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初帝将怀中的元清向上托了托,笑道:“都是有儿子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既然泰初帝不反对,除夕家宴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刚下完一场雪,元晗正和卫蕴冬在院子里看宫人们挂灯笼。
卫蕴冬的身孕已经六月余,穿了件大红色斗篷,颈边一圈白狐皮毛,衬得面色如玉。被素锦弄月扶着,站在廊檐下,笑吟吟的看着院子里的元晗。
元晗站在树下,仰头指挥着宫人把大红的灯笼挂上树梢。枝桠上的积雪被人一碰,落得纷纷扬扬,许多都落在了元晗的头发上衣服上,她也毫不在意。
砚儿从院子另一头,步履匆匆走过来,在元晗耳边低声道:“殿下,刘霞大人求见。说是她家正夫不慎跌了一跤,就要生了。可是大夫说胎位不好,想求个太医去她府上为杨氏诊治。”
元晗心中一惊,握着的灯笼直直坠地,大红的纸面上染了惨白的雪色。
“殿下。”砚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卫蕴冬,捡起灯笼来轻拍了拍上面的雪花。元晗定下心神,接过砚儿捡起来的灯笼。
经历过张疏桐生产的过程,元晗直观地意识到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张疏桐生产顺顺利利,尚且让她担忧了整整一夜。现在杨崇难产,刘霞不得已跑了两个时辰到行宫来求她,足见情况之凶险。
由于卫蕴冬怀着身孕,为张疏桐诊脉安胎的汪太医被留在行宫之中照料。
“那等什么,让汪太医跟她走,救命要紧。”
砚儿得了指令,正要转身向外走,元晗又补充:“慢着,找个伶俐的宫人伺候着汪太医,那边什么情况及时报过来。”
“奴婢明白。”砚儿又急匆匆地走了。
元晗忧心杨崇的安危,又不能让卫蕴冬看出端倪来,便也没了挂灯笼的心思。
回到廊下,接过弄月递来的手炉暖着手,就听卫蕴冬问道:“砚儿如此行色匆匆,是有什么事吗?”
元晗有些恹恹的:“刘霞的正夫跌了一跤难产,实在没法子了,求到我这儿来,指个太医给她。”
“这?!”卫蕴冬小小地惊呼一声,“行宫到京城一来一回快马也要三四个时辰,这可怎么等得?”
“是啊,”元晗忧心地看着他高高隆起的肚子,“你可千万要当心,礼节上错漏一些也无妨,万万不要让我担忧。”
卫蕴冬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伸手握了元晗的手:“殿下放心,臣侍身边总有人随侍在侧,素锦弄月都是机灵的,不会出事的。”
汪太医一去两日,直到第三日一大早,派去随侍的宫人才一身风尘回行宫覆命。
“殿下,昨日夜里,刘大人正夫杨氏产下一子,父子平安。”
元晗这才松了口气,绷紧了两天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又等了两天,汪太医才从京城赶回行宫。天气严寒,长图奔波甚是辛苦,元晗准备了一份厚厚的赏银。汪太医推辞了几番,还是收下了。
元晗状似不经意问道:“刘大人的正夫现在情况如何?孩子可还好?”
汪太医重重叹了口气:“杨氏此番遭了大罪,臣到刘府的时候,杨氏已经生产了一整天了,连声音都发不出。臣连着灌了几副汤药,才让他缓过来点。那孩子生的也是极为艰难,好几次都差点撑不住,到了晚上才勉强生出来。若是再晚一些,怕是要保不住了。”
元晗听得心惊肉跳:“怎会摔一跤就如此?本王的侍君也是汪太医诊的脉,虽也是艰难,可不曾有这许多变故。”
“唉,”汪太医又是一声叹息,“张侍君得殿下爱重,卫正君更是如此。有孕之人要多休息,不可劳心伤神。可是刘家,那杨氏忧思过重,吃睡都不好,只肚子大,人却很瘦弱,哪来的力气生孩子呢?这次勉强是大人孩子都保住了,可是以后怕是再难有孩子了。”
“当”一声脆响,汪太医抬头,只见一个白瓷茶盖在地上“滴溜溜”直转,元晗的脸色很难看。
“无碍,本王手滑了。汪太医继续说。”
汪太医又觑了一眼元晗,她面色如常,仿佛刚才的表情只是眼花了。意识到那杨氏如何只是别人的家事,自己相当于在元晗面前进刘霞的谗言。
那刘霞是什么身份,安亲王的近臣。自己这样背后隐晦地说人家的不是,安亲王能高兴才怪了。
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元晗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汪太医有话直说便是,本王只是担忧正君的生产。”
京城传言安亲王正君卫氏深受宠爱,看来果然不假。臣子家的正夫难产,殿下都能为正君担忧,足见情深。
“杨氏的儿子生下来体弱,臣又照顾了两日。这两日听杨氏身边的下人说,刘大人的父亲,刘老太爷,穷苦日子过惯了,自打来了京城之后,处处限制杨氏的吃穿用度,还要日日立规矩,便是在孕中也不间断。”
汪太医没有说的是,刘家的下人还议论,杨氏这次跌倒,与刘老太爷脱不开关系。但是毕竟没有证据,不能在殿下面前嚼舌根子。
她擅生产和小儿科,对孩子是极喜爱的。想到杨氏那个体弱的孩子,若是养在刘家,能不能成活都是问题,便又补充道:“孩子生下来后,杨氏的娘家父亲去探望,见到这场面,与杨氏痛哭了一场。第二日杨氏的母亲与姐姐便登门,硬要接了杨氏回家休养。可是月子中怎能随意出门,外面又如此天寒地冻,只能作罢。为此两家还大闹了一场,也不知如何了。”
元晗沉默地喝着茶,听汪太医絮絮叨叨杨崇与他的新生儿子有多惨,杨家和刘家闹得有多大。
直到她自己意识到说的太多了,才止住话头总结道:“这样的情况肯定不会在卫正君身上出现的,殿下不必太过担忧。”
元晗笑着与汪太医道辛苦,命人送了她出去。侧殿门一关上,元晗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汪太医在刘家待了四天,都是些道听途说的消息,可是杨崇的身体状况做不了假。元晗难以想象,经过这一遭后,那个活泼单纯的杨崇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