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宁溪终于在徒步三公里后,走到了姐姐家,若不是可随时补充食水,她都要虚脱了,交通全靠走的时代真是太难了。
包里的东西又都回去了,所以最难的是最后两百米,终于看到那只大黑狗了,都长这么大了呀,去年还小小一只来着。
舌头忽闪忽闪的扇着风,宁溪走近了,也没嚎一声,许是还记得那根大香肠的味道吧,去年宁溪来时给悄悄吃了根已经过期很久的香肠,吃的它一天都食欲不振,对端来的糠和麸子活的狗食直晃脑袋,老对着宁溪摇尾巴,宁花还以为妹妹人见人爱到在狗面前都享受特殊待遇呢。
这回我可没吃的给你了,你再看也没用,对着大黑狗做了个鬼脸,继续朝前走去,姐姐家住在前方十米的地方,狗是拴在姐家和她公婆家中间的,一狗两用,毫不浪费。
低矮的木门咯吱响了,宁溪进去后,院子里空无一人。
她满怀喜悦的喊道:“姐,我来了,妞妞,小姨来了。”
一个小短腿的四岁小女娃从台阶上跑了下来,甜甜的喊了声:“娘。”已经被喊过无数次娘的宁溪还是很不适应,她才十七,就当娘了。
“妞妞,叫小姨。”宁溪循循善诱道。
“娘。”妞妞有自己的执着,她从小学的就是喊娘啊。
好吧,宁溪又一次败下阵来,姐姐家这边的习俗就是把妈妈的亲姐妹喊娘,其他的堂姐妹是喊姨的,只是宁溪听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声娘让她不由的想起古装剧里的爹娘,她两辈子也没真的当过娘啊。
不过小妞妞还是很可人的,刚生下来时,妈妈怕婆家克扣姐姐的吃食,姐姐一家三口在自家一住就是半年,直到开春才回去,妞妞是九月九重阳节生的。
洗尿布可也有她的一份功劳,看着小臭臭变成小香香,她的心都化了。
宁溪抱起妞妞,温柔的问:“你妈妈在不在家呀?吃饭饭没?”
“妈妈去奶奶家。”小奶音软软的,吐字却很清楚。
听到动静的赵连生掀开门帘出来,看到小姨子来了,揉了揉眼睛道:“溪溪,你来了呀,快进来坐,我去叫你姐,妞妞,不许闹你娘。”
“姐夫,你去吧,我看着妞妞。”宁溪看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有些不高兴,大门开着,他一个大人睡得这么死,妞妞一个人在家里玩,万一跑出去可咋办,还好妞妞比较胆小,天黑了就不太敢出门。
她把妞妞放下,继续跟妞妞聊天:“你平时都吃什么饭饭呀?”
“米汤,萝卜,还有黄馍馍....”妞妞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着,黄馍馍大概就是玉米面和着高粱面蒸的,萝卜是姐姐家夏天常吃的菜,青菜辣椒西红柿多半要拿到外面去换点零钱,不太舍得吃,都六年了,结婚时欠的债还没还清呢,不仅如此,利滚利,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了。
想起姐姐结婚时,那点压箱钱最后都被填进去了,宁溪是有些气的,直到前年,妞妞生病没钱看,她才知道姐姐手里早就没钱了,还欠着一屁股债,每回她来的时候都带好多吃食,妞妞和姐姐的衣服都是她买的。
她可以拿出钱替姐姐把债还掉,且不说无法解释钱的来源,她也不想这样帮姐姐,这些年,妈妈零零碎碎的给姐姐钱和物都没少给,可是都填到这个家里,连个影儿都看不见,而且还给姐夫一家养成了这样的认知,就是一有困难就找丈母娘,好像丈母娘家是开银行的一样。
若她轻轻松松的把债给还掉,恐怕更会激发姐夫的惰性,把等靠要当成能事,靠着媳妇过日子,大男子主义却一点没少,委曲求全的反而是姐姐,这些年,她也看出来了,姐夫表面上心灵手巧,实际上是个眼高手低的人,看不上小钱,挣不来大钱。
前两年附近来了一伙人说是探石油,招小工下井,一次两块,他嫌苦嫌钱少还不体面,愣是没去,后来村里有些不怕吃苦的小伙子干了十几天,挣了好几十呢,只是石油也没探出来,不然多少人都抢着去干呢。
现在的日子,只能先熬着吧,等过几年,经济放开了,她总得想点办法改变姐姐家的经济状况,姐夫若说还有优点的话,就是一张嘴了,跟谁都能说的上话,还能把人说的高高兴兴的,毫不怯场,很能把握适当吹牛的奥秘。
做生意还是很能派上用场的,小买卖人可不就得会说话吗?而且她有自己的考量,姐姐家的债现在看起来是一大笔,等过几年经济一发展,通货膨胀后,实际上就贬值了,如今的几十上百块的债,多年后可不就跟没有一样吗?
让他背着债过日子,心里好歹有些顾忌,知道做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
还没聊完昨天吃的什么,宁花就回来了,一进门,看到妹妹抱着闺女坐在门口,笑就止不住了。
“溪溪,你来了,快进去坐里面,外面有蚊子,妞妞,你别坐在你娘腿上。”妹妹在家娇气着呢,也没干过啥重活,哪里抱得动闺女呢,别看她人小,沉着呢。
“没事,外面凉快。”宁溪亲了妞妞一口,还是抱着没撒手。
“你中午就坐车,肯定没吃饭吧,我去做饭,你想吃啥。”
“我吃啥都行,你们都吃过了,就不要折腾了,我吃个馍就行。”宁溪想着一般下午都是吃面的,这会做面太麻烦了,热个馍馍,吃点萝卜菜简单些,她还是挺喜欢吃萝卜的,家里都吃不着。
宁花有些局促道:“今天正好没馍了,我正准备明早蒸呢。”
这话一听,宁溪就知道应该是没面了吧,姐姐家虽然分家了,可是队里分粮的时候仍然是分到一起的,姐姐家这边粮食并不多,吃的时候才从那边拿。
“我带了油饼,你热上几个,咱们都吃点。”
宁花打开妹妹带来的背包,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吃食,她觉得有些心酸,娘家很少缺吃食,到了这里,有点好的,也到不了自己嘴里,还要靠娘家时不时的送一点,才能勉强吃上一点干的,再加上这两年因为生不出儿子,婆婆的唠叨嫌弃,她心里的苦真是没人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