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道司一行人马离开世子府。
徐不拙插手本缓解了姒飞臣的处境,但谁能料想被姒飞臣抽了一耳光的杨珂却站了出来。
若说李长安率靖道司人马在世子府内横行无忌对世子殿下是大大的羞辱,但真正动摇人心的,还是杨珂的离开。
出府后,杨珂被带往靖道司中养伤,众人上马行出半里路,便迎上一队人马。
领头一位白马银甲,赤色披风上金线绣成九头开明兽,威风凛凛,脸上银色面具为他更添一分神秘,只露出一双沉静狭长的眼睛。
他取下面具,露出俊美中带着一丝阴柔的面庞,虽然此刻城中大乱,但长街道旁仍有不少女子向这张脸投来爱慕的目光。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虽如此说,语气中却带着感激之意,南宁王手执缰绳,身下白马缓缓踏着蹄子,向李长安走来。
李长安道:“人呢?”
“人已抓获,却没能拷问出什么,被他们找到机会自尽。”
南宁王一挥手,有马拖着板车上来,板车上四具尸体面色发紫,是中毒而亡。
去往世子府之前,李长安早已请王明堂为姒景陈带去名单,是以姒景陈能主动抓获龙骧暗卫。
两相比较,姒飞臣落得了包庇纵容大承鹰犬脱逃之罪,南宁王却擒获龙骧暗卫有功,这消息迟早传遍昆南城。
“城中布置如何?”李长安看过那几个死人便问道。
姒景陈道:“父王接到传信雷霆震怒,命人肃清朝堂之时,已调动二十万守军镇守四方城门,大承鹰犬插翅难逃。”
后方忽有一骑奔来,勒马李长安身边道:“已发现周尊戌、陈庆空、霍玉堂三人踪迹。”
李长安笑了笑,“倒要好好感谢这三人,若非他们,姒飞臣还没这么容易就败。”一振缰绳,扭转马头道:“景陈兄,且随我追上去!”
“好!”姒景陈放下银面具,声音带着一丝金属质感,骑马与李长安并肩。
两方人马浩浩荡荡纵横长街之上,不知震动了多少阴暗中的蛇虫鼠蚁。
临街之户纷纷关窗,平日里微风街头的青皮地痞也各自缩头。
同样的景象发生在昆南城各个角落,动荡不安。
这动荡的源头,便是那马上年仅十七的黑衣少年。
就连李长安自己也未曾想过杀一个元庆能闹出如此波折,好似在洞外扯蛇尾,扯出的却是一条庞然巨蟒。
但愈是如此,愈不可退缩。
…………
昆南城西。
梳月湖极大,围绕湖边的有整整十一坊,其中北岸曲池坊最为富贵清幽,东南两岸是平民居住之处,西边则临着城墙,有一道城洞可通向城外浮沧江。
巳初,寒雾弥漫湖上,长化坊码头边喧腾吵闹,脚夫们一反往常,四处坐着,嘴中怨声连天,并非他们天生贱格不愿休息,只是干这行本就没几个进账,闲一天,就意味着得饿一天。
真正犯愁的还是漕商,昆南城突然封锁,货压一天就要担一天的风险,冬季本是跑船的好日子,浮沧江中虽然河盗多些,但风浪最少,耽搁一日就少赚一日钱。
不过最烦心的还是长运坊埠头的行老,请走一个个前来问讯的人,心中不厌其烦,还得装出耐心的模样,谁让这些都是金主呢。
正请走最后一位船主,曹八爷放笔合簿起身活动下筋骨,门又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腥味湖风和阳光铺洒进来,被三道阴影挡住。
曹八爷眯了眯眼睛,看向来人,不快道:“不说不让进来人了吗?顾和顺,老子吩咐你当耳边风了!”
曹八爷喊了声,那三人背后钻出一个皮肤粗糙,泛着盐霜色般干枯的蓝头巾小厮,苦着脸道:“八爷,我拦了,拦了但……拦不住啊。”
曹八爷啐了声,瞪他一眼,顾和顺赔了个小脸,对他使了个眼色。
曹八爷心领神会,骂了一声“滚!”,随后对来人呵呵笑道:“三位请坐。”
顾和顺点头哈腰忙不迭走出门,不忘摸了摸腰囊里的银角子。
那三人中末尾的那位看了顾和顺一眼,放心收回目光。
三人坐下,曹八爷将他们着装打量一番,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那领头之人淡淡道:“若你能送我们出城,酬金白银五百两。”
曹八爷一句没说出来的话又吞了回去,喉结咕咚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咳嗽一声,镇定问道:“敢问几位是什么人?”
“一千两。”周尊戌语气平静,深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之理。
“这不合……”曹八爷手指抖了抖,站起身来。
“五千两。”
周尊戌语气不变,却如重锤砸落曹八爷脑门上,让他一下跌坐椅上,面色茫然,心道这锤子还是金子打的。虽然在长化坊埠头掌管漕运的行老是个肥差,但要赚够五千两,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不够啊。
“我……”曹八爷面露犹豫之色,还想被金子砸一回。
周尊戌淡淡看着他,没再加价。
“我得想想……”曹八爷深深呼吸。
陈庆空冷声道:“十声后,你再无机会。”
曹八爷一怔,那边已开始数了起来,他瞪大眼睛怔了两个数,待陈庆空数到七时,忽的一眯眼,咬牙道:“换别人还真没法子,你们找我却找对了人。”
看向周尊戌,他狠狠一点头:“阁下的事,我曹八爷接了!”
…………
梳月湖上,货船划破水面,向西行去。
船头,冷风迎面,顾和顺搂着双臂打了个寒颤。
边上,曹八爷在船舷木板上磕了磕烟斗,只是手有些微微发抖,烟草又被风一刮,尽数落入湖中,他啐了一声晦气,又自顾自笑了两声。
船舱门开着,陈庆空抱剑看着船头二人的背影。
“庆空,若能返回大承,日后你之父母,便是我之父母。”
周尊戌语气沉重,他们三人之中二人能出城,须得有一人留下看住那行老,以防万一他泄露了信息,也就是事后杀人灭口,那留下之人便是陈庆空。
陈庆空背对着周尊戌点了点头,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