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宫人去领新衣,我们几个因为略有些头脸,所以那边儿把我们的衣裳送了来。”小莲拍拍酥酪的手腕,指了指屋内。
我扭头看了一眼,见几件儿明显料子好一些的宫人衣裳放在托盘里,托盘下还铺着红绸子。只这件事,就可见这宫里是多势利眼的地方。在宫妃面前得用的人,便有所谓的头脸,一样儿是领新衣,她们的有人颠颠的捧着送来,其余人就得自己去取。
“月娘没去?”婉昭媛问道。
“月娘因为要给婕妤娘娘做饭,便没跟旁人一起走,原打算等做得了饭再过去,谁知赵良才给她领来了,借口还找的贼好。”酥饼挤眉弄眼的说道,“赵良才今日也去领新衣,其实他的肯定有人送,对吧。但他非说是自己过去领新衣的时候,看见簿子,知道今日该咱们这儿了,又因为跟月娘是同乡,那负责此事的太监也知道,便顺手,顺手啊,帮月娘领了出来。然后又因为要去给璃嫔娘娘那里送小太监,顺路来了咱们这里。”
酥饼说完咂咂嘴,我和婉昭媛相视而笑。
“那怎么打起来了?”我问道。
“嗨。”酥饼摆了摆手,“赵良才拿着月娘的衣裳进门,月娘没给他好脸。赵良才把衣裳放下了就走,但月娘伸手摸一下,发现那衣裳根本不是寻常宫装。月娘就急了,说赵良才这是存心毁她名声,还可能会牵连婕妤娘娘,是居心不良。赵良才也不敢解释,月娘骂了半日,越骂越急,就动手打,打他他就躲,偏还不肯出了这院子。这不,就绕起圈儿来了。”
“哦?”婉昭媛挑起了眉毛。
小莲转身进屋,捧了一套衣裳出来给我们看。婉昭媛上手摸了摸,憋着笑告诉我,这衣裳看其起来普通,实际上大有玄机。
“里面蓄的是上等丝绵,比寻常宫人用的棉花轻薄保暖。外面衣料没问题,内里的衣料是桑蚕丝的,这可是宫里主子才能用的东西。袖口,膝盖两处加了兔皮,能防风保暖。裤腰是加高的,弯腰干活儿不怕腰着凉。还有,这领口处,两层布料当中藏了干花瓣儿,穿在身上,便会觉着口鼻前有淡淡清香。但旁人闻不见,因此也不会让人生疑。”说完,婉昭媛把衣裳拎起来,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是薄荷、莲花瓣,和百合。”
月娘每日在厨房忙碌,这个时代有没有抽油烟机,她难免要闻许多油烟味儿。赵良才是个心细的人,他这是心疼月娘,才特意选了这三样儿东西给缝到衣领里。薄荷清凉提神,莲花气味儿淡雅,百合幽香扑鼻。我想,月娘穿上这件儿衣裳,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也能如同在百花园中一般。
院子里,月娘已经没了力气,正一手插着腰,一手拎着菜刀,在原地大口喘气。
赵良才笑嘻嘻的站在她三步开外的地方,恭恭敬敬的给我和婉昭媛行礼。
婉昭媛伸手虚点赵良才脑门,赵良才嬉皮笑脸的呲呲牙,又马上收正了脸色。
“奴才本想从这里离开后,便找个借口去莹妃娘娘那里,既然现在见到两位主子了,便直接跟两位主子说吧。”
婉昭媛点点头,鲤鱼儿拉着还在看热闹的酥饼走到内院大门位置,守着防止来人。
“前两日,璃嫔娘娘那里说要补人。奴才询问了一下,原是因为璃嫔娘娘入宫后,那处宫苑的人除了一直在那里的外,只随意拨了几个新人过去。那些人面上不说什么,但私下里,对璃嫔娘娘不怎么恭敬,不过是因为璃嫔娘娘得宠,因此才没太过分。璃嫔娘娘平日也不大理论这些,只面儿上过得去就得了。但上次皇上宿在璃嫔娘娘处,发现璃嫔娘娘床前的茶壶里竟然没有茶水。皇上因此生了气,斥责了那里的管事,让净房和内府各选调教好的新人送去给璃嫔娘娘使用。”
婉昭媛眯了眯眼睛,等赵良才接着往下说。
“奴才在净房挑了四个孩子,但昨晚上,有一个突然闹起病来,腹泻不止,连床都爬不起来了。奴才觉着奇怪,大家吃的一样饭食,又赶上这个当口,怎么就病了?奴才没声张,只留心查看。因为病人不能往璃嫔娘娘宫里送,这孩子只好撤下来。宝贝房的副管事来找我,给了我几两银子,推荐了一个叫小豆子的,今年八岁,说与他是旧相识,让我通融一下。奴才记得这孩子的履历,他娘是窑姐儿,因为年老色衰,无力抚养,就忍痛把孩子卖到了宫里,如何能与那一位是旧相识?把疑惑存在心里,奴才便应了,把小豆子添上,银子也收了起来。小豆子很机灵,今日奴才带着那四个孩子过去,只有他,得了璃嫔娘娘的缘法。璃嫔娘娘略问几句,就留下了小豆子。奴才觉着此事有鬼,因此才来回复。”
“你细说说,小豆子如何让璃嫔喜欢上了?”婉昭媛身体微微向前倾,声音也压低了不少。
“是。”赵良才拱了拱手,“刚进院子,小豆子便说,这地方儿与他在宫外住的地方一样。当时璃嫔娘娘正在院子里看宫女堆雪人,听见这句,便招手让小豆子过去,问他家在何处?为何会进了宫?昭媛娘娘,奴才大着胆子猜测,小豆子这是存心的,就为了引起璃嫔娘娘的注意。要知道,净房调教小太监的时候,第一项教的便是不许多言多语。平日里这些孩子都谨言慎行,别说到了新地方贸然开口,就是主子没问到自己头上,也是不会回话的。”
“投其所好。”婉昭媛看向我,我打了个激灵。
这是皇贵妃惯用的套路,她埋伏到我们身边的人,用的都是类似的方法。先掌握我们每个人的身份背景,兴趣爱好,而后根据这些挑选合适的宫人,让我们浑然不觉挑到了她的耳目。
璃嫔的出身宫里人都知道,她的宫人不贴心,是因为从心里看不起她的身份。现在有个与她同病相怜的小太监,嘴再乖巧一些,璃嫔必然会留下来,也绝不会怀疑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病了那个孩子,找太医看了么?”婉昭媛问道。
赵良才摇了摇头,“小太监生病,又是没到主子身边服侍的,只能等太医们闲了来给看看,或者我们这些人过去,说清楚症状,拿上两剂药吃。好不好的,全看天意。”
“想法子去请太医,但要记得彼人耳目。一定要查清这孩子是怎么病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