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好一个糊涂东西。”枫美人从床帐里探出头,用力啐了一口。
因为距离远,没啐到赵良才脸上,但气势不减。
她又伸出一只手,直指赵良才鼻尖,“月娘要是心疼那孩子,惦记那男人,为何不索性央求你把孩子送出宫?你又不是做不得这种事情。她为何让你养活孩子几年,而后净身做太监,怎么,这太监在你眼里是好前程?你低头瞧瞧你自己两腿中间,再想想平日怎么解手的,然后抽自己两个嘴巴,问问自己这话儿可笑不可笑?”
枫美人这一番话说的吧,就,一个脏字儿没有,但是哈,你品,你细品,哪儿哪儿都她娘的脏!脏的还特别,具体!
莹妃嘴角、眉梢一起抽动。婉昭媛趴在桌子上,双肩猛烈颤抖。鲤鱼儿低着头,酥饼望着天,我看鲤鱼儿拧着自己大腿外侧的手,和酥饼掐着自己腰间软肉的手,就知道,这俩玩意儿正在努力憋笑。
“噗。”小莲和酥酪憋不住了,俩人一齐背转身体,冲着墙,无声大笑。
至于我,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形象,这会儿已经笑的从椅子出溜到地上了。
月娘本来满脸愤恨,现在也被枫美人弄得哭笑不得。她先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给我揉了揉笑岔气儿的、生疼的肚皮,接着又咬着下唇,给每个人倒了热茶,让大家喝了压压笑意。
赵良才是屋子里唯一一个没笑的,啊不对,是唯二,因为枫美人气势汹汹,并没觉着自己说了多大的笑话儿。
“那孩子,那孩子,你,你……”赵良才抬起头,哆哆嗦嗦的指着月娘。
月娘没搭理他,把茶恭敬递到每一个人手上。
“我当时怎么就想拧了!”赵良才用力给了自己两个嘴巴,那力道虽然比不上习武的鲤鱼儿,但能看出来,是拼尽了自己全力的。
“我以为,你是贪慕虚荣,在宫中与人私通,又被人抛弃才……”赵良才十根指头紧紧扣着地面,即便我屋子里铺了羊毛织锦毯,他依旧因为用力过度,掰折了保养良好的三根指甲。看到这个,我就想吐槽。这后宫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宫妃们要养指甲,还要带着各种华贵材料做成的护甲,又重又不方便。这也就算了,我们都是物件儿,就是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皇上看着赏心悦目,用着舒心畅意。但宫人里,有点儿身份地位的,也会养长指甲。宫女、姑姑、嬷嬷也算了,女人么,总是喜欢漂亮,喜欢攀比。但特么太监也养指甲,还总是养的格外长!一个个,手伸出来宛如百年僵尸,他们又不能带护甲,那指甲跟特么葱管了一样,有的还泛黄,看着贼恶心。
我琢磨着,宫人养指甲应该是让旁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不用干活儿的,至少不是干粗活儿的。但也分人,我屋子里的几个都不愿意养指甲,说是不利索,还容易刮坏衣裳。酥饼更是剪的十指秃秃,我常说他跟人打架都少一样儿武器。
赵良才两只手,养着三根指甲,以我在宫里的观察来看,应该是太监中不小的管事了。毕竟尚喜也才养了五根。
我这儿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赵良才那边儿,已经对着月娘叩了十几个头。
“是我想错了你。”
“你受苦了。”
“那些财物我都好好放着呢,一分一厘都没动过。”
“我,我就是气。”
“你若是寻个好人家,我也没什么。”
“可,可这。”
“都是我的错,是我逼迫你,你才会偷拿主子东西。”
赵良才对着月娘说完,又转回来冲着莹妃和我继续叩头。
“莹妃娘娘,婕妤娘娘。月娘偷窃宫中财物都是被奴才逼迫的,奴才明知道她的月例有多少,还一次次勒索敲诈,用暴露孩子的事儿威逼她,逼她拿财物给奴才。那些东西都在奴才屋子地下好好的埋着,一样儿都没动。还请莹妃娘娘,婕妤娘娘饶恕月娘。此事都因奴才而起,奴才甘愿受罚。另外,奴才,还有两句话说,请莹妃娘娘好歹听完。”
莹妃与我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婉昭媛。
我俩都点了点头,莹妃瞥了眼月娘,见月娘咬着下唇,赌气一般扭过头,压根不看又在叩头的赵良才,便摇头笑笑,“嗯”了一声。
赵良才微微挺起腰背,抱拳拱手,“自梨婕妤搬到幽梦阁后,月娘被奴才索逼的财物共计白银七十两,宫女衣料、胭脂头油等东西十四样儿,属于梨香苑和婕妤娘娘的,只有两样儿。一样儿是厨房余下的胭脂米约合十七斤三两,另一样儿是十五斤菜油。”
“说完了?”莹妃哑然失笑
“完了。”赵良才垂手低头跪着,“奴才听候各位娘娘处罚。”
“你刚才那两句,是给月娘描补。梨婕妤搬来之前,这里叫幽梦阁,阁中所有物品都与梨婕妤无关,所以月娘拿了什么给你,梨婕妤也无权追究,是不是?”莹妃边笑边问。
赵良才咬紧牙关,默不作声,只点了点头。
“梨婕妤搬来后,这里改为梨香苑。因为以前梨婕妤的位份不能公开有小厨房,所以她原本院子里的小厨房只是私下做点东西,膳房那边儿不会因此多给她送分例。升了婕妤之后,按照宫规,她便有了单独一份儿小厨房的分例,月娘管着小厨房,有些结余,虽然是不合规矩,但也是常理。俗话说,厨子不偷,五谷不收,一个管小厨房的,拿了十几斤米,十几斤油送人,实在算不得多大的罪过,就是闹到皇后娘娘那里,也不过是斥责一番,边摇头,婉昭媛听了便扯了扯我衣裳,在我耳边絮絮念叨,说这赵良才到也不算是没良心的人,此时此刻,他还努力想着要把月娘从这场风波中拉出来。
我点点头,看赵良才也顺眼了些。
“你刚才说,月娘所有给你的财物,你都没动?这天长日久的,谁还能记得清楚?还不是你说多少,就是多少?”莹妃嘴不饶人,扬起声音说道。
“回莹妃娘娘。”赵良才神色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说,“自月娘头一次被奴才索逼银子的时候,奴才便暗自记了本账,连带在净房养活那孩子的花销,都一一记录在了上面。那是奴才索逼月娘财物的证明,现也在屋子里埋着。娘娘可以找人去拿出来,年深日久,这账本,奴才是做不了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