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才来?!个老东西。”大呼小叫的正是阿漆。
封伯陪笑道:“这个时辰了,小老儿早睡下了,没成想您二位要来。嘿,这不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来了么。”
“哟呵,怎么着?老东西还犟嘴!”阿漆不耐烦起来。
封伯连称“不敢,不敢”,一旁老魏劝道:“好了,阿漆你一路喊苦喊累,大呼小叫的,烦不烦?这夜半三更的,你倒好精神,尽让你闹腾。”
“我哪有那么好的精力上这儿闹,还不是心烦嘛。”阿漆悻悻地坐下,扭头对封伯骂道:“老东西越老越没个眼力价了,还愣着干什么?赶快给我们沏壶茶来呀,快点的。哦,再拿些吃的来,小爷饿得不行了。”
这一通,只骂得封伯连连称是,不敢违拗,一头撞进灶间,点好炉子,坐上水,又将白日里蒸的几个馒头热好了,端上堂去,又选了两只半新的白釉碗,沏上了今年的新茶,一并送到面前。这才退到一边伺候着。
二人见馒头上桌,马上就抓起一个往嘴里塞,一会儿茶来了,也不等茶泡开,拎起茶壶下着馒头就开吃,不一会儿馒头告罄,茶汤见底,好一阵风卷残云!
封伯见二人神色颇有些疲惫饥渴,又似急匆匆在赶什么事,不免有些疑心,因问道:“两位大爷这深更半夜的还出来巡山哪?”
老魏笑道:“我们吃饱了没事做吗?还巡哪门子山哟,你见过有这个时辰巡山的吗?”
“哦,哦,那你们这么赶着是干什么啊?”
阿漆一把打断:“我们的事情你少管。老东西问东问西的,嫌命长吗?”
封伯吓得连退数步,忙说:“不敢!不敢!小老儿的意思是现在时辰太晚了,两位也累得紧,干脆就在小老儿这里休息一晚,到明早儿再干事也不迟嘛。”
史剑云听他们这些对话,越听越不对劲。老魏和阿漆他是知道的,没想到这封老伯竟会与他们熟识,而且听他话意,像是要把他们留下来似的。莫非是要告发我们?甚至于这些人就是他找来的也说不一定。思及于此,他也不禁紧张起来,向身边自己的佩刀缓缓摸去。
彩茗于黑暗中感知史剑云这番举动,心里豁亮,明白他是疑心封伯——昨天他正病得厉害,睡得死沉,那封伯和彩茗交代的那番话便没一句听得,无怪他不知道其实封伯也恨虎踞崖的人入骨,只是苦于年老力衰,又势单力薄,那些人的势力又大,所以只得忍气吞声,苦捱罢了——遂忙示意史剑云,让他稳住,切莫轻举妄动,看封伯他如何周旋。史剑云一时也会意,遂不再动作,但仍将那“九雏鸣凤”死死握在手中。
封伯素来知道这些人心狠手辣,往往一两句话不对付就要动刀动枪,这一听话茬不对,唬得喏喏连声的直往远处躲,可又不敢躲得太远,怕这两人呼叫又听不见,或来迟了,又是麻烦。只得退到灶房门口,假意看顾灶头,一边留神两人动静。
只见那老魏拿出烟杆子来,撮上了烟,靠近灯火抽了两口,缓缓吞出烟气,幽幽叹道:“没想到啊,这次咱们寨子的跟头可栽得不轻。”
“可不是,”阿漆接着道,“没想到咱们这么多人,这么大阵仗,守了这么多路,连两个小崽子都抓不住,竟然他们跑了。气死个人啦。”
“嗐,我说的还不是我们这头的事儿。”老魏一抬头,问道:“听说了吗?咱们山寨后山小路的事儿。”
“诶?我哪儿知道?我一回寨子就倒床上了,我又不是老人儿,不像你一回去就被叫到议事堂去了,我倒是想去呢,哪有那资格啊。诶,寨主跟你们说了什么?也跟我说来听听。”
“嘿嘿,小崽子还不服气?”老魏歪嘴一笑,抽两口烟,继续说道,“我也是听老陈说的:原本安排了我们一队人去一刀岭堵截那两人,堇姑娘和恶神霸为防万一,又带了几个兄弟到山脚下的小路埋伏等候。谁承想寨主等了几个时辰,天都亮了,人还没回来,又派了两个弟兄去看看,左等右等还是不见回来,这才觉得出事了。寨主马上点起老陈他们一队人马下山来看,到了后山口上,嚇!十来个弟兄个个都躺地上了。”
“啊?!是不是哟?连阿堇姐和恶神霸都……”
“嗐,可不是?都躺那儿了。连寨主后来叫去查探的弟兄都死在哪儿——头都被砍掉了!”老魏鼓起一双大眼,瞪着阿漆,“堇姑娘和恶神霸也倒在地上,寨主赶忙叫人去看看,谁知派去的人一挨着他们两个的身体就‘啊’‘呜’的乱叫,也倒在地上,抽抽了几下就不动了。还是寨主他老人家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中毒了,连忙叫他们谁都不许动这些人的尸体。一看现场死了的也就只有一个不是我们兄弟,那八成这毒就是那人放的了。一个人就干掉我们十多个弟兄,有两个还是高手啊,你说,我们这次算不算栽了?”
“啊!连恶神霸和阿堇都、都……”阿漆吃惊不小,不敢往下说了。
“嗯……寨主有经验,他去看了,也没敢动,但确定是死了。”
“啊,这么说我们这次真是栽了个大跟头。我们这边死了十多个,人家才死一个,真他妈晦气!诶,不过这事儿跟派我们出来什么关系啊?让我们找什么啊?”
老魏斜睨着阿漆,冷笑道:“年轻人莫那么性急,听老的把话说完。对方也不见得就是一个干的这票,寨主推断起码都有三个人。”
阿漆奇道:“诶?!这咋回事儿啊?”
“哼,还记得前天早上下了一场大雨么?寨主在那场大战的周围转了转,发现还有两个人的脚印离开了,就想着是不是还有其他人逃走了?后来我们这一队兄弟回寨之后,寨主让我们几个老弟兄到议事堂,我把没劫住那两人的事儿一说,寨主就猜八成是他们两个。这事儿上我们折了十来个弟兄,恶神霸和堇姑娘还都是高手,岂能善罢甘休?定要找出那两个兔崽子,不管是不是跟他们有关,都拿来宰了,血祭咱们那些过去的兄弟们!”
适才听得说道寨主发觉还有两个人与此事有关,史剑云和彩茗不约而同的都是一抖,史剑云牢握刀把,暗运内息;彩茗也一手抓着乌木杖,一手护着史剑云。更是凝神静气,细听楼下之人的动静。直到他们说道是因为下雨留下脚印被人发觉,史剑云更是心中忙不迭的骂自己:“该死该死,那时为逃命走得匆忙,竟没想到这一层上来。”
“那是!这两个本来就是到口肥羊,哪还容他们活着过山去。”阿漆想是被彩茗给阴了,傻乎乎的在一刀岭等了一夜,气不打一处来,这里也愤愤的说道。
“这当然!”老魏一拍桌子,桌上杯盘当啷啷乱响一阵,“岂有把这口气又吞回肚里的道理?寨主虽然想到还有两个人,但不清楚他们往哪边逃了?合计着往平江道机会最大,这不就派了几路弟兄下山,追那两个兔崽子吗。”
史剑云一听原来这两人就是来追杀我们的,而且听话意还不只是他们一路,还有几路人马也在找我们,这可如何是好?正无头绪时,又听楼下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道:“爷、爷爷,怎、怎么了?”
原来这一通闹,早把新儿也吵醒了。老魏那一拍,不但吓了封伯一跳,连带把新儿也吓得不轻,要哭不哭的要她爷爷。
这两个虎踞崖的“好汉”平日就爱枪棒拳脚,最烦这些小儿女哭哭闹闹的事,一看新儿就要哭闹起来,再看时辰也不早了,阿漆忙跟老魏道:“吃也吃饱了,歇也歇够了,我看我们就上路吧,免得那两个龟儿子上了平江道,那就不是我们地盘了,追不上了。”
老魏也懒得应付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站起身来说道:“是了,我们快追吧。”
两人提上家伙就走。封伯巴不得他们快点走,一点儿也没空留的意思。谁承想那老魏刚一跨出大门口,就站住了,怔怔的半响,突地叫一声:“不对!”
这一下倒把阿漆吓了一跳,张皇四顾,忙问:“怎么了?”
此时老魏已重回店内,找着封伯,劈脸就问:“老封头儿,今天有什么人来么?”
这一问可震惊不小,封伯被问得张大了口,结结巴巴就是说不出话来,新儿只是抱着封伯的腰,也不哭闹了,只是睁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老魏,生怕他要吃了爷爷似的。楼上史剑云和彩茗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刚才听得他们两人要走了,还说松一口气,这还没定下惊来,他们又杀了个回马枪,更惊得冷汗直流。更有一层,此番那老魏回转,语调明显不如方才和缓,看似打听,实有质问之意,史剑云也担心要是封伯替我们瞒着,恐怕会对他不利,要是瞒不住,不仅我们被发现,连带封伯他们也危险了。可现在更不敢现身,以史剑云和彩茗两人情况,一个大病未愈,一个疲惫不堪,不说救不得封伯他们,只怕更坐实了这窝藏之罪。楼上之人也是心如油煎,左右为难。
这边厢封伯老是吞吞吐吐的“这、这、这”,老魏心里更是起疑。阿漆也追了进来,直问老魏:“什么事?怎么了?”
老魏紧蹙双眉,一双冷眼死死地盯着封伯的神色,缓缓说道:“刚才那些馒头、茶水这么快就上来了,想必是今天剩下的吧。阿漆,你适才说我们都吃饱喝足了,嘿嘿,连我们两个都吃饱了,剩的不少啊!这破客店里就你们爷孙两个,吃得了这么多么?说!今天来了什么人没有?!”
这一通话把封伯问得更哑口无言,只在那里抖得像筛糠一样,脸上汗珠儿一个接一个地淌下来。新儿把她爷爷抱得更紧了,两眼泪波欲泛。爷孙两个都不敢说话,老魏阿漆又死死地盯着他们,四周的空气就像凝结一样,静得如刀一般冷,一般沉。
这下把阿漆也点醒了,他也最沉不住气,暗骂一声“妈的!”,提上刀蹭蹭地就往二楼上窜。来到二楼见没有灯,“嘭”的一脚就把靠近楼梯口的一间房的房门踹开了,这时老魏也紧随上来,就这样踹开房门一间一间的搜查。
眼看就要到回廊转角,彩茗和史剑云住的这间了,房中两人心脏好像都要停了,一口大气也不敢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阿漆和老魏的身影投在窗棱上,眼看阿漆就要踹门进来了!
“封老哥子……啥事情啊?”一个苍老微弱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