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到房檐下,匆匆的合拢伞,转身推开门就看到父妃肩头正披着一道狐裘,手里还拿着一个汤婆子。他的唇色有些发白,此刻大概是没有料到我会来,一时之间有那么一些错愕,“安柔?”
我合上门害怕屋外的寒气侵进来,又在门边站了片刻,等到身上有些回了温,我这才缓缓走近父妃,“父妃,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父妃掩唇轻咳了一声,“外面下雨了,旧疾又犯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然后他又为我到了一杯热茶递到我跟前,“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哦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
父妃说,“我听闻你前些天去子珝宫外的王府上住了一些天。”
我说,“是啊,那府上还住着一个骄纵任性又惦记表哥的小表妹,我可吃了一番苦头。”
父妃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安柔,不可背后道人是非。”
“我这可不是道人是非,我说的可都是实话,那个小表妹跟李赦的性子简直就是南辕北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总是想着没事给我使绊子呢。”
父妃说,“不过是年纪小,还不懂事罢了。”
我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她哪里年纪小了,年纪比我还大一岁呢。”
父妃沉默了一下抬头看我,“是不是在那里住的不顺心?依照子珝的性子,不会让你不顺心的。”
我说,“李赦倒是没有让我不顺心,就是回来了,总是住在他那里肯定会招人是非,再说我还没有出嫁呢。”
父妃的眸光又缓缓地落到了我的脚踝上,“方才看你走过来一瘸一拐的?来的路上太着急扭到了,我看看?”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我赶紧将脚藏到了衣衫下,“无碍无碍,父妃不用太过于担心,过几天就好了。”
父妃轻轻地皱着眉头,“那扭到了也是疼的。”
我拉着父妃的手,半躺在他的肩膀上,撒娇道,“因为太想念父妃了,所以顾不得这些了。”
父妃笑的十分的温柔,“你长大了,父妃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他顿了顿又说,“以后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突然就想起来了我那个好像没有七情六欲,将谁都当做棋子来精心布局的母帝,我难过了一下,小声问,“父妃,你喜欢母帝吗?”
父妃愣了一下,“怎么这么问啊?”
我说,“我就是随便问问,我喜欢了李赦,就想问一问父妃喜欢母帝是什么样的感受。”
于是父妃十分认真的告诉我,“不问她过失与是非,只是一心的想护着她,什么都肯为她做,哪怕是我这条命她要,我也给。”
我突然有些难过,为我的父妃难过,“父妃,那你有没有问过母帝喜欢你吗?”
这下父妃也不及时的为我解惑了,他沉默了片刻,捏了捏手里的汤婆子,“我不问,我做了什么,就算是她的眼睛被蒙着,可是她心里总是也能明白的。”
我缓缓坐直了身子,多么想要告诉父妃,母帝不喜欢你,这么多年了都不喜欢你,只是感激你罢了,可是我说不出来,无论如何我都说不出来,于是我讷讷的点了一个头,便再也没有问下去。
倒是父妃沉默了片刻,轻声告诉我,“你母帝是这天下的君主,心中自然是不光光有我的,也有别人,我知道,可是我不问,那样让自己过得十分辛苦。”
父妃多么通透的人啊,若是枕边人喜不喜欢他,他又如何不知道啊?只是不闻不问装作不知道罢了。
我问,“那旧人是谁?”
父妃陡然楞了一下,那神色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惊慌、震惊还是什么都聚集在一起,他愣愣的看着我,似是有些试探的问我,“你说的……是什么旧人?”
我没有料到父妃会是这么大的反应,过了片刻我解释说,“我跟李赦去苏州之时,那苏州织造府赵大人能在那位子上坐了将近十年的苏州织造,我听人说是因为母帝在那里有个旧人,赵大人曾经帮扶过那位旧人,所以至此荣宠不断。”
父妃的脸色似乎是有些僵硬,还是在回忆什么,过了片刻他轻笑道,“哦,也没什么,不过是你母帝最爱之人罢了。”
父妃这句话简直是漏洞百出,他说话一向十分严谨的,于是我疑惑的问道,“那母帝为何不将那人带到宫里来做个男妃?”
父亲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说,“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这里,有的人天生就喜好隐居田园,有的人天生便该身居高堂,路不一样,心性也不一样。”
我不信,我说,“那父妃呢?父妃也天生就该是一个睥睨沙场,决胜千里之外、无所不能的大将军,当年为何会年纪轻轻甘愿被禁锢在这深宫里面,这也是父妃选的路吗?我若是你,此刻也一定是后悔的。”
父妃说,“是你母帝怜惜我,年轻时候的病到了此刻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我已经不似从前年轻,不能再领兵打仗了,身边能够有你们陪着,我心甘情愿的。”
到了现在我这父亲还在为母帝说话,我心中百感交集,却只有难过,我多么想要告诉父妃今日在恩殿之中,合起门来母帝说的那些话,可是我不能,我说不出口。
于是我旁敲侧击,父妃也不能明白,大概是因为太过于喜欢母帝了,有些事情不是不知道,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欺欺人他自己也是愿意的。
我点了点头,没有露出什么其他的情绪来,免得被父妃瞧了去,就又要担心我了。
于是我岔开话题道,“白荼回来了。”
父妃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轻笑了一下,“我就知道是他回来了,只是他不愿意往我这里来,一来我准是要唠叨他一番的,他听着心烦不愿意过来。”
我说,“白荼都这个年纪了,父妃怎么不想着为他安排一个好的婚事?”
父妃道,“白荼性子倨傲又懒散,一般的姑娘断然是入不了他的眼,只怕我能看中的他又不愿意我管,反而会适得其反罢了,只要不捅出什么篓子来,就由着他去吧。”
“……”我真是不忍心告诉父妃,白荼那货已经不知道惹出了多大的篓子来,还是为了白菁菁的夫君张瑶。
像白荼这么一个混账竖子不要也罢了。
于是我酝酿了片刻,有些小心的问父妃,“那……父妃几时见过白荼和姑娘家打过什么交道吗”
父妃摇头说,“我哪里能看见他,又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