浑身鸡皮疙瘩,这混球还能再讨厌一点儿吗?十足人渣。她这双鞋是才买了不到一个月的!还只穿过两次!是唯一一双能出得场面的鞋子,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她宁可光着脚。
“喂!你给我站住!”她套上鞋子,一路狂追,该死的梁子彦听到了她的声音,充耳不闻,非但没停下,反而加大脚步、加快速度,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了。
她喘着粗气,恨得牙痒痒,无奈自己能力不及,实在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
跌坐在木板路上,恨不得长出翅膀来抓住他,剥皮削骨,徒手捏成肉球,她怎么也想不通,梁子彦到底和她有什么仇怨,现在感觉全世界最讨厌的人就是他!甚至金裴民都不够瞧了。
刚到路口就碰到紧张兮兮正准备上来的杨达远,一边心疼地抱怨她走错了路,一边替她拿包,还关切地问她累不累,恨不能背她。
真可笑,几分钟之前被人视作草芥,几分钟后被人视若珍宝,人生起伏俨然过山车,骤起骤降。
高朋满座,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有,杨达远的兄姐连襟悉数到场,连表兄妹都来了**成,一进门便大方地把她介绍给所有的人,女友身份昭然若揭,她实在不好解释,一应客气地微笑,听到别人称赞她长得漂亮有礼貌,杨达远笑得无比灿烂,后槽牙都快掉了。
宽敞的房间里摆放着西式自助,宾客自取,杨达远被几个朋友叫走,杨宁远找她借一步说话。
梁子彦和吴书纯坐在露天阳台的木桌上聊天,见她和杨宁远一同进来,只扫一眼便让人倒足胃口。
打过招呼,杨宁远带她坐到另外一边的椅子上,干咳了两声,低声笑问:“沐夕,二哥有件事想让你帮帮忙。”
她笑了笑,轻轻点头:“您说话,只要我能办到,不会推辞。”
“是这样的,我老父亲想找达远谈谈,你看能帮我劝劝他吗?”杨宁远的表情颇为尴尬,做到这一步也着实可悲。
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微笑道:“我会尽力试试。”
“不,你听我说,沐夕。”杨宁远微笑道,“尽力是对的,但不是试试,而是必须成功。我把时间和地点发给你,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让他来一趟,好吗?”
她有些为难,偷偷看了一眼正在里面和朋友聊天的杨达远。
“就这样吧。”杨宁远的杀手锏是强人所难,他都没办法了,她又能怎么办呢?杨宁远生怕她推辞,忙起身借口出去了,剩下她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发呆。
杨宁远说的当然不是什么大事,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夏恩香,无论是行事还是说话,都觉得怪怪的,尤其是刚刚进门前,夏恩香的秘书小姐打电话过来,说明天带着马翔夫妇去公司,把合约重新整理一下,非但不会有官司,还可以用现在的价格续租五年,还“顺便”提了一下,让她明天去公司上班的事。
通常情况下,只有钓鱼的时候才会下饵,甜头越大,图谋越大,夏恩香的心,她该如何揣摩?
“沐夕!进去吃东西!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杨达远已经酒过三巡,满脸通红。
她起身,笑了笑,低声说:“业主那边来电话了,让你明天早上带着马翔去签约。”
“什么情况?”杨达远挠了挠头。
“不知道,就是说让你们明天去,别的没提。”她伸了个懒腰,“你不是一直在和他们联系吗?也许是现在有空了。”
“对了,你今天到哪里去了?”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
“家里有点儿事。”她脱口而出。
“沐阳那边还是你这边?”这让杨达远更紧张了,他扭过头就对一边静坐的梁子彦喊道,“子彦,联络一下你的朋友!是不是沐阳那边需要什么?”
她愣了一下,盯着梁子彦。
梁子彦起身,慢慢踱着步子走过来,低头看她,声音低沉:“怎么回事?”
她转过头问杨达远:“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杨达远错愕地张大嘴,“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的,沐阳过去以后是子彦帮忙安顿的。”
“没有。”她震惊,“你没有,沐阳也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子彦在那边自费进修课程,刚好沐阳过去,我给子彦打了电话。”杨达远拍拍胸脯,叹了一声,“都怨我,都怨我!”
原来梁子彦就是杨达远口中那个可以帮忙的朋友。
她整个人都僵硬了,沐阳提过同住的哥哥对他很好,她用尽了全力也没办法把这梁子彦这座冰山和沐阳口中同住的好哥哥合并在一起。盯着梁子彦看了又看,这家伙是不是会在某个时段基因突变,日行一善?
吞了一口口水,她咬咬牙,低声说:“谢谢。”
“有问题吗?”他问,语调毫无变化。
这人简直讨厌到极致了,好容易强迫自己有的一点点改观,一下子就消失殆尽。
“没有。”她回他一句,对杨达远说,“我先走了,你记得明天早上带翔叔去业主的公司。”
“还没切蛋糕呢!”杨达远急了,一把拖住她,“干嘛那么早走?”
她还没回答,就听到梁子彦冷笑:“杨达远,强扭的瓜不甜!”
杨达远的手慢慢松开,怔怔地看着她,被人从美梦中惊醒,俨然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在强扭一样。
“子彦!”吴书纯看不下去,轻轻唤了梁子彦一声。
她于心不忍,小声说:“我只是有些头疼,想先走了。”
“头疼真是个万能的借口。”梁子彦并不收敛,反而越来越过分,直言不讳。
杨达远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便怒道:“你看不出来她一直在对你说谎吗?你究竟要被她骗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一把年纪了,是不是应该找个正经女人结婚生子,为什么要在这种游戏人间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