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大雪渐渐停下,国公府邸中庭,已一片银装素裹,落满积雪的树枝沉甸甸的在风里微微摇晃,偶尔响起几声‘簌簌’的雪落声。
对面微开的窗棂,书房里,须发花白的老人捧着书册走去书案,神采奕奕的拍拍上面灰尘,笑呵呵的坐去桌后,拿过一旁袅绕热气的清茶抿上一口,翻开书本时,微微抬了下视线,望去窗外,随即重新看去书上内容。
“陛下,倒是雷厉风行啊。”
外面脚步声过来,门扇嘭嘭敲响,府中门客的话语结结巴巴的响起。
“越国公陛下派了位公公过来。”
站在门外的王风垂下手,附耳倾听了一下里面动静,回头朝笑眯眯的宦官轻声道:“国公可能不在,公公要不下回再来?”
“放肆!”
那笑眯眯的宦官,脸色陡然一变,笑容收敛,竖眉冷目的瞥了一眼房门,微微昂起下巴,“咱家过来,是奉了皇诏,陛下听说越国公不出府邸,以为年事高了,身体抱恙,特地嘱咐咱家带宫里上好补药探望,岂能就这么带着原来的东西回去。”
这话哪里是给带路的四个书生说的,尤其‘原来的东西回去’几个字,里面可是意有所指,令得王风、马流四人听的心惊肉跳,眼下走也不是,留下不是,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
这时,里面响起一声:“尔等,进来吧。”
近前紧闭的门扇‘吱’的一声向内打开,露出一条缝隙,见过几次精怪的四书生,对这画面尤为害怕,连忙闪到一旁,哆哆嗦嗦的挤成团。
正对房门的宦官、宫中侍卫也是被吓了一跳,不过他们在宫里也是见过法术,镇静下来,也是敢进去的。
“越国公,奴婢进来了。”
为首的宦官轻言细语的告罪一声,捧着圣旨带着两个侍卫走进房里,来到木雕缕空的帘门前,看去帘后坐伏案的老人,拱手躬身一拜。
“宫中奴婢,见过越国公。”
老人抬了抬脸,轻声说了句:“陛下让你们来,就为了探望老夫?”继续翻看书本,显然外面几人说的话,都听在了耳中。
“还是说看看老夫有没有卧病不起,好带些什么东西回去回复陛下?”
帘子外的那个宦官眼珠转了转,笑眯眯的开口,正要说话,被老人打断,杨素放下手中书本,忽然呵呵轻笑出声。
“把药拿过来。”
“啊?”宦官愣了一下,片刻,连忙从侍卫手里提过锦盒,小心揭开黄绸,打开盒盖,捧了盒里盛着的一枚红彤彤的丹药恭敬的走进帘子。
哗啦啦的珠帘擦碰声响之中,放去书案:“越国公,这是陛下让奴婢送来的,滋补身体,延年益寿啊。”
杨素看也没看面前这张涂抹粉底的老脸,手指从盒里夹起丹药放在眼前看了看,轻笑出声:“老夫领略之丹药不知几凡,宫里那些个御医都是老夫带进去的,几斤几两岂能不知,还是说,这小小药丸另有所图?”
老人目光偏去那宦官,后者心里咯噔猛跳,连忙跪去地上,要知晓,越国公杨素可是名震天下的名将不说,武艺肯定是了得,何况传闻还会道法,比之国师都不逞多让。
“越国公,陛下没有其他所图”
“无妨!就算有老夫也接着!”
杨素看着指尖的药丸,忽然丢进嘴里,咬的稀碎,伸手端过茶水抿了一口,和着粉末一起吞进肚里,这把外面的宫中侍卫,还有跪去地上的宦官看傻了。
“国公你”
“滚出去!”
那边,吞下丹药的老人挥了下袍子,直接掀出一道风将地上的宦官吹的连滚带爬到帘门外面。
“回去告诉杨广,他想挖凿大运河可以,不过那要十年,十年后,老夫就不阻碍他!”
老人的声音震的窗棂都在嗡嗡颤动,冲出书房的宦官敢也不敢停留,带着侍卫一路狂奔出府,只留下四个书生两股战战的在外面吹着冷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片刻,有人小声道:“我们也走吧?”
另外三个凑近些。
“怕是不好走了。”“再等会儿,说不定越国公发完脾气,把咱们四个给忘了。”
“我等从狐妖、鬼怪都过来了,还有何事可怕,大不了给越国公磕头赔罪!”
“还要奉茶!”
“对,咱们一起,显得有诚意!”
四人嘀嘀咕咕的在外面说起,书房里,原本发怒的老人却是一脸平静,哪里有刚才的怒容,看着空荡荡的锦盒,起身从椅上起来,走去纸窗望着庭院的雪景,叹了口气,白雾自口中飘出,弥漫散开。
“兄长弟,就只能做这么多了。”
百官府舍长街,跌跌撞撞夺门而出的一行人出了府邸,那宦官回头朝写有‘越国公’金字的门匾呸了一口,“等死吧!”
骂骂咧咧叫嚷几句,爬上马车仓惶远离了这边,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回到皇城,一下了车辇,提着袍摆飞快跑去大兴宫。
“陛下!陛下!”
“反了!”
冲进书房,宦官跌跌撞撞的迈进门槛,一个不稳扑去地上,狼狈的跪行两步,就朝那边龙案后的身影喊了两句,意识到喊错了话,连忙扇了自己的一巴掌,又是作揖又是磕头。
“陛下赎罪,奴婢怒火攻心,又是急迫,才说错了话。”
杨广没理他,批阅完一封奏折后,放下毛笔才让他起来说话。
“越国公如何了?”
“陛下,他好得很!”宦官从地上起来,揉了揉被摔疼的膝盖,呲牙咧嘴的指着外面:“奴婢把陛下送的药带去了,越国公就看了一眼,就丢进嘴里吞下,眼睛都不眨一下。”
杨广忽然咧嘴笑了起来,那丹药并非什么毒药,只是药房中随意取了一颗,不过试探罢了,若是不吃下去,才会让他动了其他心思,既然吃了,那就说明越国公还是
“陛下!”
脑中思绪还在想时,被那边的宦官打断:“越国公吃了丹药后,还把奴婢撵了出来,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杨广皱起眉头。
“他还说,陛下将来想要大运河,要再等十年,就不阻碍陛下,否则就从他身上踩过去!”
想起国公府邸里被狼狈撵出来,那宦官照着原本的话,在后面添油加醋的多说了半句,话语刚一落下,那边龙案嘭的一声拍响。
上方的皇帝目光冷厉,手中握着的毛笔都啪的掰断扔去地上,溅出几道墨汁。
“老匹夫!当朕不敢杀你!!”
咬牙切齿的挤出话语,想起自己这位族叔,可是有道法在身,还有尸傀为卒,回头看向这个近侍:“国师可在万寿观?”
“回陛下,应该还未回来。”
“你先派人过去看看,另外传朕手谕,责令城外驻军不得朕信物,不得出营!”
“是!”
不久,皇城令骑四出,奔驰专门的驿道上,或去城外,或往芙蓉池方向快马加鞭,然而此时,皇帝口中的国师,眼下正过长安南门,牵着一头老驴,与孙迎仙走在街市上,买些年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