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懂得了,又好像不太明白。
也许掌灯人的奥妙在于掌灯,在于陪伴,在于守候,而非颠覆。
只是不颠覆便一世难安,因为这个人放过自己一次,他甘愿于此受罚,等一个无法猜测的结局。
传说,南山有山,山中有光,云烟渺渺,胜景如画,谓之桃源;
北山有岭,岭海千座,雾霭深深,胜景忘川,人间炼狱,谓之火海。
白絮站在冰棺面前,她拿起手中的匕首,再看看突然交缠了千万道火舌的双手,火圣望着在做决定的人,她道,“你可想清楚了,南山是你的故乡。”
白絮握着匕首,双手绷得惨白,她道,“不用你来提醒。”
她迅然扯下头上搭着的项链,业火泪轻易被扯下,她想要一把将之握碎,身后悄无声息袭来的剑刃直向她的命脉。
白絮转身,看着谢褚瑜扑身在地,他道,“有乍。”
白絮脑海里乱作一团,父亲的谆谆教导,母亲的微笑,兄长的出征背影。
她曾问父亲,当今圣上又何功绩?
父亲道,满山的桃花,拔苗助长似的桃源,枯骨堆积成山峦,山峰越高,越是寒凉,底下血骨怨气冲霄,何以化解?
那是怎样的天下?
是享乐于天的高者,是匍匐于地的臣民,还是海晏河清的天下?
白絮握紧匕首,她一掌将手心的业火泪打入冰棺之上,运功爆发,侧身趁机打开阻止的圣女,右手继续推出一层功力,业火泪彻底迸发,它好像是一团焰火,它在冰冷里热烈的燃烧。
谢褚瑜扑过去,他拦住两位圣女,其余四圣全力攻击冰棺前的女子。
白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震开了冰棺,她将冰棺震碎,为此顾不得身后偷袭的人,她被送了一剑,实在抵挡不及,四圣齐齐攻来,她一身血水,实在无力抵抗了,只能软倒在冰棺前。
谢褚瑜才拦住一女子的手臂,身后被砍了一刀,转眼看到倒地的女子,他大喊,“白絮。”
他身中一剑,后边圣女再补上来,险些刺中要害,幸被弹开的冰块打偏。
六人留意冰棺内的人,其中一人道,“不好,他要醒来,杀了他。”
六人齐齐转向冰棺中沉睡的人,白絮艰难的起身,她看着汇聚而来的长剑道,“千弦,千弦,你醒来啊。”
六圣的剑在快要刺向沉睡的人瞬间,白絮再次起来,她以己之身挡住了六把剑,这算偿还彼此最初相遇之情,偿还他为了她而不惜承受六剑蚀骨之痛。
只要还了,就不用觉着欠了,也不用日夜不安永世难安的想着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还有何事未完成?
她艰难的等着万箭穿心,而身后的人突然转醒过来,他睁开了眼睛,那眼睛深邃,寒冷,黑如墨的瞳仁,他的眼闪过一刀光,那道光像把锐利的剑,他震开冰封着他的冰棺,接着震开手腕上的枷锁,连带震开了联合御剑而来的六圣,他双脚轻轻抬起,悄然飞起的瞬间,他的长发飞起,无声无息的落下来,顺势抱住要坠下的人,他让她站在身前,靠在怀中。
他的气息很冷,冷得让昏迷的白絮醒过来,他贴着她的耳畔道,“这是你的选择吗?”
白絮回答,“是。”
“有点不明智。”他道。
白絮意识模糊,她闭上眼。
可冰冷的人抱着她,他贴在她背后道,“这一次是都杀了,还是留着继续等一个轮回?”
白絮望着退开的六圣,她们皆已具损,此时杀了,免生祸端,若留着,难免再来一次南山北岭。
夜千弦抱着怀中的女子,他随手挥开的冰刃,一人一片,直直向着远处的六圣而去。
一切都归于宁寂,她们了无生息,而她也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夜千弦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他将她抱起带走,在身后六圣彻底倒地的瞬间,他闪身消失在雾气缭绕的冷殿之内。
谢褚瑜看着离开的人影,晕了过去,他身上中了两剑,一剑在身后,一剑在前心口,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但他觉得她应该可以熬得过去。
关于梦,人都有做过,我们喜欢为了这个梦,做无数假设,翻无数座山,只为心里的坚守。
谢褚瑜想不通自己的梦,小时想长大,变强;可长大了变强了,又想找一个很好的人,希望她陪同,以便两不寂寞,不用孤独终生。
只是这个梦还没有实现就醒了,他醒来看着自己,人该有的样子他都有,除了有一点不一样,心口变得越来越沉,好似藏了许多事。
南山在短短几个月内,连连洪涝灾害频发,甚至瘟疫蔓延,逃荒的人不顾生死,闯着生死河,一拨又一拨赶着去逃命。
谢褚瑜恢复人身的第一百零七天,他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人,那个在自己生命里出现了又远离的人。
她给他的,明明没有风花雪月,却觉得那比风花雪月还动人。
她身着戎装,跟随北山最高的皇前去南山平乱。
谢褚瑜还有些恍惚,他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里他是一只老虎,带着白衣翩跹的女子,跨过山川河流,行过草木荒凉,走到人间仙境。
终究是他的绮念,他听父亲道,“掌灯人不掌灯,便是母仪天下。”
谢褚瑜道,“父亲,我是不是生活在幻境之中?”
谢方衡道,“我九岁的时候就觉得生活在幻境之中,直到你十七岁清醒过来,我才觉得自己还活在这尘世间,我们可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谢褚瑜没办法再听父亲扯那些长远的虚无,他问母亲,“为何北山会变成地狱的样子?”
白般扶道,“始之初,凤凰出,本以业火渡众生,怎知人类贪婪,他们图万里山河不够,还要不老之身,而传食凤凰可长生,为此人人争相诛杀。”
那时的人类疯狂,嗜血,狂躁,他们的情绪犹如山崩海啸,为了长生,无数人不惜一切代价推翻一切,寻索着一切,不顾一切的毁灭,烧杀,掳掠。
甚至为了验证确实饮过凤凰血的夜家子嗣后裔是否有起死回生之能,竟然屠戮夜家满门,最后仅剩的寥寥几人,他们最后不得不隐姓埋名,甚至改头换面,为了生存。