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夫人看着干瘦的手,吩咐马可-刘打发人去楼上客房、看看老周的小孙子睡醒了没有。
“夫人,我们已经把他和他的保姆带来了。他有保姆看着呢。”马可-刘一时没想明白夫人怎么过问这些小事。
“周先生并没有偷走这张汇票。是有人唆使他未婚妻做的。”夫人对着王丽笑笑:“王小姐,您觉得魏武骆宾小姐是怎么样一个人?”
“啊?”王丽不知道宝音怎么也进到这个老周偷巨款的案子里来了。
这时,夫人的女管家刚好走进来,趴在夫人的耳边,嘀嘀咕咕。
“是吗?周先生的未婚妻已经坐上去香港的航班了呀?”夫人却大声把女管家的秘密汇报都说了出来。然后她偏头看着王丽:“魏武小姐人很聪明,很像她外婆。可惜,她还年轻,不了解老年人对‘留后’的执念。老周不会把周家的独苗留在我手里,一个人跑了的。”
这显然是在说,老周偷钱,是宝音捣鼓出来的闹剧。
王丽眯起了眼睛,觉得这不过是夫人强行把脏水泼在宝音头上的。“可是,魏武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觉得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吧?可惜她还是年轻了。我当年也是这样的。”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问:“王小姐,你听说过当年我先生的父母是怎么认识的吗?”
王丽不知道今天夫人的话题为什么一直在四处乱飞,只有傻乎乎摇摇头。
“我先生的父亲,也是我的舅舅。在我先生没出世前,我是他唯一的亲人。”夫人看看窗外红红的太阳,“我舅舅曾经非常非常疼我。我父亲说将来我舅舅会把整个年家的财富都留给我。可是----”夫人的眼角居然有点湿润了,“后来,他特别喜欢的一个京剧名角,给他介绍了七姨太,理由是这个女人特别会生孩子。”
“啊?”王丽听见这个理由,觉得这不是拿人当老母猪卖吗?
“家里人都说,七姨太跟过好几个男人,名声不好,就是来了年家,也不会招我舅舅待见。可是呢,第二年她就生了我舅舅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我先生。我舅舅把我先生当成了他的命。七姨太在我舅舅家也变得说一不二。后来我先生过世,虽然我舅舅知道跟我没关系,他却连见我,都不愿意了。”
年夫人看着王丽笑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人越靠近死亡,就越希望把自己的生命,通过后代留在地上。这就是老年人的执念。年轻的时候不会理解这种执念有多可怕,所以打算盘就会遗漏。”年夫人看看起居室墙上的座钟,把话题截短了:
“一会儿,我们出发去机场,回香港去。这次,魏武小姐会同意继承财产的。”
王丽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夫人:“石总今晚不是要来胡志明吗?您还邀请了那么多的客人……”
“没关系,这里有人会替我应酬。”夫人站起来,指挥女管家去替她收拾东西了。
等夫人前脚出门,她的保镖就在她身后把门虚掩上,走到王丽身边,把杯子从她手里夺了下来:“王小姐,你大概还没有听说吧。你的朋友董少爷,和那位美国教授都被捕了,罪名是谋杀王雯。”
王丽以为刘保镖是在开玩笑。但是,马可-刘冷森森的奸笑,显然是告诉她,不是玩笑。按保镖的话,在王雯被杀的晚上,鲁白隙教授去过银行,见过王雯。监控视频甚至没有拍到鲁白隙离开银行的主电梯,所以他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文森特呢?他那天晚上应该是在医院留医的。”
马可-刘扫了一眼王丽:“王小姐,您自己知道的很清楚,您的朋友提前出院了。我们还特别确保警方知道他提前出院的事。现在,警方那边已经拿到证据,在王雯出事的时间,董少爷出现在xx银行大楼附近。”
“那----也只是凑巧吧?他可能只是想去看看自己被砸中的现场?!”
马可-刘忍不住爆发出一种喉咙里的笑意:“是呀,您朋友董公子”,他特别强调了文森特和王丽的朋友关系,“刚好认识那个堕楼的女实习生。所以,我们才会邀请他去跟进魏武骆宾的事情呀。”
王丽明白了,她忍不住向深水处又试探了一步:“刘先生,那么,那张发给文森特的黑白照片,也是提前安排好的吧?”
马可-刘似乎在谄笑她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得意的眨了眨眼睛。
“旧事总被人遗忘,所以就该适时得拿出来抖一抖,特别是丑事。”马可-刘的牙齿在落日余晖下闪了一下。“那个半男不女的,就是当初为年夫人的公婆牵线的红娘。”保镖显然是在影射武玉环,跟那张黑白照片上西装男子的关系。
“可是,他最多也只是介绍而已----这事能不能成,不是要看年家吗?”
虽然王丽也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还来分辨,很傻。她当然记得年夫人对自己讲过的往事:年夫人的先生死了以后,年轻时的年夫人不得不一个人“当苦力”,挣扎求生。
马可-刘重重的把拳头砸在墙上:“可是结果呢?!夫人这一生都葬送了。多少命也无法挽回夫人和她身边人这大半辈子的不幸。”
王丽觉得心突突的跳着。保镖是在确认,自己就是幕后黑手之一。
所以,在夏露堕楼前,文森特收到了夏露打来的电话,被叫到了堕楼现场。
所以,文森特入院时,才会被安排到一间只有一个病友的大病房,医院又恰好忘记登记他的名字。而唯一的病友又被敲昏在卫生间,闹到了报警的程度。
所以,有着各种资源的年夫人,才会利诱文森特这么个孩子,去查找魏武骆宾的下落。
……
“可是,你们这么做,不是太危险了吗?”王丽觉得最不能理解的是,夫人的网铺得太大了。毕竟这是一个连环杀人案,一旦东窗事发,她不可能全身而退。
“危险?您这是在担心我们?还是顾好自己吧?”保镖马可-刘特意的又多说了句:“董公子的那个小搭档,就是和你们同住的高个子女孩,也出了一点点小小事情……”
王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把姚明明怎么了?”
原来,夫人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周围的人都装进这个套儿里。所以,那一亿美元,也是同一个思路。如果银行知道他们公司被骗走了1亿美元贷款,就会立即召回所有的贷款。公司会因为现金周转不动而倒闭,同事们就会失业。
自己周围的人,从舍友、到同一家公司的同事,现在都成了夫人要挟自己的道具。而这一切的根源,不过就是自己因为偶然的原因,被千亿集团石总认为有些干活的才分而已。自己就这么重要?!
就在这时,夫人越南的女管家推开了起居室虚掩的门,年夫人和她都出现在了门口。
“夫人,王小姐要不要也去收拾一下?毕竟一会就送您几位去机场。”女管家已经指挥着仆人把年夫人的随身行李,送到停车场上的轿车里,准备随时出发去机场了。
“呃,不用。”年夫人扶着女管家的手,静静的看了一眼王丽,就朝大门走去了。马可-刘跟在夫人后面,把女管家刚打开的起居室灯,关上了。
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了王丽一个人和窗外的暮色余晖。她浑身发冷,在一片深蓝的暗色中,她看着外面走廊上映照进来的光亮,终于全想明白了:
之所以夫人会挑自己下手,不是因为自己重要,而是因为自己和自己周围的人,在夫人看来,都跟虫子一样微不足道!可以拿来当道具,然后顺便踩死。最悲催的是,自己对着夫人,也确实没有还手之力。
王丽本能的很想哭。但是,旋即,她意识到,流眼泪什么用处也没有,她必须先让自己安静下来。既然刘保镖把什么都告诉自己了,不见得不会对自己下手。保证自己好好的活着才是复仇的第一步。现在能帮自己的,只有宙-杰克逊准将了。王丽赶紧摸出电话,打给了准将。非常走运的是,准将已经到了年夫人别墅外两条街的地方,过来不过是五分钟的功夫。
“准将,我----我是和领导们一起订好了机票回香港的。今晚不想立即出发。”
“王小姐,年夫人是要现在去香港?”准将也很诧异。“她今晚不是组织了宴会的吗?”
“是呀。您可以帮我告诉夫人吗?”王丽知道年夫人拒绝谁,都不会拒绝这位五角大楼的高官。
准将却一个字都不回答的挂断了电话。虽然他本人没有进来夫人的别墅,但是他手下一个叫阿梅的越南裔女助手来了,说是准将有事情找王丽。刘保镖看看轿车后排,只得对阿梅点点头。于是,王丽跟着阿梅回了酒店。年夫人的轿车去了机场。第二天一早才五点钟,罗总的电话就打到了王丽的手机上。
“王,你---昨天---和年夫人分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领导,您怎么这么问?”
“年夫人死了!”
“啊?”王丽一下从酒店的床上弹了起来。所有的线索,和已经逐渐明朗的案情,随着年夫人的死,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