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的话音落地,许久没人再说话。
大家现在都是狼狈的,在这个拥挤、狭小的角落里,每个人都很惶恐。
朝安和明林的乳母在黑暗中摸索着喂了些吃食给他俩,而后开始轻轻的唱着歌儿,哄他俩睡觉。
我靠在小莲肩膀上,本也打算睡一会儿,但耳边先听见公主乳母的惊呼,接着是酥酪捂着嘴的小声叫喊,再然后,我腿上就多了个肉团。
“公主!公主!”乳母不顾外面的情形,一声接一声的叫唤起来。
“在我这儿。”我把肉团抱起来,摸索了一把,果然,是小人儿。
公主乳母长出口气,但兰若十分不快的训斥起她来。
“眼下是什么时候?这又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让公主任意乱爬?”
“本想着让公主吃口东西,谁知略松松手,就。”公主乳母声音极低,小心翼翼的。
兰若没再说什么,在这种时候,我不能训斥兰若的态度,也不能去说公主的乳母,只能拍拍怀里的小人儿,低声问她要做什么?
小人儿紧紧搂着我的脖子,什么都没说。
我抱紧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外面有男人的呵斥声。一时间,大家都紧张起来。
兰若压低声音,让大家千万勿要出声,只要我们不出声,那些人即便进了院子,也绝对找不到这里。
我想去捂公主的嘴,但先摸到了她的手,小人儿双手捂着嘴,浑身战栗,唯恐自己发出声音。
呵斥声越来越近,这玲珑山石本来就有孔洞,不过是匠人心思灵巧,把石块儿前后左右的错开,才让这里面透不进光,有了这藏身的方寸之地,但听声音还是能听的很清楚。
“四处都找遍了,没见公主。”
“梨婕妤和她院子里的心腹也都没了,准是在一起呢!”
“给老子搜。”
最后那句话,听声音不是成年男人。
我本来皱着眉头琢磨着这会是什么人,冷丁想起那不怕天来,不禁打了个冷战。
元帅谋反,和皇贵妃里应外合,不怕天是皇贵妃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是先锋。宫里乱起来,准是他带人做的乱,再想起刚才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能下如此狠手的,想来,就是不怕天。
他们在找公主,也在找我。该不会是觉着我挟持了公主吧,皇贵妃都不替我说句话的?分明是她把女儿丢给我的,关我屁事!
等等!他们说,四处都找遍了,那,莹妃她们……
外面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忽近忽远,想来,是在院子里搜查。
我的手全是冷汗,脑中有无数画面,一会儿是莹妃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会儿是皇上身中刀剑的模样。
公主察觉到我在打冷战,她松开捂着嘴的手,捧着我的脸,与我额头相贴。
小人儿呼吸急促,但手掌温热。
虽然明知道现下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但我还是冲她笑了笑。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应该是没搜到人,换了地方。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我抿抿嘴,下了个决定。
“兰若。”
“奴婢在。”
“从此地到莹妃宫中,怎么走?”
“婕妤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你只告诉我就是。”
兰若还没回答,我身边的小莲和酥酪就齐齐压住我的腿。
“主子别糊涂!”小莲带着哭声说道。
“您要干什么?”酥酪急的破了音。
咽了口口水,我把公主胡乱塞到小莲怀里,站起身,一手摸着石头墙壁,一手捂着自己心口。心脏在狂跳,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我的任务,本就是带着朝安、明林来此藏身。现在藏好了,又有你们照顾,我得去找莹妃她们。大家姐妹一场,没道理我在这儿躲着,她们在外面受辱受死,我不能这么不仗义!”
怕有人拦着我的话,我急急忙忙又说道:“为朋友两肋插刀,这话男女通用。再说,这里人多,去了我一个,孩子们也能松快松快。”
“若是为了二位皇子松快,那出去的,不该是您。”兰若声音冷漠,我听见了公主乳母的抽泣声。
“都是皇上的血脉,稚子无辜。”我对得住我的语文老师了,好歹憋出了成语。
“奴婢(奴才)陪您出去。”
酥酪酥饼,小莲月娘,还有禄喜、春纤一起开口,艾玛,我人缘还行。
兰若知道拦不住我了,但她不同意这么多人陪着我出去,我当然也不同意。
选来选去,我狠狠心,选了酥酪和小莲。
酥饼和禄喜得留下来守护朝安明林,春纤本不是我宫里的人,何苦要她冒险?月娘也该留下来,有她我更放心一些。
兰若给小莲和酥酪说清路线,他俩把身上的干粮、点心还有金银细软都留下,一个人在前面探路,另一个人扶着我,慢慢走到来时候的石头处。
推开山石,外面已是繁星点点。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糊的气味儿,宫中原本挂着灯的地方也都漆黑一片。
我和小莲、酥酪走在小路上,屏气凝神,胆战心惊。
走了好一会儿,一个人都没撞见,我的心开始没底,总不能莹妃她们都被杀了吧?宫里一个活人都没有了?那皇上是已经被杀了么?元帅登基了?皇贵妃当公主了?
就在我的脑子,从皇贵妃能做太平公主还是高阳公主,并最终决定是高阳公主进而再想到辩机和尚的时候,前面突然窜出来几个人,手上都拿着家伙,一个个木着脸,瞪着眼睛看我们。
完犊子了!
我闭了闭眼睛,还没等看见我的姐妹们,我就先要领盒饭了。
小莲和酥酪挡在我身前,我觉着自己好歹是个宫妃,死也不能太窝囊,于是壮着胆子睁开眼睛,决定记住面前几个人的模样,到了阎罗王那里,告状的时候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身前的小莲浑身发抖,她手指着前方一个人,喉咙里咕哝几声,也没说出个整子儿。
我顺着小莲的手,看向那个人。
是个半大的男孩,手上倒提着一把雪亮的钢刀,眉眼和小莲有几分相像,只是面色冷漠,脸上还带着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